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又一座墳墓 - 那卡的曙光 - 其他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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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又一座墳墓

那卡的曙光 by T.J.卡古里/S.U.林威爾

2020-1-7 18:26

  這是一個涼爽的密西根早晨,廚房沐浴在和煦的陽光裡,我在煮雞蛋。貝蘭達已經出發去上班了,現在我負責給尼可拉斯做早飯、送他去幼兒園,之後我也要去上班。
  「尼可拉斯,」我說,「快吃早飯吧。」
  我看看錶。烏干達時間比我們這裡要快八個小時,現在已經接近下午五點了。我還有時間給家裡和學校打個電話。
  「尼可拉斯!」我將雞蛋從煎鍋倒入盤子,倒上一杯牛奶,在廚房裡擺好盤子和杯子後,又叫了他一遍。
  「我的樂高戰士不見了。」尼可拉斯說。他匆匆跑過來,爬到他的小凳子上。
  「待會再找吧。」我說。他簡直是去哪裡都要帶著他的寶貝生化戰士,我估計玩具就在他的床上。「先吃早飯。」尼可拉斯坐下吃飯的時候,我撥了克莉絲汀的電話,並耐心等待。過了一會兒終於接通了。
  「你好。」克莉絲汀說。
  「你好。」我說。
  「哦,特威西,」克莉絲汀說,「你能來電話真是太好了。」
  「怎麼了?」我覺得不太對勁。
  「一個學生出事了。」
  「斯科維亞?」我的心一沉。
  她停了一下。「她去世了。」
  我回頭看看我健康的兒子,他正用叉子把雞蛋往嘴裡送,一副很開心的樣子。斯科維亞骨瘦如柴的身體和虛弱疲憊的面容又一次浮現在我眼前。
  「這是上帝的意願,」我機械地說,「不想讓她再受苦了。」然而我的心卻在流血:為什麼是這個孩子?她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這不公平,」克莉絲汀說,「孩子不應該這樣死。」
  「我明白。」我說。如果不採取任何治療措施,感染愛滋病的孕婦將病毒傳染給嬰兒的機率是三分之一。病毒抑制劑可以將母嬰傳染率降至百分之一,可以每劑量一美元的價格而言,農村婦女實在負擔不起。「她……什麼時候走的?」
  「三天前。」
  在過去的十年裡,在全國各地的每個村莊,死亡都是司空見慣的。鄰里之間為了喪葬事宜不得不組織起來,互助買棺材、掘墓、僱人用擔架把屍體運回家。患者也常常被擔架抬著往返於醫院和家中。但發喪是另外一番景象。男人們表情沉重,眼睛低垂;女人們跟在後面,痛哭或者低泣。
  「我們幫上忙了嗎?」我問。我記得護士曾抱怨太平間人滿為患,醫院只得把屍體堆起來。想到斯科維亞的遺體可能像柴薪一樣堆在那裡,我就受不了。
  「弟弟你別擔心,爸爸已經僱了一輛卡車,把她送回家了。」
  「爸爸?」我有點意外,但這也在情理之中。爸爸雖然不是個感情外露的人,但他明白因愛滋病喪失親人是多麼痛苦。他也知道學校應該做什麼。
  「費達聯繫了喪葬組織,」克莉絲汀說,「我們買了棺材和屍布。」
  「她穿著校服嗎?」我問。
  「我們讓裁縫給她儘快做一套新的。」
  「好。」我想起和貝蘭達一起設計校服徽章的情景。我們最終選中一套簡約的方案:兩個孩子站在一個屋簷下,象徵著我們對那卡葉茲村孤兒的承諾。然而對斯科維亞,這個承諾已無法履行了。想到這裡我簡直心如刀絞,雖然理智告訴我,她的死亡不是我的錯,但我仍無法釋懷。
  我不得不深吸一口氣,以免在尼可拉斯面前哭出來。無論怎樣努力,我們畢竟不可能保護每個孩子,這是一個不切實際的期許,但我的心還是很痛。
  「葬禮呢?」我說,竭力穩定自己的聲音,「舉辦了嗎?」通常葬禮總會推遲一段時間,以便親友從比較遠的地方趕過來,但斯科維亞只有兩個近親屬:她的奶奶和住在附近的姑母。
  「昨天舉辦了,」克莉絲汀說,「全校放假一天,大家都來了。」斯科維亞雖然沒有多少親屬,但還有那卡大家庭的親人為她送行。現在學校裡有五位志願者,四人來自美國,一人來自挪威。想到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參加她的葬禮,多少是種安慰。
  我想像著他們從香蕉種植園之間的小路上跋涉到斯科維亞家,那是一片小樹林裡一間簡樸的小房子。葬禮不會有很多儀式,不會有承辦人,不會有花圈,更不會有豪華轎車運送遺體到精挑細選的墓地。斯科維亞的遺體會放在客廳一個不大的木棺裡。我想像著她身穿新的紫色校服,雙手在胸前交叉,平靜地睡在那裡。我又忍不住要哭起來了。
  「媽媽想和你說話。」克莉絲汀說,電話開始有噪音了。
  「你好,特威西,」母親說,「貝蘭達和尼可拉斯好嗎?」
  「他們都很好,媽媽。」
  「這是一件傷心事,」她說,「來了很多鄰居和朋友參加斯科維亞的葬禮。學生給她做了一個橙黃的花環,她葬在她父母旁邊。」
  我想起法蘭克下葬的情景。斯科維亞的應該也差不多,村裡的男人們會抬著棺材穿過香蕉園來到她的長眠之地,那是一個簡樸的家族墓園,五乘三英尺的墓穴旁堆著富饒的棕土。她的叔叔嬸嬸和堂兄弟姐妹也會葬在那裡,墓前也許有木片做的標記,也可能沒有標記。
  「唱詩班的歌聲真感人,」母親說,「大家都哭了。」
  我在心裡默默為斯科維亞祈禱,雖然知道她不需我的幫助就可以進入神之國。她已接受耶穌基督為自己的救主,天使也在天堂裡等待著她,祈禱是為了讓我自己現在覺得好受一點。
  「那是誰?」尼可拉斯問。
  「是奶奶。想向她問好嗎?」
  尼可拉斯點點頭,我把電話遞給他。
  「你好,奶奶。」他說。
  我親了親他的頭,慶幸尼可拉斯不需要像我們的學生一樣,小小年紀就不斷經歷喪親之痛:媽媽、爸爸、叔叔、阿姨……遠超他們承受的極限。有時這足以考驗我的信仰。這也許是上帝的目的,也許不是,但在一個到處是悲劇、甚至看上去前景黯淡的世界裡,信仰無疑是指路明燈。
  尼可拉斯努力用魯吉加語和奶奶說話,我則想到了《傳道書》:「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務都有定時;生有時,死有時;栽種有時,拔出所栽種的也有時;殺戮有時,醫治有時……」我的眼睛裡充滿淚水。我記起法蘭克和姆巴巴齊的棺材葬入墓穴時的情景。
  你本是塵土,仍要歸於塵土。我想著。
  潮濕的泥土從我的指縫滑落,蓋在木棺上。對於生者來說,這意味著與死者的永訣。
  塵歸塵,土歸土。
  尼可拉斯開始對奶奶講他的樂高戰士找不到了。
  我默唸著主禱文(主禱文又稱天主經,是耶穌傳給門徒的禱辭,也是天主教、東正教和基督教新教禮拜儀式中通用的禱辭)。
  我們的天父……
  烏干達每天平均有一千四百名攜帶愛滋病毒的嬰兒出生。
  願您的尊名遠揚……
  這意味著每天都有一千四百起人間悲劇。
  願您的國降臨……
  地上又要增加一千四百個小小的墳墓。
  願您的旨意在人間奉行……
  紅壤將要掩埋一千四百口棺材,裡面是年幼的生命。
  如同在天上。
  如果我能幫助更多的人就好了。
  「奶奶再見。」尼可拉斯說,他把電話還給我。「我們什麼時候去看奶奶?她希望我們早點去看她。」
  我抱起尼可拉斯,親了親他的頭。「等到聖誕節放假的時候。」
  「我想現在就去。」他說。
  「我也是。」我把手機放到耳邊。「媽媽?」
  「我想看看我的孫子,」她說,「你和貝蘭達什麼時候來?」
  「媽媽,我們還得上班。」再見到她還要幾個月,我也擔心她的健康,母親畢竟是個老人了。「我們一有時間就去看您。」
  等我說再見的時候,尼可拉斯已經找到了他的樂高戰士,拿著他的小背包在大門旁等我了。
  「我可以出發啦。」他說。
  我看看錶。如果我想上班不遲到,我們就得趕快出發。我其實很想給貝蘭達打電話,向她傾訴這個不幸的消息,但她的工作也很忙。還是晚上再說吧,也許那時我的痛苦會減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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