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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是場孤獨的重逢 by 莎拉·韋曼
2020-1-4 20:18
傑克常來拜訪。同時,微笑重返他的臉龐,因為他的夢想之境突然變得觸手可及了。他重新開始唱起了歌,特別是當美妙在場時,他的歌聲格外優美。她的期待與希望滋長著。人們開始談論起他們生活的安逸與喜悅,就這樣,謠言很快傳開了。鳥兒們豎起羽毛向上看著,以為飄散開去的謠言是一陣風,直到它們感到後腦勺捱了重重一擊。「那是什麼呀?」一隻畫眉詢問它的同伴,「不知道,對於這種東西,你永遠看不見它是什麼時候來的。」
「你永遠看不見它是什麼時候來的。」吉米一邊思索一邊點燃了菸,他看著弟弟對著他的女人歌唱。突然,他感覺到一陣天昏地暗,飛沙走石。感到噩運的陰影一點點向他移動過來,呼喊著他,輕聲叫著他的名字。他不由得緊緊地抓住了桌子。
「嫁給我吧!」他突然向美妙高呼道。與此同時,噩運的陰影也停下了它靠近的腳步。
「這是怎麼了?」陰影低語著。
「嫁給我!」
陰影退縮了。
但美妙沒有回答。
小屋屏息等候著,火焰發出微弱的劈啪聲,老鐘嘀嗒嘀嗒敲著。
「嫁給你?」她的聲音像爐子一樣乾燥。
「你不想嫁給我嗎?你還有更好的打算嗎?」他說著,看向了傑克。
「她當然會嫁給你。」傑克站起身用手攬住了哥哥,重重地在他後背上拍了一下。他輕聲說著一些恭維話,因為他不敢直視他的情人,因為從此以後,他們的共同生活就要結束了。
那晚,在熱朗姆酒散發出的薄薄熱氣下,他們三人制訂著未來的計劃。「美國!南非!澳洲!」彷彿世界盡在他們的掌握之中,他們可以前往任何地方。錫的價格正在下降,全世界都需要來自康沃爾的礦工,並將為他們開出不菲的報償。
他們為未來的新生活舉杯慶祝,美妙像一頭小牛犢般把她的悲傷淹沒在酒中。「敬我們在澳大利亞的新生活!」吉米流下了淚水,因為那不幸的陰影已經轉移到另一片草地上。他感激上帝,那黑暗苦澀的陰影終於能暫時離去了。
但是,它並沒有真正離開,不是嗎?他們全都酩酊大醉,以至於沒人注意到這煙霧騰騰的房間裡的一個角落。但那片陰影確實存在在那裡。
次日清晨,恐懼伴隨著朝陽一同升起。一束明亮的光線如發熱般從逝去的夜晚悄悄地附到吉米身上。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他一言不發地穿上衣服,沉默著吃了一點東西。他攏了攏柴火堆,臉色蒼白,而他的未婚妻也沉默著。最後,他打開門向礦井走去。
天空低垂,迅速聚攏的烏雲吞噬著沼澤上空的雲彩。日光努力掙扎著,但還是在十點前輸掉了這場戰役。他們坐在石堆中的一塊石頭上,一邊呼吸著新鮮空氣,一邊等著傑克。美妙注意到吉米在發抖。於是,她在他的手帕裡放了一根金雀花的嫩枝。他十分感激,放到她手裡的一切都帶有被祝福的魔力。天氣越來越惡劣,傑克卻還沒有出現,因此吉米的心情也越來越低沉。他一言不發,大步流星地走向煙囪和鍋爐房。吉米消失在視線中,美妙心頭的疼痛加倍襲來,她終究還是不由自主地落下了眼淚。
她咆哮著猛打自己的臉,回到小屋時,她已經滿臉血痕,筋疲力盡。她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屋子,任由自己摔在冰冷如棺的石床板上。她足足在上面躺了一個小時,直到一隻老鼠匆匆跑過,她重新清醒過來。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來,走到火爐邊,那溫暖稍稍撫慰了她,但她面前再一次出現了撕心裂肺的痛哭的景象。起初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不管這是願望還是夢境,兩者都是模糊的。接著,她揉了揉眼睛,發現桌上有一個東西——那完美的橙色。海星來帶她回家了。
她拿起海星往回跑去。她的馬車和大篷車都不在了。但跑了一陣子,她就又看見了它們——那是一個遠遠立在石堆旁的灰點,它們像一座燈塔般靜靜地注視著她。
她想要跑過去,但路途頗為艱難,一路上滿是雨後的積水,以及隱藏在高低不平的草叢後的窪地。她被浸到泥土中的裙子絆倒了兩次。大雨滂沱,雨水用力地打在她的身上,但她沒有一絲感覺。因為不久後,他的嘴唇就將吻上她,然後他會對她說:「我們一起離開吧。」她永遠記得那一瞬間,一束陽光從烏雲的罅隙中灑落。那個無比美麗的早晨,她的馬車和大篷車被悄悄藏在金雀花叢中,他們將奔向屬於他們的燦爛未來。
那時,他已經計劃好了一切,或者說,幾乎計劃好了一切,只是幾乎。
因為,當他們手牽手走向馬車時,二人突然摔倒在地,彷彿雙腿在身下被刀砍了。沉重的大地彷彿壓上了脊背,迫使他們大口喘息。於是他們懂了,自己正與吉米感同身受。
傑克無法棄哥哥於不顧。他趕緊跑回礦井叫其他人幫忙,然後又自己跑回去找他,儘管大地已開始移動,恐嚇他,儘管灰塵如濃煙般在空中湧動。傑克仍四處搜尋著吉米,直到他終於在礦井最深處找到了他。他移開吉米身上的石頭,把他攬到自己懷中,扛著他穿過黑暗隧道。一小節燃燒的蠟燭指引著前路。他扛著他的身體,就像在肩頭搭著一件夾克。最終,他把他帶到安全地帶,放到擔架上,溫暖的陽光拂過他的耳朵,傑克發誓,他轉身離開前聽到了他哥哥虛弱的聲音,最後一次從那具破碎的身體中傳來。而他沒有告訴任何人那天他所聽到的話語。因為那使他心神不寧,使他悲傷不已,並在他的心上安放了一個永遠不可打破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