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惡鬼道（完）

吸氣、吐氣。

距離失去意識大概過去了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泡泡糖男完成了深呼吸的動作，走廊裡瀰漫著刺鼻的福爾馬林的氣味。

身為「快遞小哥」的他已經死了，現在他的身份是一個帶著一次性橡膠手套，剛剛從手術室裡出來的外科醫生。重症病人被送回病房後，手術室的走廊萬籟俱寂，他也有了足夠長的思考時間。

他剛剛經歷了一場慘敗，好在，這裡不是現實世界，無論經歷多少次慘敗，他都有捲土重來的機會。不過，至少他明白了在能力者群體的廣闊，小小的挫折未必是一件壞事，至少讓他從單槍匹馬幹掉金卡持有者的自滿中走了出來。

在來到這個世界前，儘管能力者存在的消息已經傳開了，但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卻連一個能力者都沒有見到過，周圍人對於能力者眾說紛紜，但卻無一例外的都是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有些人急於對外表明能力以成為眾人的焦點，當然也有像他這類喜歡隱藏身份，居於暗處的類型。

既然超凡的力量存在於事，而掌握它的人又不止一個，那麼爭鬥就在所難免，無論出於能力者之間，或是能力者與普通人之間的矛盾，他都不願意成為出頭的那個。而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遇到了一些有著同樣志向的同伴。

身處各個行業，卻為了同一個目標而努力。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將威脅到他們的人扼殺在搖籃之中。

當王沈方才幹掉他之時，他差點都以為自己完蛋了，可是現在，他依舊保存著記憶——對於一個保存了記憶的人來說，身份的更換無關緊要，更何況外科醫生的身份要比快遞員更容易掌握到多方面的消息。

看來傳言是假的。

魘在狩獵異端，以及偽裝成普通人的他們，他聽說過一些說法，那些人把他們稱之為披著人皮的惡鬼，這幾乎讓他以為那些人擁有清除他們記憶的手段。

現在則證明他們能夠清楚的僅僅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身份罷了。

「你知道……為什麼在進入這個世界之後，能力者還能保佑記憶麼？」

窗外傳來的話語讓他站在了原地。

和他攀談的，是一個背靠樹幹，坐在樹杈上的女子。

他從未在組織裡見過這號人，卻也沒在魘的特別名單中見過對方。為了讓他們更好地避開魘的視線，有人專門整理出了目前活躍的金卡持有者，他很確信樹杈上的女子並不位列其中。

「什麼意思？」

他警惕地問道。

這裡的作戰環境對他而言極度不利，他一時間還未能找到「武器」。只有通過咀嚼的方式，他才能賦予物體引爆的能力，然而這個外科醫生身上沒有攜帶任何零食。

「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間，究竟有著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這種事我怎麼知道？」

「是精神力，因為對某事曾經產生了超越常人的渴望，於是這份渴望也做出了反饋。」這個理論並不是她提出的，而她也並沒有完全理解所有關於能力者研究的理論，但是，天蠍的心靈波無法影響到能力者便與此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通過泰坦網絡，天蠍將自己的意志強行灌輸給了所有人，然而對於那些從一開始就擁有強烈自我意識的人，天蠍的能力就失效了。

自我意識越強，心靈力場的影響力也就越弱，這也是為什麼會有普通人「倖存」下來的原因。

所以，只要根源的問題沒有得到解決，那麼無論能力者被殺死多少次，他的記憶都不會被消除乃至同化。

在完全由數據堆砌而成的虛擬世界，一個人的自我意識便是他最真實的體現。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告辭了。」泡泡糖男語氣生硬。

雖然窗外的女子並未對他展現出敵意，但這段對話卻讓他隱隱有些不安。

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危險。

又或者，這僅僅是剛才被王沈輕易擊敗時所產生的「後遺症」。

「你也已經發現了吧？」女子叫住了對方「無論殺死你多少次都無濟於事，在遊戲世界裡，就類似於玩家之間的惡意守屍，除了會讓被守屍的對象變得非常不爽之外，並不會造成實質性的影響。」

正是因為沒有後果為前提，《泰坦》中的玩家樂於v，甚至在戰鬥系統完善之後，許多人更傾向於用拳頭來解決問題。這種解決問題的最大好處就是簡單粗暴，不需要言語，也不需要浪費時間進行永遠沒有盡頭的爭論。

「所以如果想要改變這種現狀，就需要從本質上改變『沒有後果』的狀態。」

看著飄浮於半空的銀白色長槍，泡泡糖男臉色一變。

對方這麼做很明顯沒有打算和他進行和平談判的意思。

「普通的意識很容易遭到瓦解，一次死亡足以摧垮他們的個人意志，讓他們接受新生活，能力者就費事一些了。」

處理能力者，指的不是殺死對方了事，在虛擬世界的死亡對於能力者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任何接觸過v的玩家都不會將死亡看得太重，但隨著死亡的次數增多，玩家的心境就會產生變化，遭到惡意守屍的玩家往往會氣急敗壞。

所以理論上而言，只要讓他陷入重生即死的無限輪迴中，即便是能力者的意志也總有一天會徹底崩潰。但從時間成本上來說，這種方法過於繁瑣——這個世界並不存在復活點的說法，當一個人死去後，他重生的身份是完全隨機的。

所以魘開發出了另一種方法。

惡意守屍是可能導致玩家崩潰的方式之一，但如果僅僅以意識的崩潰作為目標，途徑就實在太多了。

「接下來我會帶你去見一個人，見到他之後，也許你就會自願拋棄能力者這一身份了。」

「開什麼玩笑？」

泡泡糖男後退一步，擺出了戰鬥的架勢。

自意識到自己的與眾不同的之後，他便從未對自己成為能力者而後悔過，他將此視為一種饋贈。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女子搖了搖頭「一開始他們都會像你現在這樣衝動，但很快他們就改變了觀念。」

——「仔細想一下的話，也許成為普通人也不錯。」

量子意志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