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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菲斯特俱樂部 by 泰絲‧格里森
2020-1-7 18:39
珍和莫拉沿著麻薩諸塞州的付費高速公路往西行。珍驅車,他速地穿越白雪皚皚與光禿樹幹矗立著的荒涼景致。即使在這樣的星期天下午,路上依然接連有大卡車呼嘯而行,令珍的Subaru顯得十分渺小,像隻不怕死的小蟲迅速穿梭其間。眼前的路況還是不要看的好,莫拉轉而專心閱讀珍的筆記。匆忙間寫下的字跡不比醫生所寫的字更難懂,而莫拉早就學會怎麼看懂醫生的潦草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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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帕姆利,二十八歲。
十二月二十三日最後被人目擊於橡山汽車旅館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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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失蹤兩個星期。」莫拉說,「而警方剛剛才發現她的屍體?」
「她被人發現陳屍在一棟空屋裡。顯然那裡十分偏僻。管理員發現她的車子停在外面。注意到房子的前門沒上鎖,所以進屋查看。屍體就是他發現的。」
「受害者在空房子裡做什麼呢?」
「誰也不知道。十二月二十日莎拉到鎮上參加她姑媽的葬禮。大家都以為彌撒結束她就回加州去了,可是她在聖地牙哥的雇主到處打電話找她。即使到了那個時候,本地也沒人想過莎拉可能根本沒離開。」
「妳看地圖,珍,從紐約北部到波士頓──兩邊的犯罪現場相距三百哩。兇手為什麼要費事把她的手運過去?這也許根本不是她的手。」
「是她的手沒錯,我可以肯定。我告訴妳,X光片一定會像拼圖一樣吻合。」
「妳為什麼這麼肯定?」
「看看發現莎拉屍體的小鎮叫什麼名字。」
「紐約州,純潔鎮。這是個古色古香的地名,但是我不懂這當中有什麼特別之處。」
「莎拉‧帕姆利在純潔鎮長大,一直到高中畢業。」
「那又怎麼樣?」
「不妨猜猜看羅莉安‧塔克是在哪裡讀高中的?」
莫拉很驚訝地看著她。「她來自同個小鎮?」
「妳說對了。羅莉安‧塔克今年也是二十八歲。十一年前,她們應該是從同所高中畢業的。」
「兩名死者在同個小鎮長大,就讀同所高中。看樣子她們應該認識對方。」
「而歹徒可能就是在學校認識她們的,也是他選擇向這兩個人下手的原因。也許他從高中開始就對她們很著迷。也許她們曾經拒絕過他,於是他花了十一年的時間思索該怎麼報復。接著莎拉突然回到純潔鎮參加姑媽的葬禮,被他看見了。一時之間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於是對她痛下殺手,還把她的手砍下來留作紀念。復仇帶給他莫大的快感,於是他決定重施故技。」
「所以他大老遠開車到波士頓去殺羅莉安?只為了得到一點快感,這樣未免也太大費周章了。」
「老派的復仇可不嫌麻煩。」
莫拉看著前面的馬路,心裡思索著。「如果只是為了報仇,他為什麼要在那天晚上打電話給喬伊絲‧歐唐娜?為什麼要遷怒於她?」
「這個答案只有她知道,而她拒絕透露給我們。」
「那為什麼要在我家門上寫字?那句話又代表什麼意思?」
「妳是指,『吾有罪』?」
莫拉漲紅了臉。她闔上文件,雙手緊緊抓著檔案夾。又來了,這個她不願多談的話題。
「我把事情告訴佛斯特了。」珍說。
莫拉默不作聲,只管繼續直視前方。
「他必須知道這件事。他已經找布洛菲神父談過了。」
「妳應該先讓我告訴丹尼爾一聲。」
「為什麼?」
「這樣才不會讓他嚇一跳。」
「因為我們知道你們的事?」
「不要一副批判的口吻。」
「我不覺得我有批判的意思。」
「我聽得出妳的口氣,我不需要妳的批判。」
「那幸好妳沒聽到佛斯特是怎麼說的。」
「妳以為這種事不是人之常情嗎?人都會陷入情網,珍,人都會犯錯。」
「但妳不是這種人!」珍以近乎憤怒、遭受背叛的語氣說道,「我總以為妳不會這麼愚蠢。」
「沒有人可以超越七情六慾。」
「這段感情不會有結果的,妳自己也很清楚。要是妳以為他會跟妳結婚──」
「我已經嘗試過婚姻了,記得嗎?結果還真美滿呢。」
「妳覺得自己會從中得到什麼?」
「我不知道。」
「我知道。首先,大夥兒會開始私下議論紛紛,妳的鄰居納悶為什麼神父的車子老是停在妳家門口,接著你們必須溜出城去才能見面。不過到頭來總會東窗事發,然後流言滿天飛,情況越來越難堪。你們能保密多久?在他被迫做出選擇前還有多少時間?」
「我不想談這件事。」
「妳以為他會選擇妳嗎?」
「別說了,珍。」
「妳真的這麼以為嗎?」這個問題太過殘酷,讓莫拉一度想在下個城鎮下車,租輛車,自己開車回家。
「我已經到了可以自己做決定的年紀。」莫拉說。
「但是他的決定會是什麼?」
莫拉轉頭凝視窗外的雪地,看著搖搖欲墜、半埋在積雪中的籬笆。如果丹尼爾沒有選擇我,我真的會覺得驚訝嗎?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說他有多麼愛我。但是他真的會為了我而離開他的教會嗎?
珍嘆了一口氣。「對不起。」
「這是我的人生,不是妳的。」
「對,妳說得沒錯。這是妳的人生。」珍搖搖頭,失聲笑了出來。「老天,整個世界都瘋了。沒有一樣是靠得住的,他媽的連一樣都沒有。」她瞇起眼睛看著夕陽,一言不發地開了一會兒車。「我還沒告訴妳我自己家出了大事。」
「什麼大事?」
「我的父母分居了。」
莫拉終於轉頭看著她。「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就在聖誕節剛過沒幾天。三十七年的婚姻──我爸突然迷上一個金髮女同事。」
「我很遺憾。」
「接著又發生妳和布洛菲的事──好像每個人都被性愛沖昏了頭。妳、我的白癡老爸,連我媽也不例外。」她停頓了一下,「文斯‧考薩克約她出去。每件事情都變得這麼莫名其妙。」珍突然發出一聲哀嚎。「噢,我的天哪。我剛剛才想到。妳知道文斯‧考薩克可能會變成我的繼父嗎?」
「這世界還沒瘋狂到那種地步。」
「這是有可能的。」珍不禁打了個寒顫。「我想到他們兩個就起雞皮疙瘩。」
「那就不要想了。」
珍咬咬牙。「我已經盡量不去想了。」
我也會盡量不去想起丹尼爾。
可是當她們朝夕陽往西行,穿過春田市,開進起伏的伯克郡丘陵,莫拉滿腦子想的全是丹尼爾──呼吸時,依舊能嗅到他的氣味;雙臂叉胸時,仍感覺到他的觸摸。彷彿這些記憶全都烙印在她的肌膚上。她不禁懷疑:你也和我一樣嗎,丹尼爾?今早站在教友們前,環顧那些抬頭仰望你、等待你指點迷津的臉孔,這時你尋找的是不是我的臉,腦子裡想的是不是我的臉?
當她們跨過州界,進入紐約州時,天色已暗。莫拉的手機響起,在昏暗的車裡,她花了好一會兒才在亂七八糟的皮包裡找到電話。「我是艾爾思醫生。」
「莫拉,是我。」
聽見丹尼爾的聲音,她感覺兩頰彷彿著火一般,所幸珍在黑暗中看不見她的臉。
「佛斯特警探來找過我。」他說。
「我得讓他們知道。」
「當然妳必須這麼做,但是我希望妳能先打電話告訴我這件事。妳應該告訴我的。」
「對不起。由他告知你這件事,你一定很難為情。」
「不,我是說妳的大門上寫的那些東西。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否則一定馬上就過去看妳。妳不應該獨自一人面對的。」
莫拉頓了頓,非常在意珍正聽著他們的一言一語。而且等電話一掛上,她無疑地會表達自己的責難。
「我不久前去了妳家一趟。我本來以為妳會在家。」
「我今晚出城了。」
「妳在哪裡?」
「我和珍在車上,我們剛剛經過阿爾巴尼。」
「妳們在紐約州?為什麼?」
「警方發現了另一名死者。我們認為……」珍突然一把抓住莫拉的手臂,無疑是在警告她盡量不要透露案情。現在他已經證明自己和一般人沒兩樣,珍自然不再信任他。「我不能談論案情。」
電話的另一頭一陣靜默,然後他靜靜地說:「我明白。」
「有些細節必須保密。」
「妳用不著解釋,我知道查案就是這樣。」
「我晚一點回電話給你好嗎?」等旁邊沒有人在聽的時候。
「妳不需要這樣做,莫拉。」
「我想啊。」我必須這麼做。
她掛上電話,凝視前方,只有她們的車頭燈劃過黑夜。她們下了付費高速公路,繼續往西南方前進,沿途穿過白雪覆蓋的田野。此處唯一所見的光線乃是偶爾從旁經過的汽車車燈,或是遠處農舍發出的燈光。
「妳不會告訴他關於這個案子的事情吧?」珍問道。
「即使我說了,他也會很謹慎,我一向信得過他。」
「嗯,我本來也是的。」
「妳的意思是妳不再信任他了?」
「妳正身陷情慾之中,醫生,這時候最好不要相信自己的判斷力。」
「我們都很了解這個人。」
「但是我萬萬沒想到──」
「想到什麼,他會跟我上床?」
「我只是說,你可能自以為了解某個人,結果對方卻讓你跌破眼鏡,做出你萬萬料想不到的事;這時候你才發現自己根本對所有人都一無所知……所有人。如果幾個月前妳告訴我,我爸爸會為了哪個騷貨離開我母親,我一定會說妳是神經病。我是要告訴妳,人是一種很神祕的動物,即便是我們所愛的人。」
「所以現在妳不信任丹尼爾了。」
「我不再相信他的守貞誓言。」
「我指的不是那件事。我指的是這個調查行動,關於是否要告訴他攸關我們兩個人的細節。」
「他不是警察,不必知道任何事。」
「他昨晚跟我在一起。我家大門上寫的字也是衝著他來的。」
「妳是指,『吾有罪』?」
莫拉的臉頰發燙。「是的。」
有那麼一會兒,她們不發一語的開著車。唯一的聲音是輪胎壓過馬路的聲響,以及車用暖氣的嘶嘶聲。
「我很尊敬布洛菲,行嗎?」珍說,「他幫了波士頓警局很多忙。只要現場需要神父,不管多晚,他都隨傳隨到。我喜歡這個人。」
「那妳為什麼變得討厭他了?」
珍看看她。「因為我剛好也喜歡妳。」
「妳從來沒給我那種印象。」
「是嗎?這個嘛,當妳做出像這種出人意表、如此自我毀滅的事情時,讓我由不得感到懷疑。」
「懷疑什麼?」
「我是不是真的了解妳。」
◆
當她們駛進位在賓漢頓的露德醫院停車場時,已是晚上八點多了。下車的時候,莫拉沒有興致開口閒聊,全身的肌肉因長途旅程而僵硬。她們只在休息站的麥當勞短暫停留了一下,悶不吭聲地吃了晚餐。珍的開車技術與狼呑虎嚥地用餐,使她的胃部不適,不過兩人之間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兩人步履艱難地走在從積雪中鏟通的道路上時,莫拉心裡想,珍沒有權利批判我,她的婚姻幸福,因此該死的擺出在道德上高人一等的姿態。她不理解我的生活,無法體會一個人看老電影,或是在空蕩的房子彈鋼琴的那些夜晚。兩人的生活有著巨大的鴻溝,即使真正的友誼也無法彌補這兩個世界的差異。話說回來,我和這個沒禮貌又強硬的臭婆娘哪種相似?我們截然不同。
她們走進急診室大門,自動門關上的時候,一陣冷風跟著吹進來。珍直接走到檢傷分類的服務臺喊道:「哈囉?請問有人在嗎?」
「請問妳是瑞卓利警探嗎?」她們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她們沒發現男人獨自坐在病人候診區;此刻他站起身。他臉色蒼白,穿著草綠色的毛衣,外罩一件粗呢夾克。莫拉注意到他蓬亂的頭髮,心裡猜想他並非警察,而他很快證實了她的想法。
「我是基比醫生。」他說,「我想在這裡等妳們比較好,這樣妳們就不必自己找到太平間的路。」
「謝謝你今晚和我們碰面。」珍說,「這位是我們法醫室的艾爾思醫生。」
莫拉和他握握手。「你們已經做過解剖了?」
「噢,不。我不是病理學家,只是個小小的內科醫生罷了。我們這裡有四個人,輪流擔任契南戈郡的驗屍官。我負責初步的死亡勘驗,然後決定需不需要進行驗屍。至於解剖,假設奧內達加郡的法醫可以從雪城趕來的話,應該會在明天下午進行。」
「貴郡應該有自己的病理學家才對。」
「沒錯,不過對於本案……」基比搖搖頭,「不幸的是,我們知道這起謀殺案勢必會引起公眾的注意與興趣。再者,最後遲早可能會成為轟動一時的刑事審判,本郡的病理學家希望另外找尋法醫一同處理這個案子,以免有人對他們的結論提出質疑。人多比較保險,妳知道的。」他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大衣,「電梯往那邊走。」
「朱立維奇警探呢?」珍問,「我以為他會在這裡和我們碰面。」
「不巧的是,他剛剛接到一通電話,出去了,今晚沒辦法和兩位見面。他說明天早上在空屋那裡碰頭,到時候打個電話給他就好了。」基比深呼吸了一下。「兩位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那麼恐怖嗎?」
「這麼說吧:我希望這輩子再也不要看見這種事。」
他們順著走道來到電梯前,他按了下樓鍵。
「過了兩個星期,我想應該屍體腐爛得很嚴重。」珍說。
「說實話,屍體幾乎沒有什麼腐爛。那是棟空屋,沒有暖氣、沒有電。室內溫度大概只有華氏三十度(攝氏零下一度)左右,就像把肉冷藏在冰庫裡一樣。」
「她怎麼會出現在那棟空屋裡?」
「我們不清楚。沒有強行進入的跡象,所以她應該有鑰匙,或者鑰匙在兇手那裡。」
電梯門開啟,他們走了進去。基比站在兩個女人中間,猶如莫拉和珍之間的緩衝。她們從下車到現在,沒和對方說過一句話。
「空屋的主人是誰?」珍問。
「屋主是個女的,目前不在紐約州。房子是她從父母那兒繼承而來的。這些年來她一直想把房子。我們目前還沒聯絡上她,就連不動產經紀人也不知道她在哪裡。」他們在地下室出了電梯,由基比帶路穿過走廊,推開一扇門,進入太平間的前廳。
「你來了,基比醫生。」一位身穿醫院手術服的金髮年輕女子放下手中正在閱讀的平裝版愛情小說,站起來和他們打招呼。「我剛才還在想你們到底會不會過來呢。」
「謝謝妳特地留下來等我們,琳賽。這就是我跟妳提過的,從波士頓來的兩位女士。瑞卓利警探和艾爾思醫生。」
「妳們大老遠開車來看這位女性死者啊?嗯,我就幫妳們把她拉出來吧。」她穿過雙開門,走進解剖室,打開牆壁上的開關。刺眼的日光燈照在空無一物的解剖檯上。「基比醫生,我真的不能久留。能不能麻煩你們結束以後,把她推回冰庫,再替我鎖門?離開的時候把走廊上的門帶上就好了。」
「妳要趕回去看剩下的比賽?」基比問。
「要是我不出現的話,伊恩再也不會跟我說話了。」
「伊恩真的會講話嗎?」
琳賽翻了翻白眼。「基比醫生,拜託。」
「我一直跟妳說,妳應該打電話給我的外甥。他在康乃爾醫學院念預科,要是妳動作不快一點,他馬上就會被別的女生搶走了。」
她一面笑,一面拉開冰庫的門。「是啊,好像我真的有興趣嫁給醫生似的。」
「妳這句話重重傷了我的心呢。」
「我的意思是,我要的是一個每天回家吃晚飯的男人。」她使勁把輪床從冰庫拉出來。「你們要把她搬到解剖檯上嗎?」
「在輪床上看就可以了,今天不解剖。」
「我再檢查一下,確定沒有弄錯屍體。」她看了上面貼好的標籤,伸手拉開拉鍊。她不帶絲毫猶豫與驚慌地拉開裹屍袋拉鍊,露出屍體的臉。「沒錯,就是這個,」然後將一頭金髮往後撥整。她的臉有著青春的緋暈,與屍袋拉開處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和茫然的乾枯雙眼形成強烈的對比。
「接下來交給我們就行了,琳賽。」基比醫生說。
女孩揮了揮手。「離開時記得要把門關緊。」她開開心心地邊走邊說,留下了一股與此處格格不入的香水味。
莫拉從櫃臺上的盒子抽出乳膠手套,然後走到輪床旁,將屍袋的拉鍊全部拉開。塑膠套打開之後,誰也沒有出聲,輪床上的屍體讓他們說不出話來。
細菌到了攝氏四度就會停止生長,腐敗作用隨之中止。儘管已經過了至少兩個星期,空屋裡酷寒的氣溫讓屍體的軟組織得以保存,也不必用薄荷油膏遮掩衝鼻的屍臭。他們在刺眼燈光下所見的景象比單純的屍體腐敗要恐怖得多。深及頸椎骨的一刀,劃破氣管,使喉部暴露在外。可是吸引了莫拉目光的不是這致命的刀傷,而是死者赤裸的軀幹,是那刻在胸口和腹部的數個十字架。神聖的象徵刻在人皮上,鮮血在刻痕上結痂,數不盡的絲絲鮮血從淺淺的傷口滲出,沿著軀幹的兩側流下,乾涸成磚紅色的線條。
莫拉的目光移到屍體側邊的左臂。她看到一圈瘀血,就像是手銬在手腕上留下的殘酷傷痕。她抬頭對上珍的眼神。就在那一瞬間,莎拉‧帕姆利斷氣前的景象讓兩個女人間的憤怒拋諸腦後。
「這是在她還活著的時候做的。」莫拉說。
「所有的傷口。」珍倒抽一口氣,「可能要花好幾個小時。」
基比說:「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剩下的那隻手腕和兩隻腳踝上還綁著尼龍繩。繩結釘在地板上,所以她根本無法動彈。」
「他並沒有這樣對付羅莉安‧塔克。」莫拉說。
「波士頓的那個死者嗎?」
「她被分屍,但生前沒有受到凌虐。」莫拉繞到屍體的左側,低頭仔細看著截斷的手腕。切開的肌肉已經脫水成皮革般的咖啡色,加上軟組織的收縮,因此露出骨頭的切割面。
「也許他對這個女人另有所圖。」珍說,「也許兇手凌虐她是有原因的。」
「一種審問嗎?」基比說。
「也可能是懲罰。」莫拉說,同時凝視死者的臉孔。她想起自家大門和羅莉安臥室牆壁上寫的那些字──吾有罪。
這就是報應嗎?
「這些割傷不是隨意施加的。」珍說,「這些是十字架,是宗教符號。」
「他在牆上也畫了十字架。」基比說。
莫拉抬頭看著他。「牆上還畫了什麼?還有其他的符號嗎?」
「有,一大堆奇怪的東西。老實說,我連踏進前門都會覺得毛骨悚然。明天妳們到空屋去的時候,喬‧朱立維奇會帶妳們去看。」他注視著屍體。「只需要看看眼前的這具屍體,就已經足以斷定妳們要對付的是個非常變態的傢伙。」
莫拉拉起屍袋的拉鍊,讓塑膠套遮住下陷的雙眼與毫無生命氣息的眼角膜。這次解剖不是由她執行,但是不需手術刀和探針,她也知道這位受害者的死因;她已經看到答案就刻在這個女人的肉體上。
他們將輪床推回冰庫,脫下手套,站在水槽前洗手。基比說:「十年前我搬來契南戈郡的時候,還以為這裡是上帝的國度。空氣新鮮,山巒起伏。出診的時候,村民會熱情地和我打招呼,請我吃派。」他嘆了一口氣,關上水龍頭。「想躲也躲不了,不是嗎?不管大城小鎮,丈夫還是會開槍殺死老婆,小孩子照樣會打架搶劫,但我做夢也沒想過會遇上這種變態的事情。」他用力抽出紙巾擦手。「尤其是像純潔鎮這種小村莊。等妳們到了那兒,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
「那個地方有多遠?」
「開車還要一個半小時,也許兩個小時。要看妳願不願意在鄉間替代道路上開快車玩命。」
「那我們還是先告辭了。」珍說,「免得太晚到那裡找不到汽車旅館。」
「汽車旅館?」基比忍不住笑了出來。「如果我是妳,我會先住在諾維奇鎮。純潔鎮根本沒地方投宿。」
「那個地方那麼小?」
他把紙巾丟進垃圾桶。「就是那麼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