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整個下午在德雷克的茫然中倏忽而過。那天，美妙女士駕著她的捕蟹小船前往那個她稱為「聖人村」的地方，向那些仍不願去看醫生的人們售賣越冬藥草和玫瑰果糖漿去了。
　　雲朵已飄遠，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蔚藍天空。空曠的溪間迴盪著海鷗和鵝群的叫聲。潮水已退去，露出一片溼沙，踩上去出奇地堅硬。在黑暗柔軟的狸藻間，沙蠶和被丟棄的貝殼排列在河床上，蚶、蚌、田螺的殘殼是他們昨晚豐盛晚餐的遺留物。一群烏鴉落在教堂旁，小口啄食著擱淺在一叢羊角豆中的麵條魚。
　　獨處令德雷克的思緒飄回了來這兒之前的那個夜晚。他記憶模糊，並且未來也將依舊如此。他唯一記得的就是那個灌木籬牆上的奇怪記號，上面寫著「行止」，意味著讓他停在這兒。也是在那晚，那個美妙女士陪伴他的夜晚，她告訴他，她一直在等他。但她怎麼知道他要來呢？這件事連他自己都無法預料。
　　當他穿過草地時，西沉的落日也跟著他移動，他沒時間走到馬路的盡頭去了。這條路曾被譽為「高速公路」，但那已幾乎像上帝創世紀那般遙遠。他想細細觀察周遭的景物，但沿著空曠的馬路走了一個小時，除了一個被遺棄的麵包房外，他什麼都沒發現。沒有指示牌，什麼也沒有。同時他還注意到，在這一小時當中，沒有一輛汽車、手推車或是貨車經過這些用木板封住的農舍。沒有任何交通工具途經，這個村莊就這麼詭異地被拋棄了。四周靜到他能聽到凝固的空氣液化成水又滴落的聲音。
　　他坐到一個里程碑上，點了根菸。他玩弄著打火機，又低頭看了看他的手，確信自己手抖的毛病已有所緩解。他看著衝向天空的椋鳥，那是黃昏接近的徵兆。它們扭動著，躥進那永恆的藍天當中，在那短暫的瞬間，他完全沉浸在它們的喜悅當中，在那個瞬間，他忘卻了尋找標誌的事，也忘卻了美妙女士到底是否預知了他的到來。他單純地為這一刻所驚豔。此時，太陽已落到最西邊，金色的光芒掃過他的臉頰，刺得他睜不開眼，以至於不小心弄掉了手中把玩的打火機。他彎下腰，伸手去撿打火機，就在那一刻，他發現了它。儘管他是彎下腰透過兩腿間倒著看，但他仍然看見了。他開始大笑起來，然後穿過田野回到溪邊，留下身後的花崗岩里程碑在夕陽下閃閃發光。
　　里程碑上簡單地刻著幾個字：
　　行止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