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0章 人心隔肚皮

他端起飯碗招呼村長掐鹹菜去了，我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浮現出一抹暖意。黑暗總困不住心繫光明之人。

可想到這裡我餘光卻不自覺的瞥了一眼老譚，他眉頭仍然皺著，口中不斷嘟囔著什麼。

你可一定要穩住心性啊……

老根家住在村西頭，繞過彎彎扭扭的羊腸巷道，還沒到他家門口就看到了老根夫婦的身影，他們看見我臉上浮現出欣喜之色。老根上前給我塞了個大紅包，「辛苦了道士小兄弟，這是點福頭……」

我推開紅包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是不收錢的。但月山卻在一邊推了推我的手臂，「收下吧，紅包也算是沖喜，何樂不為？」

老根點頭笑著連連符合，我看推脫不掉也就乾脆不拒絕他的好意了。屋子裡面打掃的很乾淨，門口的水缸，堂前的舊畫，標準的江南農村風格。我看在眼裡心頭有些許懷念，長壽村那個家裡也是如此佈置。

老根媳婦捧來兩件衣服，樣式很老，膝蓋地方還打著補丁。鄉下孩子長成之前基本撿舊為主，一是孩子長得快，買新的也穿不了多久，二是淘氣，就算是新衣服最多也就注意個兩三小時，和小夥伴們一撒歡，什麼洞都敢鑽，什麼樹也敢爬。

老根媳婦眼圈紅紅的，把衣服放在我手上，道了聲謝之後便上樓去了。老根看著自家女人的背影，嘴巴里長長歎了口氣，「小東西死了之後，婆娘就沒睡過幾晚上安穩覺，老聽見樓下有人開門。我開始還以為家裡鬧鬼，時間長了才知道，是她出現幻覺了。

去年開始，婆娘話說的越來越少，有的時候坐在門口板凳上幾個鐘頭不說一句話。脾氣越變越古怪，聽得雞叫嫌煩摔死了五六隻。隔壁小子人好，幾個月前帶她去了一趟城裡看醫生，結果診斷出來重度抑鬱症。」

說到這老根眼圈也紅了，他眼神空洞的偏過頭去，渾濁眼睛死死鎖著那幾件衣服，緊接著竟伏在地上啞聲哭了起來。

怎樣的心痛能夠壓倒一個肩膀上能抗山的莊稼漢子？

我不由得攥緊了手掌，月山想上前安慰，但卻被我攔住，「讓他哭會兒吧，相比起媳婦，我想老根心裡更為千瘡百孔，因為他連抑鬱的資格都沒有。」

我歎了口氣，轉身走出了屋子。

月山告訴我，陰宗道術大抵有一個特點，越是深奧難掌握的對人的傷害反而越少，而越是簡單的道術就伴隨著越強的副作用。附陰術並不算困難，只需要通靈問道，找出魂魄所在的地方，再用附陰符便可將魂魄附在魂魄身上。

「你現在知道那幾個孩子的位置，手上還有媒介，附陰術的施展想必不會有任何困難。只是……你得做好回不來的準備，而且就算回來了，靈魂也會受到不小的損傷！」

我沉吟道，「靈魂受損要不是問題，只要不缺魄，哪怕千瘡百孔我也能修復。」

月山錯愕的瞪大了眼睛，「你沒有開玩笑？魂魄也能修復？就憑你在古墓中那種治療能力嗎？」

我聳了聳肩，「以前不行，現在可以了。」

月山張了張嘴，碩大的喉結上下蠕動著，「真是奇了，蘇長老。」

聽到這稱呼，我不由得偏過頭去眼睛緊緊鎖著他，心裡在計較要不要將真實身份說出來。月山不是黑雷，於我並不知根知底，雖然現在他的表現已入正道，但人心隔肚皮，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我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於是我還是嚥下了到嘴邊的話，再觀察一段時間再說吧。

「什麼情況下我有可能無法回來？」我偏過頭去問道。

月山皺著眉頭思考了一會兒，「一般而言三種情況你會被留在那：其一，鬼魂的魂魄力量比你強，不過你我二人修道已久，這點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其二，附身鬼魂的同伴將你認了出來，如果他們想害你，那可就會對你出手了！」

我微微搖了搖頭，「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那十個孩子竟然還然有一絲意識。我能安然走出樹林，他們的功勞少不了，應該不會害我。」

月山點了點頭接著說道，「那便只剩下第三種可能，這些鬼魂正在被其他人類監視控制著。」

我心裡一凜，腦海中立刻想到了那老頭。這傢伙定然就是控制這十個孩子的人，他很有可能隨時監視著他們。這樣一來，附陰術可就危險了……

「若是老譚在就好了，」我歎了口氣，「讓他想辦法將那老頭給引開，你我便有機會進去。」

月山也是輕聲歎了口氣，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一道蒼老聲音，「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吧。」

轉頭望去，竟是村長！看他那堅毅的表情明顯是下定了決心。我皺著眉頭搖頭否決，「這老頭太難纏，就算是我都不一定能擺平他，您只是個普通農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村長嘴角浮現出一抹淒楚，然後像是悲鳴一般笑了起來，「欠別人的，怎能不想著還呢？」

我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就在失神的剎那，村長竟轉身朝著林子內奔去。做了一輩子莊稼活兒的他速度很快，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

「村長！」我心裡一著急連忙想要阻止他，可這時候月山卻攔住了我，他臉色十分沉重，「人總要為自己的糊塗付出代價，而且村長是譚村的人，那老頭不一定會難為他，我們只要騷擾他的視線就行，別浪費了老人家給的機會！」

村長跑進林子的剎那，我便看到一道黑影一閃而過。肯定是那鬼老頭！

我心裡有些放不下，可月山卻根本不給我去找他機會，快速畫了一張附陰符貼在我的背上。我只感覺有什麼東西要衝體而出，然後便發現「自己」倒在樹林邊上。

微微舉起雙手，身子果然透明浮在半空。這便是靈魂的狀態嗎？

月山緊隨其後，但他的過程沒有我那麼輕鬆，靈魂像是擠牙膏一樣擠了半天才出來。他臉色很差，不斷喘著粗氣，看來負荷十分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