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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命戰機 by 貝爾·吉羅斯
2020-1-7 18:41
耶格極力想從腦海中抹去聲嘶力竭的狂亂歌聲。他一時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這名高䠷、肌肉結實的俄羅斯女人。她身材完美,肥胖適中,減一分則瘦,增一分則肥。
耶格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在她眼中看到什麼神色。
是不安,還是擔心?
抑或是近乎驚恐?
納洛芙曾參加過俄羅斯特種突擊隊,類似於英國特種空勤團。按理說,身為前特種突擊隊軍官,她應該精幹老練才是。不過,優秀的軍人臨到縱身跳入空氣稀薄的刺眼碧空時,臨場怯陣的事也屢見不鮮。
在這種高度,清晰可見的地球弧度,一直延伸到一抹纖細的地平線。天氣晴朗的時候,從C130艙門跳下都足以令人膽寒。從接近地球大氣層的外空跳傘,純粹是信念的一躍,能嚇得人三魂出竅。
但望著納洛芙不動聲色的淡藍色眼睛,耶格見到的卻是高深莫測的平靜。她眼中表現出出人意料的空洞、堅定、鎮定,彷彿連從三萬英尺的高空縱身跳入翻騰的空中都不放在眼裡。
她避開他的目光,轉身背對著他。
兩人背對背,蹣跚著靠向一起。
採用雙人跳,兩人要面向同一個方向。耶格的傘要結實,經得住他自己和納洛芙的下墜力,兩人共用一頂傘,一路飄向著陸點。推傘員一邊一個,動手將兩個人緊緊地扣在一起。
耶格此前經歷過不下幾十次雙人跳,幾乎沒出現過這種感覺——這時候,與一個人緊緊地貼在一起,他只覺得尷尬,渾身不自在。
此前與他配合的一向是精銳部隊的特工,一名親密無間的戰友,他知根知底,萬一遇到了麻煩,他也心甘情願地與他並肩作戰。但與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貼身扣在一起,他覺得渾身不自在。
再說納洛芙是團隊裡最不可信的一個人:謀殺安迪·史密斯的主要嫌疑人。但不容否認,納洛芙動人的容貌讓他怦然心動。他以為能擺脫這種想法,將注意力集中到跳傘上,可惜無濟於事。
音樂也起不了作用——硬石樂隊奔放的歌詞灌進他的腦海。
耶格瞥了眼身後:個個行動神速。
只見兩名推傘員將兩個傘降桶從縱貫機艙的木架上推向機尾。神島廣與克拉科夫彎著腰,蹣跚著走上前,彷彿為這兩個笨重的桶祈禱。推傘員將傘降桶扣上兩個傢伙胸口的傘具,他們要推著兩個桶,緊跟著耶格和納洛芙跳出艙外。
耶格轉身面向烈日炎炎的艙外。
機艙喇叭發出的尖厲的喧囂聲戛然而止。《地獄公路》突然中斷。幾秒鐘的沉寂,只聽見呼呼的風聲,接著突然響起另一首樂曲。通往地獄的路上,一曲震撼、令人回味的樂曲穿透了C130的機艙。
樂曲別有一番風味。
明白無誤。
經典優雅。
耶格不由得一笑。
飛行員逗了他好一陣,但最後總算給了他一個好結果。臨到跳傘的最後一刻,他播放了華格納的《女武神的騎行》。
這首曲子又將耶格帶回了從前。
入選特種空勤團前,耶格是皇家海軍的一名海軍陸戰隊隊員。他參加了跳傘訓練,授銜儀式上,是在《女武神的騎行》這首樂曲聲中獲得了特種空勤團的軍徽。曾經有多少次,在這首華格納的經典作品中,他與特種空勤團的戰友縱身跳出C130。
這麼說吧,這首曲子是英國空軍部隊的非正式軍歌。
他一邊振作精神,準備跳傘,一邊想著緊跟在他們身後的那架神祕的飛機。飛行員沒有再提,耶格估計多半不見了蹤影,也許是大力神越過邊境,飛入玻利維亞領空,它放棄了跟蹤。
它一定沒打算干擾他們跳傘,要不飛行員也不會放他們跳。
耶格沒再去想這個問題。
他推了一把納洛芙,兩人步調一致地蹣跚著走向艙門。一邊一個推傘員各自將自己扣上機架,免得被呼嘯的大風捲出艙外。
高跳高開的一個祕訣是要始終保持空間意識,了解自己在一列跳傘者中所處的確切位置。作為領跳,耶格關鍵是要將他們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要是丟了一個,他未必能用對講機將他們叫回來,因為自由降落過程中,氣流紊亂、風聲呼嘯,根本就聯繫不上。
耶格與納洛芙在艙門口站住了腳步。
隊員們排在他們身後。耶格只覺得心彷彿一挺機關槍,突突亂跳,一陣激動,湧滿全身。他們彷彿身處世界之巔,頭頂是遍布星辰的蒼穹。
推傘員又目測了一遍每名跳傘員,確保扣帶沒有打結,或拖著掛著。耶格自己則全憑感覺,確保與納洛芙相連的各個點都牢靠無誤。
領頭的推傘員喊了最後一道指令:「檢查各自的裝備,從後到前報數!」
「十號就緒!」最後一個人喊道。
「九號就緒!」
每個人一邊報出自己的狀況,一邊拍前面一個人的肩膀。不拍肩膀,說明後面的人有麻煩。
「三號就緒!」耶格覺得身後的人猛地拍了他一巴掌。這是麥克·戴爾,年輕的澳大利亞攝影師,隊員們魚貫跳出機艙後,他要用安在他頭盔上的一架微型攝影機跟蹤拍攝他和納洛芙。
趁還喊得出聲,耶格硬著頭皮喊道:「一號和二號——就緒!」
隊伍向前挪了挪,緊緊地貼在一起,空中分得太開,自由落體過程中有失去聯繫之險。
耶格瞥了一眼起跳燈。
紅燈閃爍:預備。
他抬頭從納洛芙肩頭向外瞥了一眼。幾綹兒散開的頭髮抽打著他的臉,敞開的橢圓形艙口外是耀眼的咆哮的天空。
艙外是攪動、咆哮的旋風和刺眼的光線。
他只覺得風撕扯著頭盔和臉上的風鏡。他低下頭,振作精神準備跳傘。
耶格眼角的餘光看見紅燈轉綠。
推傘員退後一步:「跳!跳!跳!」
耶格突然伸手推了納洛芙一把,將她推到身前,繼而縱身扎進稀薄的空氣。兩人一同跌落到咆哮的空中。他們跳出敞開的艙口之際,耶格覺得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這股先絆後鬆開的力道頓時讓他們失去了平衡。
他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他們是「起跳不穩」。
大事不妙,他們要進入螺旋。
但更不妙的還在後頭。
耶格和納洛芙被吸入飛機攪動的滑流,激烈的亂流甩著他們,越來越快。他們被甩出了飛機的尾流,彷彿一個飛速旋轉的大陀螺,筆直地墜向地面。
耶格集中精神數著時間,準備冒險打開降落傘。
「三千三,三千四……」
他嘴裡數,腦子卻轉得飛快,他意識到大事不好,情況急轉直下。他們非但沒穩住,旋轉似乎越來越快。整個一個離心機的噩夢,只不過現在是在三萬英尺的高空,動起了真格。
他估計著旋轉的速度,想試試能不能抽出降落傘。要賭一把,唯一的辦法是估計眼前從藍到綠再到藍的變換速度。藍說明面向天空,綠是面向叢林。
藍——綠——藍——綠——藍——綠——藍……啊!
耶格這工夫極力地保持清醒,沒工夫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