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月十五日，星期三。月相：新月。

　　這是索爾家的慣例。

　　下午一點，彼得叔叔結束診所的半天班之後回家，換上牛仔褲和圓領衫，到菜園去。菜園裡，濃密的番茄樹與黃瓜藤爬滿了棚架。

　　下午兩點鐘，小泰迪揹著釣竿從湖邊爬上山丘，不過一無所獲。我從來沒看過他帶任何魚回家。

　　兩點十五分，莉莉的兩個女性朋友帶著泳衣和海灘毛巾到山上來。比較高的那一位──我想她的名字叫做莎拉──還帶了臺收音機。收音機播放著砰砰響的古怪音樂，攪擾了原本寧靜的午後時光。三個女孩把毛巾拂在草地上，像慵懶的貓咪般做日光浴。她們的皮膚因為擦了防曬油而泛著微光。莉莉坐起身，伸手拿取水瓶。當她將水瓶遞到嘴邊時，她突然一動也不動，眼睛直盯著我的窗戶。她發現我正看著她。

　　這不是第一次了。

　　她慢慢放下水瓶，跟兩位女性朋友說了些話。此時，另外兩個女孩也坐起身，往我這兒看。她們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而我也看著她們。莎拉關掉收音機。三人站起身來，甩掉身上的毛巾，走進屋子裡。

　　一會兒後，莉莉敲響了我的房門。她沒等我答應，就擅自走進了我的房間。

　　「你幹嘛盯著我們看？」她說。

　　「我只是看著窗外而已。」

　　「你明明就在看我們。」

　　「因為妳們剛好在那裡。」

　　她的視線落在我的書桌上。攤開在桌上的是母親在我十歲生日時送給我的書。一般稱之為《埃及亡靈書》，這是一部古代棺文文集，記載著死者前往來世所需要的咒語。她走上前來瞧瞧這本書，不過猶豫著不敢伸手去摸，彷彿書頁可能會燒了她的手指。

　　「妳對死亡儀式有興趣嗎？」我問。

　　「這都是迷信而已。」

　　「沒試過怎麼會知道？」

　　「你真的能看懂這些象形文字？」

　　「我母親教過我。不過那些只是小咒語，並不真的具有多大的力量。」

　　「厲害的咒語能做出些什麼事？」她看著我，眼神如此直截而無畏，我不禁懷疑，她是否真如表象所見的這樣簡單。我是否低估了她。

　　「最厲害的咒語，」我對她說，「能讓死者復生。」

　　「你是說，像電影《神鬼傳奇》那樣嗎？」她哈哈大笑。

　　我聽見身後傳來更多咯咯的笑聲，轉頭看見她的兩個朋友站在門口。她們一直在旁偷聽著，並且不屑地看著我。顯然我是她們所見過最古怪的男生。她們壓根不知道我多麼地與眾不同。

　　莉莉闔上《埃及亡靈書》。「我們去游泳吧，姐妹們。」然後離開房間，留下防曬油甜膩的香味。

　　透過窗戶，我看著她們走下山坡，往湖邊去。屋子恢復了寧靜。

　　我走進莉莉的臥室，從她的梳子上拔下一縷棕色長髮，悄悄放進口袋。我打開梳妝臺上的乳液和乳霜，嗅著它們的香味：每一種味道都讓我的腦中閃過一絲記憶：莉莉坐在早餐桌前；公車上，莉莉坐在我的旁邊。我打開她的抽屜、她的衣櫥，撫摸她的衣服，全是一般美國少女會穿的服飾。最終，她也只是一個女孩子罷了。但是她需要有人觀看她。

　　而這正是我最拿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