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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是場孤獨的重逢 by 莎拉·韋曼
2020-1-4 20:18
七點整,他們坐在捕蟹船上整裝待發。夜晚充滿了溫暖的氣息,天高雲淡,海鷗們緊隨著上升的暖氣流起飛,蒼鷺飛向閃亮而蔚藍的西天。美妙女士掌著舵,不時回頭看看德雷克,儘管他的恐水症在過去幾週內已經有所紓解。但她知道,之前他經歷的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淘氣水波,推動他抓住了一根帆腳索和一塊破舊的船板。這時,和平舀起一捧水朝他潑去,德雷克迅速蹲下身躲開,然後他抬頭看了看美妙女士,得意地微笑起來。
那一刻,他看起來很高興。而她將記住此刻浮現在他臉龐容光煥發的笑容。因為她知道,在這愉悅的時刻,有一個可以讓他好好活下去的機會正擺在他面前。
當他們靠近老坎迪的船時,他們肅立著向這艘偉大的「拯救號」致意。沐浴在柔和夜色下,這如水夜光浸潤了他們的全身,緩和了夜晚最初帶來的那股窒悶的尷尬,同時,在陌生裝束與熟悉環境的包圍下,周圍的氣氛有種奇異的安靜。老婦人試圖從身旁年輕女子的形象中找回一瞥她那消逝已久的自我。她曾經學過那種引人注意的舞蹈,幾乎所有生物都練習過那種有趣的小小舞步——美麗、簡明、苗條、大方、蠻橫——同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優美舞姿一樣,這也是一種完美無瑕的舞蹈。
美妙看得很清楚,女孩對德雷克有好感。而德雷克只是坐在那裡,像個兄長一樣朝她怡然微笑,絲毫沒有注意到女孩的魅力,並依舊沉浸在來自舊愛的打擊中。
真是兩個孩子。想到這裡,美妙開始大笑起來。這笑聲富有感染力。他們駛過沙洲,通過狹窄的水道,朝著海灣上的大型船隻出發。三人整整一路都在笑著。
外面的世界依然前進著,不像潮溪邊的世界那樣幾乎被遺忘。繩子與桅杆發出的清脆碰撞聲在空中飄散,船隻安閒地浮動在不同的水道上,風帆懶洋洋地拍動著,就像是被掛在晾衣繩上的被單。此處,船隻將向左駛入大河,而前方將會有開闊的水面與一望無際的海平線。
美妙女士看著那兩個年輕人和諧地坐在一起,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他們都沒意識到是那遙不可及的夢想所產生的無窮力量促使他們改變。那夢想如一根閃閃發光的銀線,牽引著心靈時而高飛,時而下沉。
那更像是一片狂野而變幻多端的海洋。猛烈的龍捲風穿過河口,瘋狂地破壞著沒有放下錨的船隻。但是那天晚上沒有風,天空晴朗無雲,水面被櫻草色袖子裡伸出來的手漫不經心地撥弄起漣漪,然而,水的溫度就像她對面坐著的男子一般冰涼。
小船緊靠著遍布岩石的海岸停下,田野與樹木圍在水邊,上下漂動的浮標為捕蟹籠標示出位置。沙灘海灣引來了一批勇敢而堅強的游泳者。遠處的燈塔依舊在邁納科石群旁靜靜地守望著,在洶湧澎湃的潮水的沖刷下,它獨自低語著,等待著。1898年,莫希干號上的一百〇六人在石群周圍罹難。在那一週,所有的漁網都被用來打撈遺體,而不是沙丁魚群。
「就是那裡!」美妙女士喊道。那就是大港口,起重機和拖船上發出的燈光昭示著這是一個世界著名地標。同時這裡也有噴著黑煙的蒸氣煙囪,有遊艇和漁船——大多是紅色的小帆船,甚至還有那些彷彿來自另一個時代的大型帆船,只是它們很少再有出航的機會了。
美妙女士回想起了那艘著名的卡蒂薩克號[1],當時它滿載著茶葉,壯麗的風帆翻騰,與風競舞,索具上的水手們紛紛炫示著自己的速度。她彷彿又一次看到牙買加熾熱的陽光打在小帆船的船尾,傳教艇上載著牧師,由上帝的雙手親自掌舵。還有那些大房子裡,所謂的大人物們只需付三個銅子兒就能享受一個姑娘一小時的服務。她還看見了一個漁夫,他常常待在海岸邊,欣賞清晨壯麗的景色,宛如欣賞一個半裸著的女子。
一隻海鷗低飛到了她面前,她跟著它,在亨利城堡前左轉。漁民小屋的燈光沿著海岸公路閃爍。美妙女士熄滅引擎,捕蟹艇輕輕轉進了港灣。
她輕鬆地在擁有三百年歷史的石階前停好船。歡呼與笑聲從前面的酒館裡飄出來,招呼著他們。德雷克讓美妙女士挽住自己的手臂:「請吧,費雯麗小姐。」老婦人跳上花崗岩臺階,她的膝蓋如空氣般輕靈。和平獨自站在後面,等著德雷克回來也幫她一把,但他沒有,所以她只能自己跟上來。這時,她的胸口開始疼痛。起初,她以為是因為出發前吃蘋果時太匆忙了,但後來,當她想微笑時,卻發現自己快要落下淚來。她這下才意識到,有種比心口疼痛更重大的情感出現了。這是威爾弗雷德曾悄聲對她敘說過的「稀有成分」。她在最後一級臺階的頂端停了一下,閉上雙眼,整個人沐浴在夕陽中,彷彿一朵花終於能在未知的光熱中綻開。「或許現在我能夠成為一個偉大的麵包師了。」她心想。
她的心熱烈地跳動起來,她自己也不禁在原地歡欣蹦跳著。
「和平!」德雷克在門口呼喚她。
和平的心漏跳了一拍:「我來了。」她應答著,穿過馬路朝他走了過去。
「你去哪裡了?」德雷克問,「我擔心你迷路了。快進來吧,告訴我你想喝點什麼。」
長著一頭金色鬈髮的年輕漁夫內德·布萊尼無意中聽到了這些對話,他一直坐在旁邊的一條長椅上俯瞰著海港,並且看到了和平像一個破浪女神般出現在夜晚的燈光中。他天生了解大海,但他卻並不了解女人——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在那個男人走出來叫她前,他本該走過去跟她說幾句話。可現在他只能坐在長椅上,出於禮貌和羞澀,他不好意思去搶奪一條已經被別人釣起來的魚。大海的景緻也不再吸引他了。他轉過身,朝著安博·琳恩酒吧門口走去。
這是一個簡單的漁人酒館,裡面沒有什麼新奇的東西。從海港走出來,過一條馬路然後上一小段樓梯就能到達此地。最初,它以亨利八世第二任妻子的名字命名。但在數百年後,在一場為期一週的罕見大霧中,那艘寫著酒館名字的帆船便神祕失蹤了。
鋼琴佇立一旁,琴蓋上放著菸灰缸,裡面盛著整晚留下的菸灰。琴後有一個小火爐,但基本沒什麼熱量。地板上散落著木屑和被扔掉的碎海草。牆上掛著早已逝去的人與船的相片,以及一連串長長的沙丁魚收穫記錄。吧檯裡有威士忌、朗姆酒和好幾桶啤酒。熟客們用的錫啤酒杯杯沿被一張張嘴唇打磨得光滑無比。船鈴獨自鳴響,提示著人們這是打烊前最後一輪買酒的機會。菸斗裡噴出煙霧,空氣朦朧而溫暖,到處充滿著關於捕魚或者女人這兩個話題的悄聲細語。就如諺語所說:「永遠別把狗跟橡果放在一起。」
這是美妙女士和傑克分離前去的最後一間酒吧。她四處張望著,渴望能找到一張熟悉的老面孔,一起分享那些逝去的光陰。但現在,就連熟悉的面孔也都是些年輕人了。他們自顧自地隱藏在壓低的帽簷、凌亂的鬍鬚與襤褸的衣衫中。
美妙心想,老理髮師克利普斯要是看到這些大鬍子,可有一陣子好忙了。以往每個週六,他都以嫻熟的手法和鋒利的剃刀將男人們邋遢的鬍鬚剃得乾乾淨淨。而女人們見到他們,便會被迷得暈頭轉向,如同海鷗爭奪魚肉的殘渣碎屑一般。
他們坐在窗邊一個可以俯瞰海景的位置,大家一起碰杯道:「乾杯!」窗外日月同懸。德雷克慢慢啜飲著玻璃杯中的啤酒,仔細品嚐那泡沫豐富的滋味。他點了根菸,凝望著港口牆壁上晒著的塊狀漁網。輕舟蕩起漣漪,漸沉的夕陽投下飽滿的金色光輝,為他們的小船籠罩上別樣豐富的色彩。他覺得眼前的景象美極了,蜜西一定會很喜歡的。同時,對自己這樣的想法又感到有點驚訝。也許這就是老婦人曾對他提到過的那種前進的方式。她說:「你需要帶著那些回憶一起繼續生活。我們不需要在身後留下任何東西,因為它們都會自願跟來。」所以,蜜西?是你跟我一起來了嗎?
「要付帳了。」和平的話打斷了他的回憶。
「我剛好想起了一個人。」德雷克說道。而他說話時特別的停頓方式使和平猜到,那是一個女人。
「是對你來說很特別的人嗎?」她大膽地追問了一句。
「是啊。」他說。
而那是她所不了解的過去。
所以,和平心想,在他的心周圍有一堵高牆,不知她何時才能提起裙襬逾牆而入。但她也知道自己沒有適合翻越這種高牆的鞋可穿,因為對於像德雷克這樣的男人來說,她似乎太理智了些。
「她是你的情人嗎?」她儘量裝作隨意地問道。
美妙女士看了一眼德雷克,又看了看和平。這種對話在她看來可一點也不新鮮,畢竟她已經九十歲了。
「不是,我不覺得她是。我也不知道她算是我的誰,但她能鼓舞我一直向前走。」
「那麼,她是你美好未來的目標。」美妙女士說。
「她是嗎?」德雷克問道,「真是這樣的嗎?」
「我認為是的。」
「這聽起來很美,」和平說道,「我也希望自己某天能夠指引別人的未來。」
「噢,你不會想要那樣的,」美妙女士說,「未來的願景總是觸不可及的,它們只是遙遠地存在於前方,像是樂透大獎之類的東西一樣。」
「噢,」和平舉起酒杯,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然後擦乾唇邊的泡沫,「我不覺得自己會再對另一個人有同樣的感覺了。」她站起來,冷靜地向吧檯走去。「我是一個麵包師,我是一個麵包師,我的生活裡只有麵包。」她不斷對自己說著,讓這念頭安撫心中的傷痛。
和平又點了一輪酒。當酒保轉過身去時,她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個完整的長棍麵包放在吧檯上。她在上面釘了一個長方形的卡片,上面寫著「吃我」兩個字,就像一片小小的帆掛在麵包上。在卡片背面則寫著:「溫柔與和平——位於行止村的老麵包房。」通過這小小「詭計」,她開始了自己的生意。這裡的人們終於要知道她的店在哪裡了。
溫酒的小童正在做著他們的工作。美妙女士說:「你看到外面那個短鬈髮的年輕人坐著的板凳了嗎?老坎迪以前總是坐在那個位置,他豎著自己的手指,就像這樣,放在大海和太陽之間,計算白天剩下的時間,簡直就像個會走路的計時器。還有,在他頭頂上飛的是屬於他自己的海鷗。它們為他傳遞陸地與海洋之間的新聞和消息,有時候甚至是在他的夢裡。」
美妙女士把黑色的菸絲塞進菸斗點燃,那股伴隨她多年的辛辣氣息再一次散發出來。她彷彿又聞到了手上的魚腥味,感受到了像個任勞任怨的男人一樣把那堆罐頭搬上船時肌肉的痠痛。但那一切根本沒有意義。那時候的她是誰?現在的她又是誰?一切——根本——沒有——意義。
「那你有沒有自己的送信海鷗呢?」和平問她。
「沒有。養海鷗實在是太麻煩了。但坎迪告訴所有人我在瓶子裡養了一隻『布卡』。」
「『布卡』是什麼?」德雷克問。
「那是一種海妖,」美妙回答道,「而且還是脾氣不太好的那種。」
「為什麼他要跟別人說這個?」
「因為那時候女人不能出海打魚。」
「那時候的條條框框可真多。」和平說。
「當然啦,舊時代有舊規矩,而那個時候的規矩就是女人和魚在一起時會引來壞運氣。漁民們甚至不能在船上看見任何女人。這也就是為什麼一些老人家為了避免遇上女人,寧願繞遠路,走懸崖。
「但所有人都相信『布卡』的存在。人人都知道,只要有『布卡』在身邊,捕魚一定會順利且安全。因為『布卡』是大海的統治者,它能夠指揮風和海浪。它強大而多變,同時喜好寂靜,所以我們從來不會吹口哨或在水面上唱歌,不像那些水手,我們的歌謠總是等到上岸後才唱。」
美妙女士停下來,喝了一口酒。因為朗姆酒,她的面孔泛起了紅光。「我講到哪裡了?」她問道。
「老坎迪告訴大家你養了一隻『布卡』。」
「噢,是的,沒錯。然後我問他為什麼這麼說。這得從頭開始說起。那時候海岸邊住著一位聰明的老婦人,凱夏。她教會了我許多父親不能教我的事,比如接生,又比如給人治病。那時我是她的助手,我還很年輕,從來沒有捱過餓。但有些時候我也不用工作。後來,老凱夏過世了,她的事業交由我來繼承,我知道日子不會好過。然後我決定,我要去做捕蟹籠。
「我看過好幾百次做捕蟹籠的過程,我對此爛熟於心。於是,我借來了坎迪的小攤子,採集了一些柳條開始編織。我做得非常棒。也許因為那時候坎迪也很喜歡我吧,我也不清楚。後來他想讓我也出海,和他待在一起,所以他幫我打扮成一個漁民的樣子。然後我駕駛著父親的船,把船靠岸往那些籠子裡放進誘餌,航行歸來再把籠子拉起來帶走。我就靠這個賺了一點錢,活了下來。我最困難的時光就這樣捱過去了。
「後來,有天晚上,我看見一群人在沙灘上舉著火把等著我。我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他們把我從船上拉下來,摘掉我的帽子,脫掉我的工作服。被他們發現我是女人後,坎迪只好出面警告他們不要惹我,因為凱夏把一隻『布卡』留給了我。而提到凱夏的名字總能讓他們畏懼惶恐。
「他們花了好幾天來達成協定。最後,他們同意我打魚為生,但我必須得繼續打扮得像個男人。他們對待我的方式也和對待男人一樣。因為船隊的事業欣欣向榮,他們很快就忘記了我的真實身分。成千上萬的沙丁魚還有大群螃蟹朝漁船湧來,牡蠣彷彿是自己一頭扎進拖撈網裡。而且大部分漁民都安然無虞。『布卡』庇護著他們,進入這個富裕的時代,幸運的時光。」
「所以『布卡』現在在哪裡呢?」德雷克問。
「你說什麼?」美妙女士把耳朵湊近。
「我說『布卡』。現在它在哪裡?」
「噢,總在別的什麼地方吧,我想。」美妙女士說著,伸手去拿她的枴杖。
「你不知道它在哪裡?」
「不知道。」
「你們完全不關心這回事嗎?」
「它就在附近,或許就在一個櫥櫃裡面,又或許在別的什麼地方。」
「它不需要空氣?食物?」
「它又不是什麼寵物。」美妙女士說著,很嚴肅地搖了搖頭。然後她起身走到樓梯口,向外面的廁所走去。當她接觸到傍晚清寒的空氣時不禁微笑起來。她從來沒在瓶子裡養過什麼「布卡」,只在她生日那天收到過一隻小海馬。
他們並排站在夜空下,等待著和美妙女士告別。月色光輝炫目,更像是一輪冬天之月。流星紛紛落進黑暗的水中,而燈塔的光束似乎正試圖在它們墜落前抓住他們。
「許個願吧。」和平說。
「你也許個願吧。」德雷克回答她。
「可別告訴我你許了什麼。」
「不會的。」
他們閉上眼睛,分開站著。他們微笑著,思忖著各自不能說的祕密。
「他們說那是他們所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
德雷克睜開眼,那個整晚坐在椅子上的年輕漁夫現在正站在他對面跟他說話。
「你說誰?」德雷克問道。
「老美妙。他們說她是他們所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
「……甚至連海浪都忍不住要對她回眸?」德雷克接了一句,打破了沉默。
內德·布萊尼咧嘴笑了起來,同時,他把柔情的目光投向和平,發現她正神遊天外,而那微笑中的愉悅令他一時難以承受,只好轉身走進了那條被黑暗浸沒的後街。
「等等!」和平回過神來,衝他大喊道,但他就像沒有聽見似的,「回來啊。」她繼續喊著。
但他沒有回頭,只是強行壓抑著緊張得快要爆炸的心臟,大步流星、頭也不回地向前走掉了。他沿著熟悉的小路回到他獨住的那間舊屋裡。這安靜的屋子名為「舊時光」,因為他曾經認識的所有人,以及曾經在這裡生活過的所有人都已是過去的事了。在用鑰匙開門前,他停頓了一下,回頭看向那閃著微光的無盡夜色。遠近的桅杆燈朝他眨著眼,猶如親切的兄弟,這種感覺就好像他第一次見到飛魚時的情景。於是,他滿懷希望地走進了家門。
「啪、啪、啪、啪。」
捕蟹船發出的聲響刺破了寂靜的空氣。夜色中,沒有一絲光,有的只是程度不同的黑暗。河岸之間閃爍著一雙雙眼睛,偶然間,海鷗白色的身影會從不知什麼地方閃現出來。在河流交會處,美妙女士矇矓的醉眼閉上了,她毫不在乎,因為她知道這艘船總會引導他們通過狹窄的水道,讓他們平安返程。所以,她現在可以睡了。
和平注視著正在打瞌睡的德雷克。在今晚的早些時候,她還用滿含愛意的眼神望著他。而現在她的眼神中又是什麼呢?兄妹之情?她無法確定。她把思維轉向那個跑進夜色中去的年輕的漁夫。當她在柴油的氣味和小船無聲的語言裡漂流之時,她回想起了他的笑容和他的鬈髮。
那晚,老婦人正越來越接近她生命的盡頭。而那三個年輕人的生活才剛剛開始。他們躺在床上,傾聽著地球旋轉的聲音——若你悉心聆聽,便會發現其中的旋律。他們思索著愛,關於失去的愛與即將到來的愛。老婦人先入睡了。夢中,月光滴落在她的雙唇上,中國茶的香味瀰散開來,金雀花悄悄低語著年輕時的故事。
年輕的女麵包師認為,愛情就像是酵母。它需要時間去發酵,需要一個溫暖的黑櫥櫃來存放。同時它也是複雜的。她想自己可能會養一隻狗來代替一個情人。而在海邊名為「舊時光」的小屋中,那年輕人滿心惦念的都是她。在他心中,愛就像大海,美麗而危險,但卻是他想要去探索的事物。船屋中的年輕男人點燃一支菸。他劃了兩下火柴,「一下是悲傷,兩下是喜悅」。他在思念著一個名叫蜜西·霍爾的女人。曾經,那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月亮落在樹的後面,燈熄滅了。
* * *
[1] 卡蒂薩克號:曾是世界帆船史上航行速度最快的一艘船,被稱作「順風威士忌」,代表著帆船建造技術的頂峰,1869年在蘇格蘭建成,用於當時的茶葉貿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