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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命戰機 by 貝爾·吉羅斯
2020-1-7 18:41
耶格癱跪在地,雙手抱著疼痛難忍、不停抽搐的腦袋。
他只覺得天旋地轉,腦袋失去了控制,彷彿腦漿在手的壓力下快要迸射而出。
扭曲纏繞的植被在他眼前晃動旋轉,化作一群翻騰著的面目猙獰的怪獸。他認為自己就快徹底倒下。早在幾個小時前他就迷了路,脫水已到了臨界點,緊跟著是越來越難忍的疼痛和幻覺。
遠離這條河的地方幾乎沒有水,再說又沒下雨,耶格原指望下一場雨救自己一命。他的水瓶早就見了底,後來落到喝自己尿液的地步,就是這樣,他還強忍住不一口氣喝光。但一個多小時前,他不再撒尿和出汗,這表明他的身體即將垮掉。但不管怎樣,他仍硬撐著,跌跌撞撞地一步一步向前挪。
他純粹靠意志掙扎著站起身,一步一挪地走著。
「威爾·耶格歸隊!」他突然大聲喊道,嘶啞沉悶的聲音在周圍雜亂的樹林中迴盪,「威爾·耶格脫險啦!」
他這是在大聲地提醒探險隊,他們應該就在他前面的沙洲集合。他祈禱、盼望這正是自己現在要去的地方,只要他沒搞錯方向,一路向著這個確切的地點。最後幾個小時,他不禁懷疑這到底是不是確切的地點。那只是廣袤的叢林中一小塊空地,容不得他出半點差池。
耶格前腳踩著後腳,拖著怪異疲憊的步態走著,他的意識在吶喊,但仍大聲數著自己的步子。小鵝卵石仍攥在右手,從一個口袋轉到另一個口袋,仍記錄著他前進的腳步。
嚴格按直線穿越叢林這事從沒有過,別說他這種狀態下的人,而且還要日夜兼程。所以,二十七公里相當於陸地上的四十五公里,甚至更遠。更別說身上又幾乎沒有水,恐怕只有大力神才有這種本事。
他又喊了一聲:「威爾·耶格脫險啦!」
沒人應答。他停下腳步,努力站穩去聽,可惜筋疲力盡,又累又乏,不停地搖晃。
他抬高嗓子,又喊了一聲:「威爾·耶格歸隊!」
又是一陣沉默,接著突然有人吼了一聲:「站著別動,否則我就開槍了!」
他沒聽錯,林中傳來前海豹突擊隊隊員劉易斯·阿朗佐的聲音。
耶格聽他的口令站住,晃了一下,接著癱倒在地。
前方六十碼處的灌木叢閃出一個身影。分明是那個魁梧結實的非洲裔美國人。阿朗佐生著邁克·泰森的體格,威爾·史密斯的相貌和性格,或者這至少是認識他的短短兩週內,耶格對他的印象。
可是現在,耶格兩眼瞪著柯爾特衝鋒槍的槍管,劉易斯·阿朗佐的手指緊緊地扣著扳機。
「上前一步,搜身!」阿朗佐吼道,語氣不容商量,「上前一步,搜身!」
耶格掙扎著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威廉·耶格,我是耶格。」
也難怪阿朗佐認不出他。耶格又累又乏,發不出聲音,再說口乾舌燥,嗓音嘶啞,語不成聲。身上的格鬥服破爛不堪、衣不遮體,由於蚊叮蟲咬和劃傷,他的臉紅腫不堪、鮮血淋漓,再加上從頭到腳都糊滿了爛泥。
「舉起手來!」阿朗佐吼道,「放下武器!」
耶格舉起雙手。「威廉·耶格——沒有武器!」
「神島!你來掩護我!」阿朗佐喊了一聲。
耶格看見灌木叢中閃出第二個身影。是神島廣,那名日本特種部隊的老兵,他也端著柯爾特衝鋒槍,將耶格歪歪扭扭的身形壓在火力之下。
阿朗佐端著槍走上前。「趴下!」他吼道,「攤開手腳。」
「豈有此理,阿朗佐,我是自己人!」耶格抗議。
這名大塊頭美國人唯一的回應是上前飛起一腳,將耶格踹倒在地。耶格張開雙臂,重重地倒下。
阿朗佐繞到他身後站定。「給我老實交代,」他吼道,「你和你手下的人幹什麼來的?」
「來找一架失事的飛機,驗明正身,空運出這片叢林。」
「當地聯絡人是誰,哪位巴西准將?」
「他是上校,」耶格糾正他,「埃萬德羅上校。史蒂芬·埃萬德羅。」
「你手下人的姓名。」
「阿朗佐、神島廣、詹姆斯、克萊蒙、戴爾、克拉爾、克拉科夫、桑托斯。」
阿朗佐跪下身,盯著耶格的眼睛。「你漏了一個,我們是十個人。」
「沒漏。納洛芙死了。為了來與你們會合,我們在過神河的時候失去了她。」
「天可憐見。」阿朗佐抬手抓著一頭短髮,「這下有五個人了。」他從腰帶上解下一瓶水,遞給耶格,「兄弟,你說什麼也不會相信我們這兩天是怎麼過來的。說句實話,你那模樣真夠慫的。」
「你也好不到哪裡去。」耶格喘著粗氣,接過他遞過來的水,放開喉嚨,咕嘟咕嘟地一口氣喝了個精光。他向揮手示意神島廣過來的阿朗佐揮了揮空瓶。耶格一連喝了幾瓶,好歹才解了渴。
阿朗佐又從隱蔽處喊出了第三個人。「戴爾,聖誕節提前了!給你開個綠燈。拍起來!」
麥克·戴爾肩上扛著一臺小型數位攝影機走了過來。耶格可以看見麥克風前面的燈閃著紅光,說明他開了攝影機。
耶格盯著阿朗佐。這個美國人聳了聳肩,向他賠罪。「對不起,兄弟,但那傢伙把我纏得夠受的。『要是耶格和納洛芙及時趕過來,我要拍他們抵達這裡……要是耶格和納洛芙及時趕過來,我要拍他們抵達這裡。』」
戴爾在他面前一英尺左右停下腳步,蹲下身,將攝影機對準他的眼睛,拍了幾秒鐘,然後按了一下「停止」鍵,紅色的「拍攝」燈滅了。
「朋友,你可真不是吹的,」戴爾小聲說,「佩服、佩服。」他從攝影機後瞥了耶格一眼。「不過,我說耶格先生,你能退回灌木叢,然後再像剛才一樣出來嗎?就再現一小段,因為,你瞧,我漏了那一段。」
耶格一聲不響地久久盯著這名攝影師。戴爾,二十出頭,留著一頭長髮,相貌英俊,但矯揉造作,始終一副三天故意不刮臉的模樣,耶格看不慣他那種市儈的派頭。
再不就是他天性反感這個人的攝影機。冒犯了你,不給你留一點隱私,說白了,就是戴爾。
「對著你的鏡頭重複一遍我說的話?」耶格呼哧呼哧地說,「我可不這麼想。你還懂什麼?你還敢再拍一秒,我就不信不把你那臺機子摔個稀巴爛,讓你給吃囉。」
戴爾高舉雙手,一隻手仍晃著機子,佯裝投降。「嗨,我懂。你經歷了一段嚴峻的考驗,這我都懂。不過,耶格先生,這才是攝影機要拍的,也就是事情極其艱難。這才是我們要拍的。這樣才能拍出一部大片。」
「大片?」耶格久久地盯著戴爾。他雖喝了水,但仍像得了一場大病,沒心情跟這傢伙多費口舌。「你還想著拍一部大片?戴爾,你現在要明白一件事:現在是想辦法活著,求生。保全你的命,還有別人的。我可不是危言聳聽。你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但我要是不拍,就沒有系列片,」戴爾嘴上不服,「這都是人家贊助的——電視臺的經理們,他們那不是白白砸下了一大筆錢?」
「電視臺經理不在這裡,」耶格吼道,「我們在。」他頓了頓,「我沒有發話,你就拍了那麼多鏡頭,你拍的片子一文不值。朋友,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