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3章 陰笏

我走到他身邊，看著老譚寬厚的背影長長歎了口氣，「你夢到了什麼？」

「能有什麼？父母。」老譚淡淡應了一句，但是那微微顫抖的煙桿卻放大他內心的恐懼。

「月山說，想要掙脫幻境就必須……」

「別說了！」他猛然站起身來，歇斯底里得吼了一聲。老譚眼睛泛紅，不是委屈，而是憤怒。

我輕歎一聲，拍了拍老譚的肩膀，率先朝著斷頭龍的方向走去。老譚緊隨其後，二人踏在鄉村略顯泥濘的道路上，啪嗒啪嗒，距離似乎在慢慢便遠。我回頭看去，老譚低著頭走得很慢，影子長長拖在地上，雲蒙皎月忽明忽暗。

我站在斷頭龍邊上眺望那些民居，那些殘垣斷壁如同守衛一般困住最中央老譚的家，他跟上前來，站在我身邊，呼吸越來越粗重。

「走吧，」老譚仍然十分沉默，跳進斷頭龍想要跨出去。可是一進溝渠卻怎麼都跳不上來，溝渠不過一米多高，老譚的身手應該完全沒問題。

他急的滿頭大汗，口中因為焦躁不斷發出嘶吼。老譚如今的心智相當不穩定，切不能再讓他急火攻心。

我正準備下去拉他，但卻突然發現他似乎不是爬不上去，而更像是被誰逆著往斷頭龍裡推。

我開啟天眼一看，老譚面前果然站著兩個手執銅叉，衣著白衫的長舌鬼差，不斷用銅叉將之推回坑裡。

鬼差是不怕道士的，他們背後站的是地府，即便是大道士也不敢和他們對抗，除非像虛遊子那般已可位列仙道的超級道士才能和地府的人對話一二。

我取出兩隻安魂香點燃插在一邊泥塊上。輕輕拍了拍老譚的肩膀，「別忙活了，有人不讓你走。」

後者轉過頭來，眼神茫然的瞥了我一眼，但卻似乎看不見面前的鬼差。我心裡一凌，看來這兩位叉大哥也不同凡響，一般道士無法看見他們，至少也是和梳陰掌鍾一個級別了。

我朝他們拱了拱手，「兩位差大哥，為何要攔住我這位兄弟？」

兩隻鬼差有些詫異的看了我一眼，「你能看見我們？」

我點了點頭，輕道一聲不假。二人對視一眼，然後反過來朝我拱了拱手，「那想必也是本事不俗的道兄了，我二人奉命前來阻斷此處，任何人不得入內。」

「可我這位兄弟原先就居住於此。」

兩位鬼差面色冰冷的搖了搖頭，手中銅叉輕輕指了指老譚，「此龍之內死的皆是陽壽未盡之人，不可再添冤魂。而且除了上頭的命令之外，此人父母也以重金相委，求我二人阻止他靠近祖宅。還請道兄諒解。」

我錯愕的張了張嘴，鬼差的上峰，那豈不就是閻王？老譚家裡到底存在著怎樣的東西連閻王都驚動了？

老譚皺著眉頭問我怎麼了。我將鬼差們說的話說了一遍。前者身子微微一顫，緊接著居然從兜裡掏出了鎮邪符。

我眼神一凌連忙上前阻止。鬼差雖然也是鬼魂但可是地府的人，俗話說人不和天鬥，不和地鬥。老譚這不是找死嗎？

我朝著兩位鬼差歉疚一笑，他們臉色冰冷，眼神中滿是不悅之色。可老譚仍然不消停，直嚷嚷著要動手。

我心一橫，照著他肚子狠狠給了一腳。後者被我踹出去兩三米，在斷頭龍中摔了個狗啃泥。

我怒火中燒，忍不住指著他的鼻子，「你給我清醒一點！醒過來到現在一直都是這副死相，怎麼了？做個夢就把你這幾十年的道都給否定了？先不說你對不對得起自己，你先想想對不對得起你父母！」

老譚身子微微一顫，緊接著抱著腦袋啞聲嘶吼起來。

我歎了口氣，稍稍平復心情。朝著兩位鬼差微微抱拳道，「對不住了兩位差大哥，地府的規矩我們得守，我這兄弟受了點刺激，還請不要計較。」

可是兩位鬼差卻一言不發，仍然板著臉死死瞪著我，眼神中帶著莫名意味。我沉吟一番，正準備拿點陰錢出來討好 ，但他們竟突然彎下腰來朝著我深深鞠了一躬。

「參見道尊！」

他們姿態顯得十分尊崇，我有些詫異，難道他們知道我天師轉世的身份？但緊接著白衣鬼差卻又皺了皺眉，「您身上的確有道尊的氣息，但似乎又存在另外一種陌生氣息，真是怪哉。」

黑衣鬼差似乎發現了什麼，一雙眼睛死死鎖著我領口的方向。我低頭望去終於明白了，他們注意到的氣息來自黑靈晶！

我會意得將黑靈晶拿了出來。兩位鬼差相視一眼，臉上寫滿了震驚之色，緊接著再次朝我彎腰作揖。

「既是道尊的事情，那我二人自然無權干涉。」白衣鬼差面色有些遲疑，「可否問道尊一個問題？」

我點了點頭，「但說無妨。」

「為何您的氣息如此羸弱？」此言一出，黑衣鬼差立刻捅了捅前者的手臂，輕聲嘟囔不得無禮。

我苦笑一聲，他們口中的道尊自然是指天師道人，我哪有什麼資格和他相比？

「我只是和那位前輩有些淵源，並非本人。」我如實說道。

二人沉吟著點了點頭，「請自便！」說著他們偏過身子，給我和老譚讓開一條道。我心裡一喜連連道謝，將老譚拉起來越過斷頭龍。

在靠近他們五米的樣子我停了下來，將背包裡所有的陰錢全部點燃，二人表情很受用，朝著我微微頷首。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白衣鬼差突然叫住了我，「道尊，算是我多事。但進入那宅子之後請務必謹慎，不該聽的東西別聽，不改動的東西別動，不該喝的東西別喝！」

我微微皺了皺眉，朝著鬼差沉沉作揖。二人身形逐漸消散，可我的心卻慢慢凝重。老譚湊過來問我發生了什麼，我將鬼差的囑咐說了出來。後者眼睛瞪得老大，直呼神了。

「你到底在家裡見到了什麼？」

老譚嚴肅的看了我一眼，臉色立刻沉重起來，「陰笏！」

「你說什麼！」我頓時驚呼起來，看向老譚的眼神簡直像是看瘋子。笏是古代文官上朝時手上拿的玉板，按照官職不同玉笏的成色，紋樣，大小也不一，這是一種身份的象徵。地府也存在著冥朝文武官，陰笏便是他們身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