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在漆黑的夜色中
那卡的曙光 by T.J.卡古里/S.U.林威爾
2020-1-7 18:26
現在是下午五點,我從學校外面看到一些留下來的學生在打掃教室。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我好像才回來沒幾天,但明天又要回坎帕拉了。今天布魯諾、艾琳、伊凡、那圖坤達還有其他十來個學生準備晚些回家,因為他們聽說有客人要來。對孩子們來說,見到村外人是件稀罕事,所以他們深感好奇。其實我也很期待這次會面。
未見汽車,先聞其聲。布魯諾踮起腳尖,奮力望向馬路,好像這樣他就能看到籬笆和樹木後面一樣。艾琳喊道:「他們來了!」孩子們咯咯笑著跑出教室,有些甚至揮起了掃帚。
一輛滿是塵土的白色豐田皇冠顛簸著開進了學校大門,穿過草坪直接向我駛來,最後停下時離我只有幾英寸。引擎發出奇怪的聲音,柴油的氣味瀰漫開來。司機戴著棒球帽,下面一張頑皮的臉上滿是笑容。我認出那是一張老同學的面孔。他名字也叫史蒂芬,和我的侄兒一樣,而且他們兩個都很調皮,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名字的緣故。我也笑著向他揮了揮拳頭。
艾瑪·穆吉沙坐在他旁邊,衣著整潔,神態安詳,她是一位圓臉蛋的女士,並且紮著頭髮。那卡愛滋孤兒學校的建立離不開一批核心志願者的努力,包括森帕·貝克爾、山姆·穆吉沙、我姐姐克莉絲汀,首席校董哈比卜·穆蘇卡以及兩位老師芙蕾達和阿加納。但當學校只是貝蘭達和我的一個夢想時,是艾瑪的策劃發揮了無可替代的作用。
四年後,艾瑪是烏干達最大的銀行——巴克萊銀行的出納。儘管她一直都很關心學校,這還是她第一次來這裡。昨天晚上我接到她的電話,她說要來布謝尼區走親戚。最近有很多全球基金(全球基金是聯合國用來防治全球範圍內致死人數最多的三大傳染病——愛滋病、結核病和瘧疾的專項基金)在烏干達遭挪用的報導,艾瑪決定順路來學校看看。她希望返回坎帕拉以後能讓巴克萊銀行放心。
穿著牛仔連衣裙的艾瑪從車上一下來,孩子們就上前圍住了她。
那圖坤達比艾琳和布魯諾要小,但她第一個說話。「歡迎您,艾瑪小姐,」她說著還微微屈膝,「歡迎您來那卡。」見面時下跪的傳統風俗在此間並不流行,但稍微屈膝仍然是尊重的表現,那圖坤達是班上最有禮貌的孩子。父母去世後,她曾和奶奶一起生活,但不久她的奶奶也去世了,她現在與姨媽和表親住在一起。
那圖坤達抱了一下艾瑪的腰。「我要謝謝您,」她說,「為了免費的教育、課本還有筆。」
艾瑪的目光看向了我。「應該謝謝你們的理事。」
艾琳讓孩子們排好隊。「艾瑪小姐會擁抱每個人。」她說。他們站在那裡,耐心地等待著,邊笑邊竊竊私語。最後甚至連害羞的布魯諾也給了艾瑪一個擁抱。
我也笑了起來。客人給孩子們帶來的驚喜總是超乎想像。他們能說出所有來學校教過他們的志願者的名字,從最早的史蒂芬·克恩斯到最近的莎拉·瓦迪亞,孩子們對知識的渴望讓她驚嘆:「他們在家有那麼多農事要做,但總能按時到校。」
我幫司機卸下艾瑪的包裹,替她付了車費。孩子則排成兩行,一起唱起校歌和一首歡迎曲。這時老師們也來了。
「這是我第一次來安納谷這邊,」我們走進教學樓的時候艾瑪說道,「景色真是壯觀,我大開眼界。然後又是這麼隆重的歡迎,這麼多可愛乖巧的孩子。這棟樓也很不錯,能看到自己的構想變成現實真是太好了。」
「同學們該回家了。」我大聲說。天空烏雲密布,馬上要下雨了。「天快黑了,你們還要做作業和工作。」
大部分學生放好掃帚後離開了學校,但布魯諾、艾琳、那圖坤達還有幾個非常小的學生卻拖拖拉拉的。
「怎麼啦?」我問。我想他們可能希望搭車,但更想聽到他們大大方方說出來。他們儘可以開口直說。
「我家離學校很遠。」那圖坤達說。
艾琳向前走了幾步,眼睛看著腳尖。「理事,您能讓我們搭車嗎?」
「當你看著腳尖的時候我聽不到你的話。」我說。
艾琳抬起下巴。「理事,您能讓我們搭車嗎?」
我開心地笑了。「我會把你們帶到穆霍卡,但現在你們要等一會兒。」
我走進一年級的教室,芙蕾達正給艾瑪看教具、桌子以及木櫃。她也讓艾瑪看了課本、學生作業、字母表以及孩子們畫的畫。
「看得出是精心設計的課程,」艾瑪對芙蕾達說,「非常不錯。」
「謝謝你,」芙蕾達說,「我們都非常努力。」
這提醒了我,想起芙蕾達桌子上還有一些那卡學生寫給美國資助者的信要帶走。這裡的航空郵票要一美元,結果是無論學生還是學校都無法從烏干達寄信,但他們肯定喜歡收信。我打算把信件帶回美國,自己寄出去。
「等教師辦公室建好了,這裡會更有地方,」我對艾瑪說,「估計再過幾個月,我們就能建好其他教室,到夏天可以建好接待實習生和訪客的旅館。」
「我經常給資助項目和教師薪水簽支票,」艾瑪說,「但現在才知道它們派上了多大用場。」
接著我們參觀了瑪莎區,這裡包括二年級和三年級的教室,還有貝瑟爾區,現在這裡足以容納整個四年級。我想起了那個出生在這間教室外面的嬰兒。那卡又何嘗不是一個新生兒呢?我們需要關心它、滋養它,好讓它強壯起來。
我們參觀完的時候,艾瑪看起來有點累。我提著她的提包,穿過香蕉種植園回到我父母家,我的家人也熱烈歡迎她。但我隨即離開那裡,天很快就要黑了,我不能忘記我的承諾。
我走到房子前面,發動了豐田越野車。我在細雨裡開到學校操場,只見艾琳、布魯諾和幾個更小的孩子正等在樹下。
我搖下車窗。「快進來吧。」
「謝謝理事。」他們齊聲說。艾琳和布魯諾一起坐在第一排,剩下的六個擠在後面。我們在坑坑窪窪的路上顛簸著駛向坎布加,大雨傾盆而下。
「最近學習怎麼樣?」我問。
「我覺得一切順利,」艾琳說,「我在那卡是班長。」
「學習也很努力?」
「是的,理事,」她說,「我希望以後能當律師。」
我點點頭。艾琳在班裡是優等生,我很希望能募集到資金送她上中學。
「布魯諾,你呢?」我問,「你學習努力嗎?」
「是的,理事。」布魯諾非常堅韌,而且積極主動。儘管他的考試成績不及艾琳,但我知道他會成功。
到坎布加的時候幾乎看不清路了,到穆霍卡鎮的時候雨小了一些,那裡有一排商店和一家醫院。我答應學生送他們到這裡,但要看著他們走進雨裡,心裡還是覺得有點內疚。如果是在密西根,車上坐的是我的兒子和他的朋友,我會送每個孩子到家門口。但這些孩子並無這樣的期待。我一停下車,他們就魚貫而出,為搭了這麼遠的便車興奮不已。
「謝謝理事。」艾琳說。眼中充滿那卡學生特有的興奮。
成功沒有萬靈藥,我想著。關鍵是努力、決心和對生活的熱情。只要我們的學生對未來有熱情,我們就已經打贏了這場戰役。
雨夜裡道路一片漆黑,頭頂上連一顆星星也看不到。車燈打在樹籬上,形成了一條奇異的隧道。雨水的聲音像鼓點,水窪不時濺起水花。在漆黑的夜色中,我彷彿又成了那個冒著被安納谷吞噬的危險,跋涉在深一腳淺一腳的水裡、偷偷跑去學校的「羊」男孩,那個在醫院裡住了幾個月才康復的男孩,那個違背父親期望的叛逆少年。
這裡只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