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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是場孤獨的重逢 by 莎拉·韋曼
2020-1-4 20:18
熱風攜帶著乾燥的沙塵,夾雜著一股氣味襲來。這種氣味德雷克可能永遠也描述不清:乾裂的大地、桉樹、素馨花的味道與大海交會處農田裡的鹽和肥料的味道碰撞在一起。「那可不是普通的海,」夢裡有個女人說道,「它是大洋。」
德雷克緊緊追趕著夢中的熱度,因為他再次感受到了床上堅硬的棕墊透出的濕氣。窗外的烏鴉們喧譁著。他翻了個身。上帝啊!他渾身肌肉都那麼痠痛。他手掌緊繃,夢境像一根浸過油的線,從他長滿水泡的手指間滑過。
最終,他暈乎乎地坐了起來,嘴裡帶著一股奇怪的味道。他站起身,從水壺裡倒了一點水漱了漱口,然後艱難地吞了下去。他把門大敞開,門口氣息甜美的忍冬花叢中,蝴蝶正忙碌地採蜜。但德雷克既聞不到香味,也無法像蝴蝶一樣去品嚐花蜜,他只是迅速穿上衣服,赤足從溪岸走進林中。其間,他停下來細嗅空氣。很顯然,那種味道的確存在。
他重重地敲著門。
「美妙?」他高興地呼喚道,耳邊聽到一陣呻吟和拖著步子走路的聲音,「美妙?」他又叫了一次,這回,門打開了。
「你想幹嗎?」她說。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升入了天堂?」
「你可去不了天堂。」美妙堅定地說。
「你沒聞到那種香味嗎?」德雷克說。
「什麼香味?」
「麵包啊。」
「麵包?」
「現烤麵包的味道。」
這香味像春天般降臨在小溪沿岸,傳遞著一種改變,更重要的是帶來了新的生活。在那一刻,他們就好像是流落荒島的人,而麵包的香味就如同一面風帆,漸漸靠近他們這未知的荒涼海岸。
穿過樹林費了很長時間,成千上萬黃白藍色的花朵裝點著林中的地面,而美妙女士不想踐踏腳下的鮮花。他們終於穿過了草地,又穿過雛菊叢和甜蜜而蔥郁的草,看到前方一縷炊煙正從麵包房的煙囪裡冒出來。那石頭壘成的建築又活了起來,它又開始呼吸了,而且它的呼吸中帶著天堂般的氣息。一輛藍色的貨車停在外面。車外面寫著一句話,已經摩擦得褪了色:溫柔與和平。
走到高速公路時,他們放慢了腳步,停在儲水塔邊喝了一捧清涼甘甜的水。窗戶外的封條被拆掉了,玻璃在陽光下閃爍著,在玻璃後陰涼的室內,是一個人影正忙碌地移動著。在大門左側擺著一隻破舊的搖椅,在搖椅邊上,原先的那隻楔子上還掛著哈德太太的船鐘,那黃銅的外殼在陽光下閃耀如金。
「誰在那裡?」美妙女士大喊道,「快出來!」她舉起了手上的枴杖。
恰好在這時,那承載著厚重歷史的窗簾被拉開了,前門打開,一個年輕女子出現在他們面前。她像一株橡樹般高大,手裡拿著一盆薰衣草正準備靠放到前牆旁。這時她停下腳步,抬起頭來。柏油路面在他們之間閃著灼熱的光。她護著眼睛,努力分辨著站在水龍頭旁的年輕人和老婦人。年輕人向她揮手。她也揮揮手,開始過馬路,並且為這新的際遇而激動不已。但她突然停了下來,因為她意識到了那個老婦人是誰。陽光照在她背上,她彷彿變成了一隻巨大的日晷,朝著美妙女士以及那段過去已久的歲月投下一個長長的影子。
「是你嗎,和平?」美妙女士問道。
和平點了點頭,朝著那曾如此細心、如此親切、如此準確地把她送到這世上的老婦人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