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按計劃，跳傘後的自由落體中，大家要前後一致，跟著耶格開傘。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整齊劃一地飄向著陸點。由於是雙跳，兩人旋轉著劃過天際，與其他人失去了聯繫。
　　他們直線下墜，下墜過程中越轉越快。風速越大，地心引力隨之增加，風彷彿咆哮的猛獸，撕扯著耶格的腦袋。他只覺得自己如同被綁上了一輛失控的超級摩托車，加足油門，以四百公里的時速衝進一條螺旋形的隧道。
　　再加上風冷這一因素，氣溫驟然下降到了攝氏零下一百度，轉速越來越快，耶格只覺得凍僵的眼球漸漸到了灰視的臨界點。
　　眼前一片模糊，他張大嘴巴，喘著粗氣，吸著氧氣。火燒火燎的肺拚命地從氧氣罐中吸入足夠的氧氣。判斷自己身在何處、自己是誰的知覺迅速地溜走。
　　戰術獵槍棒球棒似的在身邊揮動，折疊槍托砰砰地敲著他戴了頭盔的腦袋。槍本來緊緊地拴在身側，可惜在自由落體中不知怎的就扯鬆了，這一下讓他們更加穩不住。
　　耶格現在即將失去意識。
　　他不敢想像納洛芙現在的狀態。
　　頭痛欲裂、眼花撩亂、不辨方向、即將昏厥的耶格拚命地集中紛亂的思緒，他非穩住下墜的狀態不可。與空降下的每一名跳傘員一樣，納洛芙指望著他。
　　要止住旋轉，只有一個辦法。
　　事不宜遲。
　　他雙臂收到胸前，與雙腿猛地擺出一個五角形，後背頂著要將他扯得四分五裂、難以承受的力量。肌肉承受的壓力讓他痛得鑽心。他硬撐著保持著這一姿勢，在空氣稀薄的空中穩住了身形，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啊——」
　　反正沒人能聽到他的慘叫，因為只有他們兩人孤身在高高的世界穹頂。
　　他繃緊手臂和腿，在空中形成五角形，弓著身子劃過無望、稀薄的大氣層。刺骨的空氣在四周呼嘯，四肢痛徹肺腑。只要他能長時間保持這種五角形姿勢，就能穩住猛烈的螺旋下降，或許能逃過一劫，保住兩條小命。
　　慢慢地，備受煎熬的耶格感覺到轉速開始下降。
　　他和納洛芙終於停止了旋轉。
　　他強打疲憊的精神。
　　眼前是一片刺眼的藍。
　　藍色意味著天空。
　　幾句髒話從耶格嘴裡脫口而出——他弄反了方向。
　　他與納洛芙背向大地，以要命的速度下墜，以每秒三百英尺的速度摔向茂密的叢林，摔得粉身碎骨。如果耶格以現在的位置抽出傘包，降落傘將在他們身下打開。他們將撞向降落傘，如同一對裹在降落傘中的屍體摔向大地。
　　他們將以四百公里的時速摔進森林。
　　成為一對死人。
　　或者緊緊地摟在一起同歸於盡的一男一女。
　　他變換了姿勢，收起右臂，轉過右肩，想將兩人翻轉過來。他要讓兩人面向綠色。事不宜遲，刻不容緩。
　　綠色意味著大地。
　　可惜不知什麼緣故，這一手取得的卻是最壞的結果，猛地轉身又讓他們回到了先前的旋轉。
　　他險些驚慌失措。手臂不由自主地伸向降落傘的開傘索，但他好不容易住了手。他勉強記起跳傘實驗中一再測試的一個特製的假人。
　　如果旋轉中強行開傘，那是自討苦吃，要吃大苦頭。
　　開傘索彷彿小孩用叉子捲起的麵條，將會緊緊地纏在一起。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旋轉速度越來越快，耶格心裡明白，他即將面臨完全灰視，事發突然。就像飛速旋轉的離心機，只不過在高空，沒有「停止」按鈕。他視線開始模糊，意識漸漸飄離了身體，人即將昏迷。
　　「集中精神！」他吼道。
　　他暗暗罵了自己一句，努力鎮定精神。「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這一刻，分分秒秒都不能耽擱。他要重新擺一個五角形的姿勢，同時也要讓納洛芙與他做同樣的動作。只有這樣，才有望穩住身子，擺正姿勢。他們沒辦法交流，只能靠身體語言或手勢。
　　耶格正要抓住她的手臂，向她示意自己的想法，筋疲力盡中只見一個人似乎拚命地要掙脫他。這是伊麗娜·納洛芙，耶格一時不明白她到底要幹什麼。
　　恍惚中，明亮閃爍的空中閃過一道銀光。
　　是把匕首。
　　一把突擊隊戰刀模樣的匕首。
　　匕首猛地伸出來，準備反手插進他的胸膛。
　　耶格頓時明白了什麼事。這不可能，但又千真萬確。納洛芙看來是要拿匕首刺他。
　　卡爾森的警告頓時閃現在腦際：納洛芙刀不離身。或者她會拿刀扎進你的胸膛。
　　匕首猛地刺向他。
　　耶格一揮右臂，用戴在右腕的結實的高度表去擋這一刀。匕首劃過厚厚的玻璃，插進了他揮過來的戈爾特斯牌袖套。
　　耶格只覺得右臂一陣鑽心的痛。
　　他拚命地左閃右避，抵擋納洛芙連連揮動的匕首。
　　她掄起匕首，這次攻他的下路，顯然直奔他的肚子。耶格凍僵了的彷彿一塊冰似的手臂遲了半步。
　　他沒能擋住這一刀。
　　他身子一緊，等著匕首扎進腹部的刺痛。刺哪裡都無關緊要。
　　如果她在上空將他開膛破肚，再以每秒三百多英尺的速度墜落在地，他將是死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