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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這裡到底出了什麼事？」耶格催他。
　　阿朗佐等人在開闊的沙洲與茂密的植被接壤處砍出了一塊地，草草搭了一頂帳篷，上有低垂的樹枝遮蔭，坐在帳篷內，在這一帶堪稱安樂窩。
　　他匆匆在河裡洗了個澡，河水依舊緩緩地蜿蜒而過。他從傘降桶掏出一個口袋，一把抓過必需品，在叢林長途跋涉後，他需要補充體力：食品、瓶裝水、生理食鹽水，外加一些驅蟲劑。吃飽喝足後，他才隱約感覺自己有了人樣。
　　探險隊，確切地說餘下的人碰了個頭。不過，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詭異、緊張的氣氛，彷彿敵人在營地邊緣探頭探腦，就埋伏在暗處。耶格從傘降桶中取出一桿備用獵槍，不僅他一個一隻眼提防著叢林，一隻手握著槍。
　　「我還是從頭說起吧——自由降落期間，我們丟了你們倆。」阿朗佐用他那典型的非洲裔美國人甕聲甕氣的深沉語調答道。
　　耶格早就看出，阿朗佐這個人不露聲色，相當有城府，他越往下說，言辭中對發生的事越充滿了愧疚。
　　「我們出艙後你們很快就不見了，所以我只好領著這一隊人。我們跳得不錯。都到了這裡，沒人受傷，地面堅實、空曠。我們安營紮寨、整理裝備，又排了一份放哨名冊，以為不會出什麼大事，就是守在這裡等你和納洛芙，因為這是第一個集結地。」
　　「這時候，我們分成了兩派，」阿朗佐接著說，「我這一夥兒，我們就叫它軍人組吧，想派一隊人去你們倆可能降落的方向調查一下，看看能不能將你們兩個帶回來，我是說如果你們還活著的話……後來環保狂組……」
　　「後來環保狂組，領頭的是詹姆斯和桑托斯，他們想去那個方向。」阿朗佐蹺起大拇指，指了指西面，「他們自以為發現了印第安人開的一條河畔小路。不錯，我們都知道那個部落就在那裡。我們能感覺到叢林中一隻隻眼睛。環保狂組……他們想過去與人家和平接觸。」
　　「和平接觸！」阿朗佐瞥了一眼耶格，「你知道，我在蘇丹參加了一年的維和行動，努巴山區。那地方要多偏僻有多偏僻。努巴部落，他們至今還光著腚到處跑。不過你知道——朋友，我漸漸喜歡上了那些人。從一開始我就汲取了一個教訓：他們希望和平接觸，他們會教你怎麼做。」
　　阿朗佐聳了聳肩。「長話短說吧，詹姆斯和桑托斯在第一天中午左右出發。桑托斯分辯說，她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是巴西人，長年與亞馬遜各部落打交道。」阿朗佐搖了搖頭，「詹姆斯，朋友，他是個坐不住的傢伙，是個十足的瘋子。他給印第安人寫了張便條，畫了幾張畫。」阿朗佐瞥了眼戴爾，「你拍下來了沒有？」
　　戴爾拿過攝影機，掀開側螢幕，翻著存在攝影機記憶卡中的數位資料夾。他按了播放，螢幕上出現一幅畫——一張手寫便條的近影。畫外音是喬·詹姆斯操著一口濃重的紐西蘭腔讀著便條上的字。
　　「你們好！亞馬遜人民！你們愛好和平，我們愛好和平。我們握手言歡吧！」鏡頭拉開，出現了詹姆斯的大鬍子和摩托車騎士式稜角分明的臉，「我們來到你們的領地，向你們問好，想與你們和平接觸。」
　　戴爾不敢相信地搖了搖頭。「你能相信這傢伙嗎？『你們好！亞馬遜人民！』我是說——搞得印第安人懂英語似的！真是個怪人——莫不是在他那林中小屋待久了吧？拍戲不錯，執行任務不行！」
　　耶格示意他看到了。「他是有些不同尋常。不過，誰又不是呢？百分百神智健全的人不會到這裡來。稍許狂妄一些也無妨。」
　　阿朗佐搔了搔鬍碴。「沒錯，我說朋友，那一個，那個詹姆斯簡直是出了格。他和桑托斯反正是出發了。二十四個小時後，不見了他們的蹤影，但也沒發現什麼可疑跡象。就這樣，環保狂的第二梯隊，那個法國佬克萊蒙和古怪的德國佬克拉科夫，你絕對想不到他是一個天生的環保狂，他們出發去接應詹姆斯和桑托斯。」
　　「我不該讓他們去，」阿朗佐吼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可是見鬼，你和納洛芙不知去向，探險隊沒了頭兒和副手。中午時分，克萊蒙和克拉科夫離開一個小時後，我們聽到一陣叫喊和槍響。聽著像似兩派，像中了埋伏，還有還擊。」
　　阿朗佐瞥了一眼耶格。「情況就是這樣：環保宣告結束。我們出發沿著克萊蒙和克拉科夫走過的路，到了半英里開外的地方。到了那裡，見到的場面讓我們大吃一驚。鮮血，外加幾個這個。」
　　阿朗佐從自己的包中掏出一樣東西，遞給了耶格。「當心，怕是有毒。」
　　耶格接過來仔細端詳著。這是一塊長約六英寸的細長木片，做工精細，一端削尖，尖的一端浸了一種黑色的黏液。
　　「我們又接著走，」阿朗佐說，「上了詹姆斯和桑托斯去的那條路。我們找到了他們的帳篷，但卻不見他們的蹤影。也不見搏鬥的痕跡，不見交火的痕跡。血跡、標槍都不見，什麼都沒有。就好像被外星人憑空帶走了似的。」
　　阿朗佐頓了頓。「接著又見到了這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空彈殼，「這是我們回來的路上發現的。險些絆了我一跤。」阿朗佐將彈殼遞給耶格。「7.62公釐直徑。很可能是通用機槍或AK47。這不是我們的子彈，這一點是肯定的。」
　　耶格將彈殼拿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一會兒。
　　幾十年前，7.62公釐還是北約部隊使用的子彈口徑。後來，美國人試驗了5.56公釐的小口徑子彈。子彈輕了，步兵可以多帶幾發彈藥，也就等於火力更持久——關鍵是步兵要長期在叢林中執行任務。此後，5.56公釐口徑成了北約的常規子彈，在沙洲集結的人沒有一個使用7.62公釐口徑武器。
　　耶格盯著阿朗佐的眼睛：「再也沒有他們四個人的任何消息？」
　　阿朗佐搖了搖頭：「沒有。」
　　「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他問。
　　阿朗佐沉下臉。「朋友，我不確定……有一支敵軍，這一點是肯定的，但現在那支部隊仍是一團謎。如果是印第安人，混戰中哪來的7.62公釐口徑武器？一個原始的部落什麼時候配的那種槍？」
　　「你說說，」耶格問，「血跡什麼樣？」
　　「你是說伏擊現場？不出你所料，血流遍地，都凝結了。」
　　「許多血？」耶格問。
　　阿朗佐聳了聳肩：「很多。」
　　耶格托著他給自己的細木片。「這顯然是吹鏢，我們知道印第安人都配了它們，應該餵了毒。你知道他們餵什麼毒嗎？箭毒——從一種森林中的野藤提取的汁液。箭毒殺人，是干擾橫膈膜肌肉的功能。換句話說，是窒息而死。這可不是一種好的死法。」
　　「我到這裡來培訓埃萬德羅上校的巴西特種部隊期間了解了一些。這裡的部落常常用它獵樹梢上的猴子。鏢中猴群，印第安人取回猴子，收回毒鏢。鏢都是手工削的，部落的人一般不會丟在地上不管。但最重要的一點是，如果你身中餵了箭毒的吹鏢，它會像根針似的紮在你身上，根本不會出血。」
　　「你們再看這個。」耶格拿起吹鏢，放進了嘴裡，舔著鏢尖上黑色的黏液。他手下的幾名隊員一驚。
　　「嚥下箭毒中不了毒，」耶格要他們放心，「只有直接進入血液才行。但問題是，箭毒非常苦。這個呢？我估計是熔化了的糖漿。」他微微一笑，「幾件事湊到一起，你們猜到了嗎？」
　　他掃了一眼剩下的幾名隊員的臉。阿朗佐：張口結舌、坦率，流露出毫不做作的誠實，十足的前海豹突擊隊員。神島廣：鎮定、眼巴巴地望著他，身體蜷得像一卷彈簧。戴爾和克拉爾：傳媒界的兩名後起之秀，一心想拍一部名噪一時的大片。
　　「沒有人中吹鏢。」耶格回答了自己提出的問題，「他們身遭槍手伏擊，血跡就能證明。除非這個原始部落想辦法認真裝備自己，否則那裡就有一支神祕的軍隊。他們留下這個，」他舉著吹鏢，「他們清理彈殼說明他們想栽贓陷害印第安人。」
　　耶格望著吹鏢。「除了我們和這個失落的部落，誰也不會到這裡來。我們目前不清楚這隊神祕的槍手是誰，他們怎麼到的這裡，或者說他們為什麼要與我們為敵。」他抬起頭，狠狠地說，「但有一件事很清楚：這次探險的性質徹底變了。」
　　「失去了五名隊員，」耶格緩緩地說，他的目光中露出一絲冷酷的剛毅，「我們還沒踏進這片森林，隊員就損失了一半。我們要權衡利弊——不能再出現閃失。」
　　耶格頓了頓。從他眼中可以看出他遇到了以前從沒遇到過的困難。失蹤的四名隊員，他並不了解，但失去他們，自己仍覺得難辭其咎。
　　他喜歡喬·詹姆斯這個高大古怪紐西蘭人的坦率和沒有心機。再說，他清楚地意識到，有萊迪希亞·桑托斯在，就如埃萬德羅上校親臨他的團隊。
　　桑托斯模樣動人，活脫脫一個體察民情，或者說了解叢林的巴西女演員塔伊斯·阿拉烏若。她生著一雙黑眼睛、一頭黑髮，風風火火、淘氣，與伊麗娜·納洛芙截然相反。
　　對耶格來說，失去一個納洛芙是一大不幸。而四十八小時內一下失去了五名探險隊員，簡直不敢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