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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命戰機 by 貝爾·吉羅斯
2020-1-7 18:41
其實,耶格真希望可以碰到那個部落,結果相安無事。想到要與這個不與外界往來的部族打交道,他不免有些緊張。如果說有誰了解這片雨林的祕密,那就是這個亞馬遜印第安部落——他們累積了無數個世紀的知識,是揭開古老祕密的鑰匙。
套著這身笨重的裝備,耶格蹣跚著找了個座位。
他緊靠艙門口,準備第一個出艙。
納洛芙緊挨著他。
五花大綁、體態臃腫成這副模樣,耶格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醜陋的雪人。天氣炎熱,不見一絲風,耶格沒等待的耐心。
艙口嗚嗚地合上了。
機艙內成了一條黑漆漆的地道。
猶如一口大鐵棺材。
他們要連續飛四個小時,如果一切順利,他們將在格林威治時間九點抵達著陸區域的上空。他們將從飛機上魚貫而出,十個一身卡其綠、臉上抹著黑迷彩的身影,懸在烏黑的降落傘下。
他們將不聲不響、悄悄地在無人地帶著陸。這將是一段高潮,是攝影機要捕捉的一大看點。不過,出於某種原因,耶格認為不如悄悄地低調推進。
機身一振,滑上了烈日暴晒的跑道。一開始很慢,接著渦輪機越轉越快,面向升空方向,發出刺耳的尖嘯。隨著引擎越吼越大聲,飛行員在鬆開煞車器前做最後一次檢查,耶格只覺得有股衝動。
機艙內瀰漫著航空汽油的味道,但耶格聞到和品到的卻是醉人的純氧。套著這身服裝、手套、傘具、氧氣罐,還有傘包、頭盔、面罩和風鏡等高跳高開裝備,他只覺得喘不過氣來,勒得很緊。
你一時沒了遠見。
氧氣將你送上雲端,猶如開懷暢飲,卻不必擔心一醉不起。
吼叫的渦輪機陡然一變,剎那間,C130衝向前,加大了馬力,幾秒鐘後,耶格覺得飛機騰空而起,攀上悶熱的天空。他伸手從背後插上飛機的內部通信系統,以便收聽飛行員的交談。
每次準備跳傘,這向來能平復他的心境。
「航速一百八十節,」飛行員拖著長音說,「高度一千五百英尺。攀升率……」
這時候,向那裡進軍的唯一威脅是籠罩在叢林上空的風暴。在三萬英尺的高空,情況不難預料,即寒冷、頂風,但穩定,低空卻情況難料。如果平地颳一場熱帶風暴,空降很可能就此告吹。
要是遇上十五節以上的橫風,他們連跳傘都成問題。風會將他們連人帶傘吹向一邊,那樣的話,他們選的著陸點將危機四伏,更加危險。
一條大河,神河在叢林中蜿蜒而過。在一段彎曲的河面淤積了一片細長的沙洲,沙洲上寸草不生,是廣袤的叢林中難得的幾塊空地,所以他們才將這裡選作著陸點。
不過,這容不得半點差池。
細長的沙洲一端是河堤,以高聳的叢林為界,只要被風吹偏,一定會重重地摔進樹林。如果吹向另一個方向,必定會落入神河無疑,身上笨重的裝備會將他們拖到河底。
「高度三千五百英尺,」飛行員的聲音宣布,「航速二百五十節。攀升到巡航高度。」
「看到叢林中的那條裂縫了嗎?」引航員插了一句,「我們沿著那條河,向西再飛一個小時左右。」
「明白,」飛行員應道,「多美的早晨啊。」
聽著他們的對答,耶格覺得喉嚨裡一陣噁心。他從不暈機,但綁著、扣著、套著一身高跳高開裝備,讓他覺得虛脫。
高跳高開訓練期間,他要經歷一系列的測試,檢驗他對高空、缺氧、辨別方向的耐力。他曾被放進一間加壓室,接受上升到三萬英尺高空期間遇到的各種考驗。
「高度」每上升三千英尺,他都要扯下氧氣罩,大聲報出自己的名字、軍銜和番號,然後再戴上面罩。
他感覺相當好。
再後來,他被放進一個大離心機。
離心機就像一臺大號的洗衣機,帶著他旋轉,越轉越快,轉到他快要被甩出去。昏迷前,你會出現灰視,眼前的景象化作支離破碎、千變萬化的灰色。即將出現灰視前,你自己要清楚,只有這樣,在實際跳傘中你才能發覺這一情況,才能脫離險境。
離心機是十足令人作嘔的恐怖。
他們送了耶格一段錄影留作紀念。灰視階段的形象難說好看。一雙眼像吃了殺蟲劑的黃蜂一樣暴突,臉部凹陷,形似骷髏,臉頰拍動,人整個變了樣。
離心機撕扯著耶格,險些將他撕成兩半。一個人的時候,他害怕曠野,不敢鑽進密閉的金屬桶,那個令人窒息的鐵棺材似的飛機。那裡的感覺就像監獄,又好像自己的墳墓。
耶格不喜歡待在關門上鎖的房間,討厭任何形式的人為束縛。
就像現在,身上綁著一套高跳高開的裝備,等著縱身一跳。
他往後一靠,閉上了眼睛,逼自己打個瞌睡。這是在精銳部隊從軍生涯中學到的第一條原則: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因為你不知道下一餐什麼時候吃,下一覺什麼時候睡。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將他搖醒了。是一位推傘員,有那麼一刻,他以為拍攝時間到了,等他瞧了瞧一排隊員,似乎誰也沒準備出艙。
推傘員探身對著他的耳朵喊了一句:「飛行員要來後艙,有話要交代。」
耶格抬起頭,見一個身影圍著躺在後艙折疊椅上的領航員轉圈。
耶格估計,飛行員想必是將飛機交給了副駕駛。他上前幾步,俯身對著耶格,在轟鳴的機器聲中提高嗓音,對他吼道:「你躲到這裡做什麼?」
「睡得像個嬰兒,與真行家同行向來是種樂趣。」
「遇到機會就打個瞌睡。」飛行員深感認同,「這麼說吧,出了點狀況。我看要提醒你們一句。不清楚怎麼回事,不過……起飛後不久,我就覺得有人跟蹤。一朝是夜行者,一輩子是夜行者,懂我的意思嗎?」
耶格揚起一條眉毛。「你在特勤航空團幹過?160團的?」
「那可不!」飛行員吼道,「幹到我老得做不動為止。」
第160特勤航空團,別號「夜行者」,是美軍祕密空降作戰部隊。有好幾回,耶格深入到敵後,發現那幫傢伙跟在自己屁股後頭,說是去搜救直升機的特勤航空團。
「特勤航空團,絕無僅有的單位,」耶格對飛行員說,「向你們致敬。不知你們解了我們多少次圍。」
飛行員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枚軍幣,拍到耶格的手上。
軍幣的大小和形狀與一大塊巧克力幣相仿,類似於耶格以往在聖誕節那天放進盧克襪套的軍幣。聖誕節對耶格一家是個特別的日子,直到最後……陷入了無盡的黑暗。想到這裡,耶格一時心如刀絞。
手中的特勤航空團夜行者硬幣冰冷、厚實,沉甸甸的。硬幣正面是該團的團徽,反面是他們的一句箴言:死神在黑暗中潛伏。美軍將自己單位的軍幣送給戰友是一項傳統,可惜英軍卻沒這樣的風俗。
拿著這枚硬幣,耶格深感榮幸,他打定主意,接下來的探險,他要始終將它帶在身邊。
「我剛才做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掃描,」飛行員接著說道,「可以肯定,一架小型民用飛機在視線範圍內,緊跟我們不放。它跟得越久——恰好在我機尾的盲區內——我越發肯定我們有一個尾巴。它還跟在我們身後,足有四英里,我們已經飛了一小時二十分鐘。」
「從雷達的影像看,像一架里爾85飛機,」飛行員接著說,「一種快速、靈巧的小型噴射式客機。要我撥通他們的電話,問問他們到底為什麼緊盯著我們的屁股不放嗎?」
耶格想了想。這種表現的一架飛機顯然是來盯梢的——了解前面的人到底要幹什麼。許多戰爭的輸贏,拼的是優秀的情報機關,耶格絕對不希望被人盯梢。
「萬一是巧合呢?或許是一趟商業航班恰好與我們在同一個航向和巡航速度?」
飛行員搖了搖頭。「不可能。里爾85飛機的巡航高度在四萬九千英尺。我們在三萬英尺——就是起跳高度。飛行員一貫在不同的高度飛行,以化解空域衝突。何況里爾的巡航速度要比大力神快上足足一百節。」
「他們會給我們製造麻煩嗎?」耶格問,「比如跳傘?」
「里爾與超級大力神鬥?」飛行員失聲大笑,「我倒要瞧瞧。」他盯著耶格,「但他們跟在我們屁股後頭,處在我們的盲區。沒錯,我們被盯梢了。」
「別理他,讓他們以為我們不知道。這樣我們可以多一層選擇。」
飛行員點了點頭。「可能吧,叫他們猜去。」
「也許是友方也未必。」耶格指出,「想看看我們能不能勝任呢?」
飛行員聳了聳肩。「有可能。不過你別忘了一句老話:假設是失敗之母。」
耶格笑了。這曾是特種空勤團官兵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諺語。「別以為跟在我們後面的是帶了滿滿一雪橇禮物的聖誕老公公。請你看著點。有什麼情況,隨時通知我。」
「好的,」飛行員說,「這段時間,我要飛直飛穩囉,讓你多打幾聲呼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