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思想與理想
那卡的曙光 by T.J.卡古里/S.U.林威爾
2020-1-7 18:26
卡農古區政府由兩棟單層建築物組成,就在舉辦獨立日慶典的足球場對面。註冊學校的過程中,我曾多次拜訪區議長約瑟芬·卡斯亞。她支持我們為幫助愛滋孤兒付出努力,也願意聽取我關於所有適齡兒童都應獲得免費義務教育的倡議。
我把車停在辦公樓附近,穿過紅土地走向她的辦公室。像往常一樣,上午的陽光強烈而熾熱,每走一步都會揚起一些塵土。我進到樓裡,從中廳沿著狹窄的走廊來到約瑟芬的辦公室。
約瑟芬的祕書是一個瘦削的女人,她眼神銳利,從桌子後面上下打量著我,可能在想我為什麼沒有穿西裝、打領帶。即使在烏干達的農村,人們也經常穿正式場合的服裝,甚至街頭小販也會穿襯衫打領帶。牛仔褲被認為是週末的裝束。我旅行的時候通常不帶正式場合的服裝,箱子裡裝的是禮物而不是額外的衣服。
「我有預約。」我說。
「你的名字?」
「特威西格耶·傑克森。九點鐘。」
她皺著眉頭表示懷疑,手裡翻閱著一些文件。
「約瑟芬在等我。」
她把眼前的文件翻了兩遍,最後拿出一張小紙條。然後她突然俯身向前,按下一個通話按鈕。「夫人,特威西格耶·傑克森想見您。」
「讓他進來。」約瑟芬的聲音從盒子裡傳來。
女祕書二話沒說就帶我進去了。她讓門半開著,似乎在暗示我早點離開。
「關上門。」約瑟芬指示。門輕輕地關上了。
紅木桌子後面的約瑟芬整整西裝領子,目光轉向了我。她微笑著做手勢讓我坐在對面的軟墊沙發上。「歡迎你,特威西格耶。這次回來感覺怎麼樣?」
「回家的感覺很好。」我說,透過她身後的窗戶可以看到遠處生機勃勃的綠色群山,「但總有一些問題讓人閒不下來。」
約瑟芬點點頭。「我去過幾次那卡。上次去是因為一個學生死於雷擊,真是好悲傷。」
「是啊。」我說。那個男孩好不容易躲過了疾病,也慢慢接受了失去雙親的事實,卻被自然災害奪去了生命,真是太不幸了。我忽然又想起了斯科維亞,很快又要有一起喪事了。
「但我們的進步也很快,」我說,「雖然挫折是難免的。」上次在彼得·穆吉沙的餐廳吃飯以後,我和他簡要聊了一下督察員的問題。彼得答應盡力而為,但也強調我最好儘快找約瑟芬商量一下。不過,我最不願意做的就是闖進她的辦公室,要求她管束督察員。因此我決定等待合適的機會來提這件事。
我簡要敘述了我們在過去的一年裡取得的成就,告訴她教學樓基本蓋好了,2006年我們將開設五年級班。我也告訴她我們改進了營養計劃,很快就會像供應午餐一樣供應早餐。我們建了社區花園,計劃將保育員由兼職改為全職。我也描述了我們的供水項目、家庭支持計劃和教師培訓班。
約瑟芬聽得很認真,不時做些筆記、點點頭。
「我很抱歉,區裡未能提供更多的幫助,」她說,「不過我對你的難處感同身受。卡農古區就像一個可憐的繼子,什麼好東西也得不到。」
我覺得可以談談我最關心的問題了,但我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出來,她又繼續說了下去。
「該怎麼養育失去父母的一代人?怎麼教育他們?怎麼讓他們脫貧?」她在桌上攤開雙手,「本區的孤兒數量、文盲率和兒童死亡率在烏干達都數一數二。人口統計資料看起來一點也不妙,十五歲以下的人口比以上的要多。靠天吃飯顯然不行。」
我點點頭。卡農古區的人們依賴農業為生,但耕地在上個世紀變得日益稀缺。父親傳給兒子的土地會在他們中間平均分配。在沒有實行任何計劃生育的情況下,愛滋危機爆發前人口激增,人均擁有的土地面積越來越小。目前的情形是,不僅地塊太小根本無法養家,連可以耕種土地的適齡勞動力也不夠了。
「我們需要普及教育和職業培訓。」我說。
「我同意,」約瑟芬皺起了眉頭,「但區裡只有兩所職業學校。」
「我們可以幫忙,」我說,事情的進展超出了我的預期,「我們打算一買得起縫紉機,就開設裁縫課。」
約瑟芬的愁容變成了笑容。「裁縫課,好主意。」
「我們還可以教男孩製磚。」
「特威西格耶,你總是給我帶來驚喜。」她說,笑容燦爛起來。
我聳聳肩。有時我也會給自己帶來驚喜。現在我甚至沒有穩定的收入來維持學校,甚至快沒有學校需要維持了,而我還在計劃啟動新的項目。「我只是希望能服務社區。」
「區裡可以宣傳一下你的產品。」她笑著說。
「那會有用的。」我也被她的熱情感染了。一旦開設了裁縫課,我們就可以自己做校服了,但我們還需要對外宣傳。這將有助於那卡自給自足,我也就不用整天考慮怎麼籌錢和申請資助了。
「我們也可以為社區提供醫療服務。」我說,想起森帕說的有人到那卡生孩子的事情。在烏干達培養醫生非常難,人才流失很快。他們或者經商,或者從政,通常為了更高的工資移居城市,或者乾脆離開烏干達。
「醫療總是很成問題,」約瑟芬說,「我們需要更好的基礎設施,更多對卡農古區優勢條件的宣傳,不然很難吸引到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的確需要激勵。」我說。
約瑟芬轉身從架子上抽出一盤錄影帶。「這是我們新拍的宣傳片。我們想讓外界知道,區裡並不像他們想像的那樣一團糟。」她把盒子遞給我。「你拿著吧。裡面講了我們的教育系統、國家公園、少數民族、醫療服務還有農業。我們也希望吸引更多的遊客來看看野生大猩猩和純淨的風景區,那是人們喜歡去的地方。」
其實我們都清楚,要吸引更多的遊客,首先要改善道路和供電。我曾經三次帶美國客人到布溫迪國家公園觀察山地大猩猩,儘管外國客人為了一個觀察野生大猩猩的機會願意支付350美元,公園外的貧困依舊。當地人只能在園門外的小棚子裡賣些粗糙的手工藝品來換取少量現金。晚上,孩子們會靠唱歌跳舞來向遊客討錢。年長的孩子用英語乞討美元,其實他們並不懂這種語言——「白色人,給我些錢吧。」
敲門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首席行政長官以利亞·巴芒古匆匆走了進來。
「您好嗎?」他說。
我站起來和他握手。「我很好。」
「我不想打擾你們,」他說,「但我想來謝謝你,你在那卡葉茲開發的供水項目實在是太好了。」
「可是該感謝的不是我啊。」我說。
「重力供水系統讓我很興奮,」他說,「我確信它也可以用在本區其他地方。」
「肯定能。」我說。
「你知道,區裡只有百分之四十一的人能獲得安全的飲用水,」他說,「有些地方甚至只有百分之十二。」
我點點頭。
「要做的事還很多,」以利亞激動地揮舞著雙手,「我們需要水槽、水管,當然還有施工人員和設備。我們必須說服政府部門,乾淨的水對卡農古區不可或缺。」
「我同意。對於人民健康,乾淨的水比什麼都重要。」
「但我們需要資金來——」
約瑟芬的對講機響了。
「夫人,時間到了。」
「謝謝,」約瑟芬說,「好吧,先生們,我很不想打斷你們,但我下面還有事。」
我有些措手不及,我還沒提督察員的事。
「對不起,約瑟芬,但我還有另外一件事要說。」
她看看對講機。「嗯,我今天也確實有其他事情……」
「這件事很重要。」
她笑了笑。「好吧,特威西格耶。以利亞,你能讓我們談幾分鐘嗎?」
「當然。」以利亞說。他走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是衛生和教育督查員的問題。」我說,一面認真地看著她的臉,試圖尋找一些蛛絲馬跡。她知道這件事嗎?
看到她表情空白,我放心了。看來這是督察員自己的主意。
「他們不肯來學校。」
「為什麼?」
「他們說路程太遠,預算不夠。」
「是這樣?」她的目光依然平靜,但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因為他們不來,我們無法向區裡提交報告,現在他們說我們必須關門。」
「特威西格耶,我會管這件事的。如果督察員的預算不夠,我們可能要開除一些督察員來填補預算了。」
「謝謝你,約瑟芬。」我給了她一份那卡桌曆,好讓學校能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約瑟芬按了通話按鈕。「讓下一位稍等一會兒,我要先處理一些事情。」
「好的,夫人。」祕書的聲音很清晰。
我離開她的辦公室,感到渾身輕鬆,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以利亞興奮地等在門外。
「就像我剛才說的,」他抓著我的肩膀說,「你的供水項目讓我興奮,我想和你談談進一步推廣和資助的事情。」
「但我現在沒有多餘的資金來做這件事,」我說,「學校是我最關心的。」
「你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以利亞眨了眨眼睛,「你這人足智多謀。」他笑了,我們一邊繼續聊天,一邊穿過外間辦公室回到中廳,結果衛生和社會服務部負責人穆罕默德·福金斯和彼得·穆吉沙差點撞上我們。他們也加入了我們的談話,彼得感嘆說他家附近的水龍頭讓整個社區受益良多。我也告訴他約瑟芬對督察員的評價,預算的部分讓我們都笑出了聲。
那天我離開區政府的時候,腦海裡充滿各式各樣的想法。我既為克服了一大障礙而感到高興,也因為那卡對整個區的積極影響而感到欣慰。
回那卡葉茲的路上,我看到很多因營養不良而漲肚的兒童,他們隨身還帶著水罐。我不禁又想起坎布加醫院裡奄奄一息的斯科維亞,我的宏偉願景也坍塌了。無論日後能取得多大的進步,都無法挽救這個可愛孩子的生命了。我覺得自己喉頭髮緊,但還是克制住了。
「不。」我低聲對自己說,握緊了方向盤。我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在悲傷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