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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計劃

那卡的曙光 by T.J.卡古里/S.U.林威爾

2020-1-7 18:26

  在印第安納安頓下來後,我就馬上趕回了烏干達,從一個叫盧庫姆的人那裡買了兩英畝地,還取得了建學校的許可證。在魯巴加,老朋友波利和他太太愛瑪邀請我到他家吃飯。我們聊了聊各自的近況,話題最後轉到了建學校這件事上。
  「學校?」愛瑪很驚訝。
  「特威西建了一所孤兒學校。」波利跟愛瑪解釋道。
  「就在村裡,」我補充說,「我們打算叫它『那卡愛滋孤兒學校』。」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愛瑪前不久在荷蘭獲得了工商管理學碩士學位,要說到財務上的事,她比我清楚多了。
  我已經習慣了這種質疑,所以愛瑪的話我一點也覺得不生氣。「我們籌了些錢,先給學校建兩間教室還是夠的。」
  聽了這話,她用力拍了拍桌子,弄得盤子直響。「真是不敢相信啊!」
  我有點心虛了,等著她說我這是純屬浪費精力。
  誰知她笑著說:「我的學位要求有一部分就是關於規劃學校建設的,我還做了詳細調查呢,建築規劃、材料成本還有僱用當地工人的費用,這些都有!」
  「規劃?」聽到了太多的反對意見甚至不理解,愛瑪的話讓我難以置信。
  「應有盡有,」她接著說,「這是我跟兩個同學一起完成的,一個美國人,一個瑞典人,他們千叮嚀萬囑咐讓我把這個規劃付諸實際,如果能跟你合作就太好了!」
  主啊,謝謝你!我又一次在心裡默默唸道。就在我要規劃如何建造學校的時候,貴人就來幫忙了,真是太好了!
  「我真心地祝福你!」我說。原來上帝總是祕密地出現在我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啊。
  吃過午飯,我就從他們家的電腦上往磁片裡下載了一份項目複本。
  弄完之後,我就馬上踏上了回那卡葉茲村的公車,雖然車上很擁擠,但我心裡卻是很高興。
  這種喜悅感一直延續著,直到那天我回到家裡,走到父母的門前,看到屋裡昏暗的燭光下,父親獨坐在那裡,眉頭緊縮。他沒跟我打招呼,也沒喊母親出來迎接我回家。
  「你買的地不好,」他說,「一點都不方便,學生們還得走那麼遠才能到。」
  我都六個月沒見他了,這就是他要跟我說的話嗎?我默默告訴自己要忍住。
  「媽媽呢?」我沒回答他的話,只是這樣問道。
  「那裡只適合放牧,蓋房子不好。」
  我從他旁邊經過,往後門那邊看了看,只有羊兒和小雞在院子裡亂轉。廚房裡的火都要滅了。
  「你聽見了嗎?」他又說,「那塊地不好。」
  「嗯,聽見了!」我有點急了,「我們就只能買到這些地了,也只能這樣做了。」
  「還是我們這裡的地好些,」他說,「平整點蓋房也容易些。」
  「但你不是沒把地給我們建學校嗎!」
  「那都過去了,」他用眼睛往我這裡掃了掃,「你買的地在懸崖邊上,怎麼能建學校呢?」
  「我們只能建在那裡了,」我不明白父親準備幹什麼,總之我不能讓步。經驗告訴我我能耗得過他。
  還記得1982年,那時我只有12歲。那時候,村裡十幾歲的孩子想要脫離家人的約束稍稍獨立是比較常見的事。當時,我們家只有兩間泥糊的臥室,父母住一間,我跟姐姐們住一間,還沒有窗子。隨著我們漸漸長大,這間房子就不夠我們三個大孩子住了。克莉絲汀和費達想有自己的隱私,我也早就煩了,天天晚上被踢不說,一大早起來心情也是糟糟的。母親後來提議說我可以睡在靠近後門的客廳裡。
  起初,這確實有用。不過,我只能等所有人都回來了才能躺在門邊的墊子上睡覺。有段時間,父親總是半夜才從外面回來,他會跟村裡的人在酒館裡喝酒聊天。有的晚上,他踉踉蹌蹌進來的時候,我剛好蓋著母親的長袍在睡覺。這時,他還總讓燈亮著,要吃東西,要用熱水洗腳。如果碰巧他有什麼煩心事,他就會亂罵一通,非把每個人弄醒不可。
  「出去,」他喊道,「都給我出去!」
  等他把我們都趕了出來,一個個都瑟瑟發抖的時候,我們就只好沿著黑魆魆的路找能收留我們過夜的人家,有時是在親戚家,有時是鄰居那裡。即使父親這樣把我們趕出來,母親還是會回去。第二天,父親總會為此向我們道歉。可隨著自己漸漸長大,我發覺這種道歉變得越來越沒有意義。
  終於,我無法忍受這種例行公事了,逼不得已,一個建房子的計劃在我腦中浮現。首先,我需要找些木杆當框架。這對我來說並不難,因為每天下午我的任務就是把牛羊趕到牧場去吃新鮮的草,趁著這個時間我會用彎刀去砍些灌木,所以找些木材不是問題。於是,每天這個時候我就會挑選一些小樹,截成合適的尺寸,然後一根一根地拖回家。就這樣一天一次,大概花了我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弄齊足夠建房的木材。
  「你弄的這都是什麼呀?」終於,父親發現了我的「儲備」,他問道。他不知道我還有其他東西呢,承重用的木杆,牆裡起側面支撐作用的葦稈,我把這些都藏在農場裡,用香蕉葉和土蓋得密不透風。
  「我在給自己蓋房子呢!」我告訴他。
  「我們家沒房子嗎?你如果沒事做,我再給你找點!」
  「我都在門口睡煩了!」
  「煩了就去睡廚房!」
  要蜷在灶臺邊的髒地上睡覺,我更不會答應了。我還是想有自己的房間,有個自己睡覺的地方。再這樣跟父親爭下去也是白費口舌,他總是有自己的道理。
  又過了段時間,我的小屋還沒開始動工。雖然準備好了材料,可總是抽不出時間。從星期一到星期五我都要上學,而且早上五點起來就要做家務,放學之後更多,一直要忙到天黑。星期六是安息日,我又不能做事。星期天的話,父親又總是給我找各式各樣的事去做,根本沒有時間。
  我只能嘗試第二號計劃。
  因為父親晚上不怎麼在家,我就決定趁這個時間來做。每天晚上擠完奶後,姐姐們會幫著母親做晚飯,我就在這所房子北邊的不遠處挖了些淺淺的坑。因為這塊地有點起伏不平,要想在這裡建房子可不容易。不過,我還是用鋤頭盡力把它整平,有時還要用腳弄。頭幾天晚上父親沒察覺到什麼,我做完之後也會把它蓋好,以防別人發現,可是有一天早上父親還是怒氣沖沖地進了屋。
  「你知道你在幹嘛嗎?」說這話的時候,他手裡緊緊握著鋤頭,原來是我不小心留在了那裡,結果被他發現了。
  「沒幹什麼!」我說道。
  「你如果真的敢建那房子,就試試,」他生氣地說,「我看見了就把它弄倒。」
  「可其他孩子都有自己的房子呀!」難道他不明白我已經長大了嗎?我就要長成男子漢了,他不能永遠把我困在這裡吧。
  「你跟他們不一樣!」他緊緊皺著眉說道,還用眼睛緊緊盯著我,我明白這回他真生我的氣了。這裡有這麼多現成的樹枝,都是我收集來蓋房子用的,他隨便拿一個就能用。
  我低下頭沒再說話,他是怕我自己住了之後就會趁他睡覺出去亂跑,比如偷偷去跳舞。但願這些事不會很有趣,放學後不能去踢足球已經夠讓我窩火了,所以我常常把羊拴住,偷偷跑去玩。
  就這樣,我的建房計劃被迫中止。不過很快我就又有了第三號計劃,要快點把房建好就得有人幫忙,而好朋友伊曼紐爾是最佳的人選。
  我們兩家的情況很不一樣。我家的生活並不是很艱難,可父親還是很辛苦地供我們上學,一家人只能擠在小房子裡。而伊曼紐爾的父親是英國國教教堂的教士,他們家有很多地,還有好幾個農場,屋子也有六間。平日裡,我都得跟費達一人一半分一根鉛筆,就連橡皮擦都得搶半天,而伊曼紐爾自己就有很多的學習用品。每天晚上,我只能看著星星、聽聽蟋蟀叫打發時間,而伊曼紐爾卻聽著收音機裡的音樂入眠。即便如此,我們兩人還是成了好朋友,有什麼事我也總是找他幫忙。
  「我們必須在一個晚上就把它建好。」我跟他說。
  「一個晚上!」他瞥了我一眼,似乎不信,他肯定以為我是在跟他開玩笑。
  「對,一個晚上,」我告訴他,「不然我爸爸會把它拆了的。我們得弄好放在牆角的承重的柱子,還得用泥把牆壘起來,這樣第二天牆就會變乾,還會很結實。」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我們真能弄完?」
  我肯定地點點頭。「我會再找些人來的。」
  兩天以後的夜裡,我們就要開始動工了。柱子和蘆葦都已準備齊全,我還另找了兩個人幫我們抬水、和泥。
  父親似乎察覺了什麼,那天下午他還回家看了看,問我羊群怎麼樣,在學校的表現好不好。而且,他還給我派了更多的事,甚至讓我弄些蘆葦當柴燒。
  眼見著太陽漸漸落下,他們幾個就要過來幫忙了,父親還沒有想走的意思。我儘量顯得不那麼著急,可還是控制不住。後來,外面終於漆黑成了一片,我只好在廁所裡待著。
  「在裡面嗎?」伊曼紐爾敲著牆問道。
  「我爸走了嗎?」我又問他。
  「早走了。」
  「我感覺他好像知道什麼了。」我從廁所的縫裡往外看。
  「快點吧,漢森和傑佛瑞都來了。」
  父親不喜歡別人看到他的隱私,在家宅的四周都密密麻麻地安上了帶鉤的柵欄,還在大門上裝了帶刺的鐵絲,連房子也都是朝裡建的。況且,父親幾天前就有些警覺了,好像知道我要幹什麼似的。他那樣子好像是在說:「我才不會蠢得讓你那房子建起來呢,就算是有人要蓋房子,門也得朝裡。」
  長這麼大,父親總是想把我困在裡面。這一次,我就讓門朝外,他再也管不了我了。
  想到這裡,我就趕緊把挖好的洞找出來,還和了點泥,就是為了牢牢地固定住四個角的柱子。我們把橫梁綁在一起做支柱,還在牆體上垂直放了幾根柱子。接著,我們又在橫梁周圍編了些葦草填進去,這樣牆體結構基本上就弄好了。只要把泥糊進這葦草裡,牆體就會更結實了。
  烏干達的夜裡比白天涼多了,但我們幾個還是大汗淋漓。就在大家都忙得起勁的時候,父親唱著歌閒晃著回來了,但離完工還差得遠呢!
  「快停下來,」我趕緊小聲對他們喊道,「我爸回來了,趕緊藏起來!」
  說完,我們幾個就趕緊往農場裡竄,還找了些落在地上的大葉子蓋住自己。透過這些葉子的縫兒,我看到廁所裡的燈在閃著。接著,就傳來了父親粗魯的聲音,他還在抱怨什麼。母親趕緊從後門出來,往四周看了看。她知道我們在蓋房子,可沒告訴父親,然後什麼也沒說就回到廚房給父親熱飯去了。
  我緊張得一直不敢大聲喘氣,想著父親千萬別出來,否則我們今晚的事他就都知道了。感覺過了好久,屋裡才漸漸靜了下來,終於燈也滅了。不過我們還是在等著,直到聽見父親那熟悉的鼾聲才敢從那裡爬出來。
  那一夜,我們一直做得很起勁,還往房屋的四個角裡糊上了泥,讓它更結實一點。現在,父親要想把這房弄倒可不那麼容易了。等第二天早上這些泥都乾了,就得用大錘子才能敲得動了。
  「終於完工了!」伊曼紐爾興奮地說。
  「看看明天父親能讓誰把這麼結實的房弄倒!」我也高興極了。說完,我們幾個人還像籃球員動員奪冠之後那樣擊了擊掌。那一刻,我感到很自豪,好像什麼都不怕似的。明天父親要幹什麼就讓他做吧!
  第二天早上太陽漸漸升起,陽光也透過來照在我的墊子上,我在等著父親走過來對我大發脾氣。可誰知道,他根本就不在家。
  「上帝一直在眷顧著你和你的小屋呢,」母親告訴我,「你爸爸去參加葬禮了,離這裡差不多四十英里,還要在那裡停一晚上。」
  聽到這裡,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一天,我就沒去上學。我們幾個忙著把牆壁蓋好,還用木材搭了個屋頂,這些都是前幾天的夜裡我們從三家當地的林場裡偷來的。有一個林場還是伊曼紐爾家的呢!
  如果上帝真的在眷顧著我,他就知道我們偷木材是迫不得已的,也就會原諒我們吧。不過我隱隱覺得,這懲罰遲早會來,父親會親自「主持正義」的。
  兩天後父親回來了,他看到完工的房子時的心情已經不能用「氣憤」來形容了。他在前門那裡不停地走來走去,還搖搖頭咕噥著:
  「我這是在養兒子還是在養羊?」他似乎憤怒到了極點,一把從頭上摘下帽子用力摔到地上,「我絕不能容忍這種事再發生了!」
  母親和費達只能在房間的角落裡看著,這回誰也幫不了我了。
  「你在我的院子裡蓋這麼個東西也就夠了,還敢讓門口朝著外面!」父親掃了一眼屋頂說。我知道這房子我們建得很好,房子蓋得很結實,估計能用好多年呢。
  「你讓我這臉往哪裡放?」他大聲吼道。
  「我錯了。」我只好小聲地跟父親道歉,其實我一點兒也不想這麼說,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時,父親看著我的眼睛,「沒別的辦法了,我必須把它燒了!」
  聽了這話,我這一天都難過得沒胃口吃東西。等我們都已經蓋好了,父親還是執意要去燒房子。他讓我去放羊,我很不情願但也沒辦法,只好把羊群趕到遠一點的牧場上,心裡擔心這火隨時都會燒起來。
  等我回去之後,沒想到的是房子還完好無損地立在那裡。父親又去酒館裡了,我長長地舒了口氣。
  後來,父親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燒了我的房子。我用木材和葦稈給自己做了個床,還把香蕉葉做的墊子鋪在了上面。奶奶給了我一點錢讓我去安個門,窗戶我就用編織的蘆葦擋上了。一切都弄好之後我還得寸進尺地想要辦個聚會,但這次母親沒同意。
  「你都做了這麼多了,」她勸我說,「別給你自己再找麻煩了,如果你父親回家看見我們在聚會,誰都逃不了一頓打。」
  母親總是想著讓家裡和平點,我就順從了她。沒辦成聚會,我就只好做點別的事來慶祝一下。等父母都入睡之後,我就跑到伊曼紐爾那裡跟他一起聽收音機裡的音樂,一直到很晚。
  母親進屋之後,我跟父親就都沒再提辦學校的事,父親甚至生氣地出去了。第二天,父親找到我說要跟我做個交易,他要我拿買的那塊地跟他房後的那塊換,他的那塊地可真不錯,就在路邊。我本來不想換,但那塊地確實更適合建學校,考慮到這會給那些孤兒帶來更多方便,最後我還是答應了。為了這些孤兒,我只能忍氣吞聲,況且這又不是第一次。看來,即使是最倔強的羊兒也要學會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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