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轎車在草地的最高點停下時，夜幕已經降臨。德雷克走到車外，揮手向醫生告別。他疲憊地坐倒在里程碑上，望著那根占卜棒。它承載著他今日的所見所聞，因此掂起來比初見時更重了。他本不想帶走它，但卻拗不過醫生堅持。他說：「在人生中你從來無法真正擁有某樣東西，至多只能算是借來使用。」
　　「加油，」他對自己說，「今晚不會再有什麼事了。」然後他捲起褲腳穿過濕草地。此時他已經想好明早見到美妙女士時該對她說什麼了。因為今天謊言被戳穿的經歷使他身心俱疲，他沒辦法在同一天編造出另一個故事了。
　　穿過樹林的時候，他看到一盞燈掛在船屋左側門口。她怎麼知道他今天回來？頓時，他的每一步都變得沉重不已，只想徑直走入房間，大口吸菸喝酒。但他聽到她正呼喚著自己的名字，而他無法抗拒那種呼喚，只得把行李箱留在了門外的臺階上，轉身去找她。
　　當他走進溫暖的大篷車時，幾乎沒看到她——正裹在毯子裡，只露出一雙充滿渴望的大眼睛。
　　「嘿。」德雷克順手把眼鏡從她頭上摘下來。
　　「我一定是睡著了。」她說。
　　「我想是的。」
　　「我在等你回來。」
　　「我知道。」
　　沉默。
　　「你去理髮了。」
　　「對。」
　　「很好看，顯得你很有精神。」
　　然後她指著他手中的東西問道：「你從那裡帶回來了什麼？」
　　他把占卜棒放到燈光下。老婦人用手撫摩著它的紋理。
　　「這是我的嗎？」她問。
　　「是的。你很久之前把它給了某個人。」
　　「是我給別人的？」
　　「沒錯，在一戰後四年左右，有個醫生來拜訪你。你還記得嗎？」
　　「噢，是了。一位姓阿諾德的醫生嗎？我還跟他通過信，」老婦人的雙眼布滿陰雲，「但我想我現在記不清了，德雷克。」
　　「不要緊。」
　　「其實我也不需要記得，對嗎？」
　　「是的，你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他幫她把毛毯向上拉了拉。
　　「我希望你能留下來——」
　　「能留多久我就留多久，如果可以的話。」
　　老婦人點了點頭然後笑了。她拿出手拍了拍他的手：「還有十天就到聖誕節了，」她說，「你想過要什麼禮物嗎？」
　　「我還沒想過。」
　　「我想你需要一個捕蟹籠。」
　　「是嗎？」
　　「是的，因為商鋪裡的食物總是供應不足。」
　　「那倒是。」
　　「有了捕蟹籠你就不會捱餓了。」
　　「那我希望得到一個捕蟹籠。」德雷克說，「晚安吧，美妙。」然後他起身準備離開。
　　「你打算送我什麼？」
　　「我還不知道，」他笑了，「你想要什麼？」
　　「一個驚喜。」
　　「好的。」
　　「最好是個花了點心思的好東西。」
　　「會的，我向你保證它會讓你永生難忘。」
　　「保證，保證。」美妙重複著。
　　「晚安，美妙。」
　　當德雷克走出門的時候，美妙女士又說道：「那個占卜棒，它無法帶你找到『水源』，你知道的，就是你唯一的愛。」
　　德雷克停下腳步，走回到床邊俯下身子，第一次親吻了美妙。
　　「這又是什麼意思？」
　　但他什麼都沒說。對於那天所發生的一切，他全然無話可說。
　　而她只是握住他的手，輕聲安慰道：「沒關係。」在他們之間這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