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成為男子漢

　　一天下課後，我決定陪孩子們玩會足球。學校沒有正式的球場，也沒有球門，玩的時候只能用樹枝和磚頭標明分界線。即便如此，我還是像賽場上的專業運動員那樣帶球穿過球場。過去我經常在芝加哥的奧基莫斯隊踢球，三十多人的球隊差不多是現在這小隊伍的兩倍。況且，我跟他們這麼大的時候就開始踢球了，他們根本搶不過我。難道要我把鞋帶繫在一起，踢球的時候假裝跌倒給他們一個機會？
　　我上學的時候，父親極力反對我放學之後去踢球。他總是說，「學校就是學習書本知識的，放學之後你要趕緊回來幫忙工作。」有時我偷偷多待幾分鐘，他就會氣沖沖地來把我拉回家。不過沒多久我就又想了一招，放學之後我不在學校待著而是飛快地往家趕。因為放羊的時候我可以走得離家遠遠的，這樣我就可以實施自己的小計劃了。
　　羊兒並不聰明，有一個領頭的就行，其他的會老老實實地跟著。因此，我就把領頭的那隻羊栓到木樁上，繩子的長度足夠它去找吃的，它吃好了，別的羊也不會亂跑，我也有時間溜回學校去踢球，真是各得其樂。
　　上小學的時候，我很擅長跑步，帶球帶得也不錯。平時，我的好朋友伊曼紐爾和森帕踢前鋒，我就踢後衛。繆卡薩·克勒斯——現在他是那卡的志願者教練——當時是我們的中衛。我們那隊踢得真不賴，有一次我實在無法拒絕和他們一起參加一場正式比賽。
　　「我們不能讓你走，」伊曼紐爾說，「留下來比賽吧！」
　　「如果我爸發現了，他一定會拿羊鞭抽我的。」我對他們說。
　　「他不會發現的！」
　　沒辦法，我只好答應了。如果父親說起來的時候，我也沒把看羊的事忘了啊。
　　我留下來跟他們一起踢了比賽，我們合作得很好，我還踢進了最後一個點球，最終贏得了比賽。我一直覺得那個球是我童年時踢得最好的一個。
　　只是不曾想到，我們獲勝的消息很快就在那卡葉茲村傳開了。第二天，有個鄰居還專門跟父親說我踢得多麼好。一開始父親堅決不相信那是我，後來等第二個人告訴他的時候，他就明白了我沒跟他講實話。或許我踢贏了球賽，他做父親的臉上也有光，那份驕傲暫時掩過了憤怒，我也就沒受罰，但從此我再沒敢溜出去踢球。
　　我走到站在球場中間的球員旁邊，大家各自選了自己的隊伍。阿加納也來了我們隊，這樣每隊就都有兩個大人了。
　　「我們肯定能贏的。」我給隊員們打著氣，孩子們高興地跳了起來，可阿加納看起來卻沒那麼自信。
　　比賽開始了，我們隊先開球，孩子們迅速把球帶到前場去。可繆卡薩把球給攔下了，他身體健碩，我緊跟著他可還是沒辦法把球搶過來，最後他一腳把球踢出去，可惜射偏了。
　　女孩們在球場邊歡呼起來。
　　第二次進攻的時候我把球傳給了學生伊茲，他和另外三個人帶球繞過了我侄兒史蒂芬的防守，甚至還躲過了繆卡薩的搶球，最後一腳遠距離射門，加油！唉，還是偏了。
　　女孩們又歡呼起來，看樣子她們兩邊都支持。
　　當對方隊員再次帶球向我們隊的球門跑來的時候，我自信一定能擋住他。我以最快的速度跑過去，但這些光著腳的孩子還是輕而易舉就繞過了我的防守。我又試著去攔他們的傳球，可誰知腳底一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們就這樣贏了第一分。
　　女孩們這時更是高興地又蹦又跳，還尖叫著給他們加油。我自己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向我們隊員。
　　「這次我們一定要得分！」我的語氣有點嚴肅。
　　我就是這麼個倔脾氣，下個球一定要進，絕不能輸給他們！這次，我把球傳給伊茲，他又快速地把球傳給我，我們兩人就這樣把球帶到了前場。我心裡想著，這次一定要進！球門和我中間只隔著一個叫歐內梅斯的守門員，他看起來很瘦小。我假裝往右踢，然後從他兩腿間的空隙裡把球踢了過去，就等著球進門了。但它竟然沒進，被歐內梅斯擋住了，又讓他們拿到球了。哎！
　　這時，女孩們在旁邊喊著：「理事加油，加油！快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她們的加油聲並沒讓我們隊的情況好一點，而且隨著比賽的進行，我的那份自信消失不見了。這些孩子真不錯！他們傳球控球的能力都很強，甚至防守也很好，顯然他們經常在一起練習磨合。我突然發現原來最優秀的運動員往往學業也很優秀，他們不僅身體在運動，大腦也在思考，他們不僅僅是在簡單的傳球，甚至懂得計算著怎樣才能得分。
　　球賽結束的時候我已經精疲力竭了，沒贏比賽而且我自己發揮得也不好，這確實讓我有些失落。不過我還是很高興孩子們已經磨鍊成了一支優秀的團隊，真希望能快點籌到一筆錢給他們建個真正的足球場，買正規的比賽球服。那卡的教學成績已經得到了認可，如果公眾能看到這支球隊的實力，無疑將會對這些孩子產生更大的鼓舞！
　　比賽完之後，大多數孩子都回家了，只有三年級的一個叫布魯諾的孩子還在球場邊閒晃。布魯諾的父親以前是個富有的農民，他有一片香蕉園，種著各類作物，家裡牛羊不少，房子也蓋得結實漂亮。可就是在這樣富裕的家庭裡，他的父親還是染上了愛滋病，在他八歲那年去世了，母親兩年後也不幸離世。後來，悲劇接踵而至，他和兩個哥哥最後的監護人奶奶和姑姑也離開了他們，兩個哥哥只好外出打工。
　　現在，布魯諾自己一個人生活。
　　「我剛好還要再加一些鍛鍊，我們一起回去，好嗎？」我問他。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理事，我家蠻遠的。」
　　「我喜歡走路，沒關係。」我一邊說，一邊揉了揉我的屁股，現在還疼著呢。
　　布魯諾家的房子離這裡差不多有七英里遠，往那裡去的地形也起伏不平，等我們到的時候，太陽都下山了。他一路上話不多，但我看出來了，他還是喜歡有人陪著。他哥哥住得很近，到那裡去也很方便，不過由於還得看房子，他大多數時間都自己待著，所以他放學後在學校裡亂逛不回家也就不足為怪了。白天在學校裡，這些同學就是他的兄弟姐妹，老師就是他的父母，可晚上回到家呢，就剩他一個人了。
　　布魯諾家的四間屋子有三間都得再修修，香蕉園也需要專人打理，花園雖然有人管可還得再整理整理。屋裡頭到處都蒙著灰，燈裡的石蠟也早就用完了，廚房裡只有幾個香蕉和芒果能吃。
　　看到屋裡這番景象，布魯諾開始跟我說了起來，每天夜裡都是最難熬的時候，他常常被噩夢嚇醒，屋裡黑漆漆的讓他怕極了。我問他是不是嚇醒了就那樣一直躺著。
　　「睡不著的時候我就開始在腦子裡回想作業，」他這樣跟我說，「這樣，我心裡就不會那麼害怕。」談起這些的時候，他好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那一刻，我的心都要碎了。12歲那年我自己蓋了房子，以為這樣就長大了，但我身邊有家人也有朋友，從沒想過將來有一天要自己照顧自己。可是13歲的布魯諾，他已經成為了男子漢，一個人照看著家，還要餵養那些牲畜。我很感謝上帝能讓那卡學校裡的老師同學在白天陪著布魯諾，他真的值得我們去這麼做！
　　往回走的路上，黑暗籠罩住了眼前的一切，但天上的星星卻一閃一閃的映入眼簾。我真的很感激上帝，感謝他創造了星星，讓它在黑夜裡伴我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