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斯科維亞 - 那卡的曙光 - 其他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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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斯科維亞

那卡的曙光 by T.J.卡古里/S.U.林威爾

2020-1-7 18:26

  手機信號在烏干達西部永遠是零星的,所以當我在前院找到了一個好的信號點,終於可以聯繫上貝蘭達的時候,真是高興極了。我不在的這幾天,她和尼可拉斯過得很好,但尼可拉斯總認為我會很快回來。每天早上,他都不明白為什麼不能去機場接我。
  「我很想念你們,」我說,「不過我很快就要回來了。」我在烏干達的兩個星期已接近尾聲。
  「史蒂芬·劉易斯基金會那邊有沒有消息?」
  「還沒有。」貝蘭達說。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們這麼說過。我知道上帝會幫助我們。」我沒有提督察引發的問題,兩個人都為此擔憂大可不必。「會有辦法的。」
  我知道即使工資被削減,我們的大部分教師也會繼續工作。有些人甚至願意在無報酬的情況下繼續工作,他們就是這樣的人。然而他們畢竟是專業人士,應該得到自己勞動的報酬。
  我們繼續聊了一會兒,信號開始時斷時續。我請貝蘭達代我向尼可拉斯致意,然後掛了電話。
  現在真正的挑戰才剛開始。我已經取消了與教師的會面,好去探望斯科維亞。顧不得吃早餐,我把短褲換成了長褲。走出屋子的時候,我抓起一條在坎帕拉買的麵包,準備送給斯科維亞。我希望她能吃一些,恢復一點體力。
  當我沿著長滿青草的小路開車去坎布加的時候,感覺沒那麼樂觀了。如果她根本吃不下怎麼辦?我哥哥去世前就是這樣的情形。
  我在坎布加醫院的大門旁停了下來,守衛穿著綠色制服,是個瘦高個。我告訴他我來探望一個生病的學生,他揮揮手讓我進去了。
  坎布加醫院位於樹木繁茂的山坡上,占地二十多英畝。它有四個病區,分別為男人、女人、兒童和產婦提供服務,每個有24張病床。醫院總是很忙碌,但最忙的地方是產房附近單獨的太平間。在阿明政權時期,地區行政長官曾強徵我祖父母的部分土地來埋葬無人認領的遺體,從那以後,附近地區還不曾經歷過這麼多的死亡。
  如果不是醫療費用高昂,醫院還會更繁忙。我小時候去那裡看病,治療都是免費的,但現在每次就診需要自付八成的費用。在這一帶,很多人拿不出這筆錢。斯科維亞的奶奶很可能是賣雞賣羊才把她的孫女送來住院。
  我沿路拐到左邊,感覺越來越糟。僅僅是走近這所醫院,就讓我回憶起了強烈的痛楚、病區裡其他病人的呻吟,以及那張我在上面躺了幾個月的堅硬病床。我從豐田越野車上下來,經過X光部,來到了門診部。深吸一口氣,我強迫自己繼續往前走。我的雙腿抖得非常厲害,讓我幾乎走不動路。
  「上帝啊,請賜予我力量。」我低聲說。
  走進門診大樓,聞到尿和血的氣味,昔日的記憶又不禁湧上心頭。牆可能重新刷過,但基本上和過去一樣。老人和病人坐在門口的水泥長凳上等著,護士和其他醫務人員匆匆走過等待區,病人在旁邊的醫療室裡呻吟著。我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又是一個害怕死亡的小男孩了。
  「特威西格耶!」一個淺膚色的人向我大步走過來,他的白袍很引人注目,但衣服的下面卻血跡斑斑。
  「您好嗎?」我說道,暫時把恐懼放到了腦後。穆班大夫是醫院院長。去年我們在學校見過面,當時那卡給醫院捐贈了一些醫療設備。這讓他欣喜若狂,因為醫院一直面臨著設備和資源短缺的問題。醫院裡甚至沒有通電,手術室只能依賴汽油發電機。經常有人在手術過程中因為停電而去世,或是死於醫療設備和資源短缺。
  「我很好,」大夫握了握我的手,「你怎麼來啦?」我心裡明白,他希望我能給他帶來更多援助。不幸的是,我帶來的不是好消息。
  「我來看一個病人,」我說,「一個那卡的學生,小女孩得了愛滋病。」
  「我知道了,」他說,「我記得她好像去年也來過。」
  「去年她是和另外兩個學生一起住院的,他們都得了瘧疾。」我記起了兒童病區的場景,由於無人清洗床單和廁所,氣味刺鼻。病區裡總是擠滿了孩子,很多是因為結核病或瘧疾。他們的母親和父親幾乎是面無表情地坐在旁邊,對即將來臨的死亡束手無策。我曾看到我們的學生戴斯蒙德守在一個死去孩子的身邊不肯離去,那個小孩沒有被抬走是因為當時太平間也人滿為患。這讓我越發受不了這醫院。
  「她真是個可愛活潑的女孩,」穆班大夫緊握著我的手,「我很抱歉,特威西格耶。她目前在女士病區。」
  「謝謝您,大夫。即使在這不幸的時刻,再見到您我也很高興。」
  「特威西格耶,我們隨時歡迎你和你的學生。」他這麼說當然是好意,但我實在不希望我的學生來這裡。
  穆班大夫繼續他忙碌的工作,我則步伐堅定地走向女士病區,兩個衣衫襤褸的老婦和一個滿臉病容的男人在兩扇門的入口外面閒逛。我拉開一扇門,進到有一張木桌和幾把椅子的門廳。一位穿著綠色褲子的老人睡在三把椅子上。在他旁邊,一個女人靜靜地坐在那裡,眼神迷茫。
  穿過門廳,我來到中央大廳,這裡有很多扇門通向私人病房,每個病房裡至少有四個病人。大廳的另外一頭通向普通病區。
  普通病區裡擠滿了患者。一些女人躺在床上,其他的直接睡在席地而鋪的床墊上。這景象令人揪心,但與其他病區不同的是,女士病區至少比較乾淨。這是因為女性患者和她們的家屬承擔了換床單、倒尿盆和擦洗病人的工作。
  願上帝保佑這些女人,我想,不覺想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幾位女性:我的祖母和外祖母、母親、我的姐妹們、芙蕾達,當然還有貝蘭達。
  「我可以幫你嗎?」一位身穿藍色制服的年輕護士問道。
  「我在找我的一個學生。」我說。
  「她叫什麼名字?」
  「她叫斯——」
  我忽然看到斯科維亞的奶奶坐在地板上。「不用了,我看到她了。」我說。
  護士轉過身,匆匆離開了。
  斯科維亞躺在一張墊子上,下巴以下蓋著一條黃色的毯子。她的奶奶坐在一條顏色相近的毯子上,她似乎給斯科維亞創造了一個小家。毯子上有新鮮的水果和一個熱水瓶,裡面可能裝著牛奶,還有洗漱盤和毛巾。
  「叔叔。」當我在她身邊跪下來的時候,斯科維亞低聲說。
  我幾乎無法忍住眼淚。斯科維亞一直是個瘦小的女孩,親眼看到她皮包骨頭、面如金紙、唇無血色,實在讓人痛心。
  「我在這裡。」我說。同時握住了她的手。
  像我的奶奶曾為我做的那樣,我唸了《聖經·詩篇》裡的一段祈禱詩:「我的心哪,你要稱頌耶和華,凡在我裡面的,也要稱頌他的聖名!我的心哪,你要稱頌耶和華,不可忘記他的一切恩惠。他赦免你的一切罪孽,醫治你的一切疾病。他救贖你的命脫離死亡,以仁愛和慈悲為你的冠冕。」
  「謝謝您來看她。」她的奶奶說。
  「我應該早點來,」我說,每個那卡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她是我的養侄女。」
  我把注意力轉向了斯科維亞。
  「我給你帶了點東西。」我拿出麵包,給了她一點。
  斯科維亞虛弱地笑了笑。
  「她吃不了多少,」她的奶奶說,「我在奶裡泡一下,她也許能吞下一點。」
  她的奶奶用顫抖的手拿起麵包,在斯科維亞床墊旁的一個杯子裡泡了一會兒,然後向她俯下身去。斯科維亞努力用乾裂的嘴唇去吃麵包。牛奶從她的一邊臉頰流下來,但她吞下了一小塊麵包。接著她閉上了眼睛。她的奶奶幫她擦去牛奶,又把白色的衣領弄平。
  「她穿的是校服。」我有點驚訝。
  「為了死後的復活。」她的奶奶一邊說,一邊給孩子重新蓋好毛毯。「她希望穿著校服下葬,這樣耶穌來接她的時候,不用擔心穿得不好看。」
  我注視著斯科維亞胸前的那卡紋章。儘管已經洗得有些褪色了,但「一切為了孩子」幾個字仍能辨認出來。我很難相信,眼前的孩子和三年前走進那卡的那個害羞但是開心的小女孩是同一個人。她特別喜歡閱讀和講故事,尤其是她認為沒有成年人在場時。每次我和孩子們聊天並讓他們問問題的時候,她總是很好奇。我記得有一次她問美國在烏干達的哪個區,她的老師笑了起來,但我認真回答了這個問題。後來我告訴老師們,必須讓學生學習更多的地理知識。第二天我到外面去給學校買了一張世界地圖,並在地圖上給斯科維亞指出了大西洋、非洲和北美洲。
  「這個湖可真大。」她說。
  「這是一個大洋。」我說。
  如果她能看到這個大洋該多好啊,我想著,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我不得不閉上它們,默默地向上帝祈禱:「請別讓她受太多苦。」當一個護士過來宣布探望結束的時候,我還跪在地上。
  「謝謝您來看她,理事。」她的奶奶說。
  我抓緊她的手。「上帝保佑您,」我說,「堅強些。」
  她淚流滿面地搖了搖頭。
  「我會回來看您。」我說,我心裡明白,不久以後斯科維亞就會被加入網路上的統計數據,非洲的愛滋病死者又多了一個。但對我來說,她永遠是一個充滿希望和夢想的孩子,就像我的兒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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