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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是場孤獨的重逢 by 莎拉·韋曼
2020-1-4 20:18
離開的日期尚未決定,懷著對離別之日的擔憂,他在冬季的陽光中晏晏而起。他看了看那封寄給阿諾德先生的信,知道今天就是該給他送信的日子了。
他換上自己的便服,這身「領袖牌」衣物摸上去有些僵硬、陌生。他往下一看,卷邊整潔地穿過那雙擦得鋥亮的拷花皮鞋——那代表著他曾經拋棄的生活,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想要再回到那兒去。顯然,他已經習慣了現在這種有趣的生活方式。他不禁想象,當信送到後,他又會選擇怎樣一條新的道路呢?
他把剛來那晚老婦人為他準備的衣服整齊疊放好。回頭望去,火光熄滅,床鋪上沒有一絲褶皺,就彷彿他從不曾在此居住,而壁爐前的牆上也不會留下他生活過的痕跡。
在此之前,他從未向任何人道別,他總是錯過了道別的機會,母親如是,蜜西亦然,他在乎的東西一樣也沒有留下。這也許就是他再次徘徊的原因。他習慣了那老婦人的陪伴,以及與她一起的生活。而且,他也很在乎她。趁著這股情緒尚存,德雷克迅速穿上雨衣,拿起行李走了出去。
他在河床上找到了她,她正站在及踝的泥漿裡。在她捲起褲腳下的膝蓋上也沾滿了厚厚的泥巴。他看著她,有一瞬間卻又看不清她。他彷彿望見了她曾經的生活軌跡,那漫長一生中的故事和那些不可侵犯的聖徒圍繞著她的孤獨運轉著。他希望她還能如曾經所經歷的那樣,一切安好。同時,他也必須這樣說服自己,否則他沒法放心離開。就在這時候,她抬頭看見了他。於是,她做了一個把手交叉放胸前的動作。
他沿下游走著,久久地揮舞著手中的行李,使她知道自己要離開了——不過,她自然知道這一點。
她沒有向他揮手,只是停下手中的動作走向河堤。
他朝著她跪了下來:「我要走了。」
她點點頭,提起水桶給他看:「海蠶。」不過他不確定這是不是在暗諷他。
「你還回來嗎?」她問。
「我想不會了。」
老婦人點點頭。
「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美妙。」德雷克接著說,「真的,所有的一切。」
她點點頭然後說:「祝你好運,弗朗西斯·德雷克。好好地活著,重新去愛吧。」
她伸出手,他以雙手回握。她的手很小,很冰涼。
「不要回頭看,不要回頭看。」他對自己說,但他還是忍不住回頭了。她仍凝視著他。他眼含熱淚。看著無數次離別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都是時間刻下的線條。當他走遠,天空中飄來了雲朵,落下了細雨。「就像她的慈悲落在我身上。」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