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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種選擇，」他宣布，聲音中顯露出這一刻的緊張氣氛，「不再繼續執行這次任務，組成一支精簡隊伍。我們有許多共同點。這是一片可用的降落點，不妨從這裡撤離。我們脫離險境，但要拋下朋友，他們目前還生死不明。」
　　「第二種選擇，我們去尋找失蹤的隊友。要按照他們都活著這一假設行動，直到證明出現別的情況為止。有利的一面：我們對得起隊友，沒有一見到困難，就丟下他們不管。不利的一面：我們人少勢微，可能要面對一支大部隊，再說我們還不清楚他們有多少人。」
　　耶格頓了頓：「再說第三種選擇：我們按原計劃繼續探險。我有一個疑問——這不過是我的直覺，這樣的話，我們將揭開隊友失蹤的謎底。不論是誰，不論採取什麼手段襲擊我們，都說明他們意在阻止我們去目的地。我們繼續執行任務，是逼他們攤牌。」
　　「這不是軍事行動，」耶格接著說，「如果是，我會命令我的人怎麼做。我們是一群平民，我們要集體決策。據我看，有三個選擇，我們需要表決。但表決前，只要有問題和建議，儘管說，因為攝影機沒開。」
　　耶格狠狠地瞪了戴爾一眼。「攝影機沒開，是嗎，戴爾先生？」
　　戴爾撩起一頭柔順的長髮。「喂，你明令禁止的，不記得啦？」
　　「沒錯。」耶格審視了一圈，等人發問。
　　「我好奇，」神島廣不露聲色地說，他一口流利的英語，略帶日本口音，「如果這是軍事行動，你會命令你的手下採取哪一種行動？」
　　「第三種選擇。」耶格毫不猶豫地說。
　　「能說說為什麼嗎？」神島廣格外謹慎地說，彷彿每個字都經過字斟句酌。
　　「這是反直覺，」耶格答道，「一般人面對壓力或危險的第一反應是非戰即逃。逃是撤退，戰是奮起直追壞人。第三種選擇出人意料，我希望此舉出其不意：逼他們現身，逼他們犯錯。」
　　神島廣微微鞠了一躬：「謝謝。你說得不錯，我贊成。」
　　「你知道，兄弟，不是五個人，」阿朗佐吼道，「是六個。算上安迪·史密斯，是六個——他不在了。我從不認為史密斯的死是個意外，經歷了這些事，我更加不信。」
　　耶格點了點頭。「算上史密斯，是六個。」
　　他不再掩飾對殺害安迪·史密斯的凶手的猜疑。經歷了這些事，耶格或多或少地明白，殺害史密斯的凶手不是探險隊的內鬼。
　　「對了，什麼時候告訴我們座標？」一個聲音問，「失事飛機的座標？」
　　是史蒂芬·克拉爾，耶格手下的斯洛伐克攝影師，他的英語帶著一口濃重的斯堪地那維亞口音。耶格盯著他。克拉爾五短身材，白化病似的皮膚，與皮膚像麻子一樣的戴爾相比，無異於野獸與美女。他年長戴爾六歲，但從相貌看不出來，僅憑他的資歷，片子應該由他執導。
　　但卡爾森卻讓戴爾負責，其中的原因，耶格非常清楚。戴爾與卡爾森是一丘之貉。戴爾圓滑、從容、沉著，在傳媒界呼風喚雨、左右逢源。相比之下，克拉爾愚鈍，書呆子氣十足，純粹是混跡電視業的一個另類。
　　「由於納洛芙不知去向，我任命阿朗佐為我的副手，」耶格答道，「我已將座標告訴了他。」
　　「是嗎，那我們呢？」克拉爾問。
　　克拉爾只要一開口，不論問的話認真與否，臉上都會掠過一絲詭異、似笑非笑的表情。耶格估計他是緊張，但仍覺得隱隱不安。
　　他在部隊認識許多克拉爾這種人——慢性子，難與別人相處。耶格一向注重培訓編進自己隊伍的這種成員，結果他們多半依然故我，激烈的戰鬥快要落下帷幕時，他們才展露殺氣。
　　「如果我們贊成選項三——繼續找——我會在河邊給你們座標，」耶格告訴他，「這是我與埃萬德羅達成的協議：一到神河，就告訴你們座標。」
　　「那你是怎麼弄丟納洛芙的？」克拉爾刺探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耶格盯著他的眼睛。「納洛芙的死，我都說過了。」
　　「我想再聽一遍，」克拉爾不依不饒，咧嘴一笑，「你看，我不過是想澄清問題，還大家一個明白。」
　　納洛芙的死在耶格心頭揮之不去，但他不打算舊事重提。「當時場面混亂，情況急轉直下。請你相信——我當時沒辦法救她。」
　　「那好，你憑什麼肯定她死了？」克拉爾不依不饒，「對詹姆斯、桑托斯等人卻不這樣認為？」
　　耶格眯著眼睛。「你要是在現場就好了。」他平靜地說。
　　「你確信盡了力？當時是第一天，你們過河——」
　　「你是要我一槍斃了他？」阿朗佐甕聲甕氣地打斷他，聲音中帶著警告，「還是先割了他的舌頭再說？」
　　耶格瞪了克拉爾一眼，語氣中明顯透露出威脅的意味：「奇怪吧，克拉爾先生，我怎麼覺得你在採訪我？不是吧，你？不是在採訪我吧？」
　　克拉爾緊張地搖了搖頭。「我不過是發表幾個觀點，不過是想澄清事實。」
　　耶格的目光從克拉爾轉向戴爾。後者的攝影機就在腳邊，他偷偷地將手伸向機子。
　　「你們都清楚，朋友們，」耶格厲聲說，「我自己也有事要澄清。」他盯著戴爾的攝影機。「你拿黑膠帶貼上了紅色工作燈。你將它放在地上，鏡頭對著我，我看你把它放下前就開著了吧？」
　　他抬頭盯著戴爾，戴爾在他的注視下明顯地發抖。「我再說一次，僅此一次。你要再跟我玩這一套，看我不拿攝影機砸你的屁股，砸個稀巴爛。聽——到——了——沒——有？」
　　戴爾聳了聳肩。「聽到了。不過——」
　　「不過個屁，」耶格打斷他，「完了以後，你把拍的東西都給我刪了，我要看著你刪。」
　　「但我要是不拍這種關鍵場面，片子就沒看頭了，」戴爾不服氣，「委員們——電視臺的經理們——」
　　耶格的臉色就足以讓他噤聲。「你要明白，現在，老子不買你那電視臺經理的帳。老子現在只關心一件事——怎樣帶我手下的隊員活著度過這一關。我們五個，不，是六個，現在情緒低落，我們的處境不利，情況多變。」
　　「那會讓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耶格說道，「這會讓我生氣。」他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攝影機，「我一旦生了氣，有東西可能不保。你給我聽著，戴爾先生：把——這——玩意兒給我關了。」
　　戴爾伸手拿過攝影機，敲了兩個按鈕，關了機子。他被逮了個正著，但從他不情不願的態度，一定以為他受了不白之冤。
　　「都怪你讓我問了一大堆廢話，」克拉爾小聲埋怨戴爾，「又是你出的餿主意。」
　　戴爾和克拉爾這種人，耶格以前沒少見。他手下的幾名精銳部隊兄弟想在他們這一行打出一片天地——非比尋常的真人電視節目。等他們發現這一行的殘酷，為時已晚。這一行把人嚼了，再吐出來，跟吐皮似的。榮譽和忠誠簡直是稀罕物。
　　這是一個你死我活的行業。戴爾和克拉爾這種人，暫且不說他們的老闆卡爾森，削尖腦袋地想出人頭地，常常不惜損人利己。幹了這一行，你答應過，卻又要隨時準備拍人家做生與死的決定，因為這才符合劇情，觀眾才會追根究柢。
　　哪怕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也要隨時準備在同行背後捅上一刀。耶格見不得這種風氣，所以從一開始就不願意同媒體團隊來往。
　　他在毒蜘蛛、巨型凱門鱷、野蠻部落這份要密切注意的名單中又添上了克拉爾和戴爾，還有一隊不明身分的槍手似乎要血洗他們。
　　「好了，關了攝影機，我們接著表決吧，」耶格宣布，「選項一：我們撤退、放棄探險。有同意的嗎？」
　　沒人舉手。
　　這一點令人欣慰，至少眼前他們不想開溜，逃離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