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小說中心 A-AA+ 發書評 收藏 書籤 目錄

簡/繁              

22

骸骨花園 by 泰絲‧格里森

2020-1-4 20:11

  一八三〇年

  今晚,他是農夫之子的身分,似乎不重要了。

  諾里斯把帽子和長大衣遞給客廳女傭,暗自對背心上掉了顆釦子覺得很不安。但那位女傭同樣對他行屈膝禮,同樣恭敬地低下頭,就跟對前面那對衣著考究的夫婦一樣。而且他走向前時,主人葛林佛也同樣熱誠歡迎他。

  「馬歇爾先生,很高興您今晚的光臨。」葛林佛說。「請容我介紹家姊,伊萊莎‧雷克威。」

  那女人一望即知是查爾斯的母親。同樣的藍色眼珠和蒼白皮膚,即使已是中年,仍然完美無瑕有如雪花石膏。但她的眼神遠比她兒子的直率。

  「你就是我們家查爾斯很讚揚的那位年輕人。」她說。

  「我不曉得為什麼讚揚我,雷克威夫人。」諾里斯謙虛地回答。

  「他說你是全班解剖技巧最好的。說你的手法特別俐落,而且沒有其他人能把顏面神經分理得這麼清楚。」

  這個話題在社交場合不太合宜,諾里斯看了葛林佛大夫一眼,尋找指引。

  葛林佛只是露出微笑。「伊萊莎過世的丈夫是醫生。家父也是醫生。現在她又不幸得忍受我,所以她很習慣我們家晚餐桌上那些最古怪的對話。」

  「我覺得這些話題很迷人,」伊萊莎說。「小時候家父常常帶我們到解剖室。如果我是男人,我也會去學醫的。」

  「而且你一定會很出色,親愛的。」葛林佛說,拍拍他姊姊的手臂。

  「很多女人也都會,只可惜我們沒有那個機會。」

  葛林佛放棄地嘆了口氣。「這話題你今晚一定又會一提再提。」

  「你不認為這是很可悲的浪費嗎,馬歇爾先生?無視於半數人類的才華和能力?」

  「拜託,伊萊莎,讓這位可憐的年輕人至少先喝杯雪莉酒,再開始談你最喜歡的話題吧。」諾里斯說:「我不介意談談這個問題,葛林佛大夫。」他望著伊萊莎的眼睛,看到了慧黠的光芒。「我是在農場長大的,雷克威夫人,所以我的經驗都是從牲口身上得來的。希望你不覺得拿牲畜來比較很貶低人。但我從沒看過公馬比母馬聰明,或公羊比母羊聰明。如羊或小馬的安全受到威脅,牠們的母親要比父親難對付得多,甚至很危險。」

  葛林佛大夫大笑。「講得真像個能幹的律師!」

  伊萊莎贊同地點頭。「我得記住這個回答。事實上,下回我跟人辯論這個問題時,就要借用這個觀點。你長大的農場在哪裡,馬歇爾先生?」

  「夫人,在貝蒙特。」

  「培養出你這麼個思想前瞻的兒子,她一定覺得很光榮。換作我就一定會。」

  提到母親,讓諾里斯感覺像是舊傷口上被戳了一刀。但他設法保持微笑。「我相信她會的。」

  「伊萊莎,你還記得蘇菲亞吧?」葛林佛說。「愛比蓋兒的好友。」

  「當然記得。她以前常來威斯頓拜訪我們。」

  「馬歇爾先生就是她兒子。」

  伊萊莎轉向諾里斯的目光忽然變得很感興趣,似乎從他臉上認出了什麼。「你是蘇菲亞的兒子。」

  「是的,夫人。」

  「自從可憐的愛比蓋兒過世後,不曉得為什麼,令堂好多年都沒來看我們。希望她過得好吧?」

  「她很好,雷克威夫人。」他說,但連他都聽得出自己的聲音沒有說服力。

  葛林佛拍了他背部一下。「好好去玩吧。你大部分同學都已經來了,已經喝了不少香檳了呢。」

  諾里斯走進跳舞廳,暫停下來,被眼前的景象弄得眼花撩亂。一位位年輕淑女有如花蝴蝶般,穿著鮮豔的晚禮服。天花板上有個燦爛的大型水晶吊燈,而且到處都有水晶閃閃發光。沿牆擺著一張長餐桌,上頭有各式各樣的豐富食物。好多牡蠣,好多糕餅!他從沒進過這麼富麗堂皇的地方,有精巧的嵌花地板和雕花柱子。他穿著破舊的晚宴外套和裂開的鞋子站在這裡,覺得自己像是撞進了別人的夢境,絕對不是自己的,因為他以前根本無從想像這樣的夜晚。

  「你終於來了!我正在懷疑你到底會不會出現呢。」溫德爾拿著兩杯香檳,一杯遞給諾里斯。「狀況像你擔心的那麼慘嗎?還沒遭到冷落、羞辱,或其他的攻擊嗎?」

  「事情畢竟發生了,我也不曉得會碰到什麼。」

  「最近一期《波士頓公報》應該可以還你清白了。你看過了嗎?有人在普羅維登斯看到貝瑞大夫了。」

  的確,如果要相信城裡滿天飛的謠言,逃犯納桑尼爾‧貝瑞大夫同時藏身在十來個城市,從費城到沙凡納都有人在傳。

  「我還是無法相信他就是兇手,」諾里斯說。「實在是看不出來。」

  「這種事不是很常見嗎?兇手又沒頭上生角,嘴裡也沒長長的犬牙。他們看起來就像每個人一樣。」

  「就我看來,他就只是一個優秀的醫生而已。」

  「那個妓女看到的可不一樣。根據《波士頓公報》,那個女人說她飽受精神創傷,報上還呼籲大家捐錢給她。就連我都不得不同意那個荒謬的普拉特先生,貝瑞大夫一定就是那個死神。如果不是貝瑞大夫,恐怕只有另一個嫌疑犯。」溫德爾手拿香檳杯望著他。「那就是你了。」

  諾里斯被溫德爾看得很不自在,轉移目光看著跳舞廳。就在此刻,有多少人在偷偷議論他?儘管貝瑞大夫失蹤了,但一定還是有人懷疑諾里斯的。

  「你幹嘛那個表情?」溫德爾說。「你想裝出一副有罪的樣子嗎?」

  「我在想,這裡不曉得有多少人還是覺得兇手是我。」

  「葛林佛如果有任何懷疑,就不會邀請你來了。」

  諾里斯聳聳肩。「他邀了所有學生來。」

  「你知道為什麼,對吧?看看你四周吧。」

  「看什麼?」

  「這些年輕小姐都是來找丈夫的。更不必說她們那些著急的媽媽。你看得出來,醫學院學生的數目還不夠分配呢。」

  諾里斯聽了大笑。「你一定覺得像在天堂。」

  「如果這裡真是天堂,就不會有那麼多個子比我高的小姐了。」他注意到諾里斯的目光不在那些小姐身上,而是放著自助餐的桌子。「我想,眼前小姐們不是你的優先選擇吧。」

  「那邊那盤看起來很鮮嫩的火腿,絕對是我的優先選擇。」

  「那我們過去認識它一下吧?」

  在靠近牡蠣的地方,他們碰到了查爾斯和愛德華。「又有關於貝瑞大夫的最新消息了。」愛德華說。「昨天晚上有人在列辛頓看到他。夜警隊正在搜查那裡。」

  「三天前,他在費城,」查爾斯說。「兩天前,則是在波特蘭。」

  「然後現在他在列辛頓?」溫德爾冷哼一聲。「那傢伙還真的長了翅膀。」

  「有些人就是這樣描述他的。」愛德華說,看了諾里斯一眼。

  「我從沒說過他有翅膀。」諾里斯說。

  「可是那個姑娘是這麼說的,那個蠢愛爾蘭姑娘。」愛德華把他裝了空牡蠣殻的盤子遞給一個女傭,然後打量著一大排食物,考慮接下來要嚐什麼。有排列成扇形的布丁,還有加了新鮮鱈魚的生菜沙拉。

  「嚐嚐我們家廚師拿手的蜂蜜蛋糕吧,」查爾斯建議。「一向是我最喜歡的。」

  「你不吃嗎?」

  查爾斯抽出手帕擦擦眉毛。他的臉是淺粉紅色,好像剛剛跳過舞,但樂師根本還沒開始演奏。「恐怕我今晚沒有食慾。剛剛這裡冷死了。家母請他們生了火,現在我又覺得太熱了。」

  「我覺得舒服得很,」愛德華轉身,露出笑容,看著一位身穿粉紅色禮服的苗條褐髮小姐走過去。「失陪了,各位。我想我的胃口已經轉移到其他事情上頭。溫德爾,你認識那位小姐,對吧?要不要幫我介紹一下?」

  愛德華和溫德爾離開去找那位褐髮小姐後,諾里斯皺眉看著查爾斯。「你不舒服嗎?你看起來好像發燒了。」

  「我今天晚上實在不想來。但家母很堅持。」

  「我對令堂印象很深刻。」

  查爾斯嘆氣。「是啊,每個人都有這種印象。我希望你不必忍受她那套女人應該可以當醫生的演講。」

  「聽了一點。」

  「我們一直都得聽呢,最慘的是可憐的舅舅。他說如果他的醫學院敢收女學生,一定會引起暴動。」

  樂手們開始調音了,已經有人找到舞伴,或者正在找舞伴。

  「我想我該告退了,」查爾斯說,然後再次擦擦眉毛。「我實在覺得很不舒服。」

  「你的手怎麼了?」

  查爾斯低頭看著繃帶。「啊,就是解剖時割到的那個傷口。腫起來了。」

  「你讓你舅舅看過了嗎?」

  「如果再惡化,我會請他看的。」查爾斯轉身要離開,卻被一對微笑的年輕小姐擋住了。高的那個是黑髮,穿著一件淺綠色的禮服,她說:「我們好氣你唷,查爾斯。你什麼時候才要來看我們?還是你因為什麼瞧不起我們?」

  查爾斯瞠目結舌望著她們。「對不起,我完全不懂你們在──」

  「啊,天可憐見,」比較矮的那位小姐說。「你本來答應三月要來的,記得嗎?結果你舅舅來普羅登維斯,你卻沒一起來,害我們好失望。」

  「我得用功準備考試。」

  「你無論如何還是可以來啊,才兩個星期。我們幫你安排了一個宴會,結果你卻沒來。」

  「下回吧,我保證!」查爾斯說,不耐地想離開。「兩位小姐,請容我告退,恐怕我有點發燒了。」

  「你不跳舞嗎?」

  「我今天晚上覺得手腳不太靈活。」他絕望地看著諾里斯。「不過我來跟你們介紹我們班最聰明的同學,貝蒙特的諾里斯‧馬歇爾先生。這兩位是普羅維登斯的魏樂弗姊妹。她們的父親是我舅舅的朋友雪伍‧魏樂弗大夫。」

  「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比較高的那位小姐修正道。「我們這個月來波士頓玩。我是關朵琳,她是奇蒂。」

  「所以你也要當醫師嗎?」奇蒂說,抬頭滿面笑容望著諾里斯。「最近我們碰到的男士,好像全都是醫生,或者快要當醫生了。」

  樂師們開始演奏第一輪樂曲。諾里斯偷看到矮小的溫德爾,正在舞池裡跟一個比他高很多的金髮小姐跳舞。

  「你跳舞嗎,馬歇爾先生?」

  他看著關朵琳。然後忽然發現,查爾斯已經設法溜掉,正要走出去,留下他一個人著魏樂弗姊妹。

  「恐怕跳得不太好,」他承認。

  兩位小姐都不受影響,照樣朝著他微笑。

  奇蒂說:「我們是很棒的老師喔。」

  ❖

  魏樂弗姊妹的確是很好的老師,很耐心忍受他在集體的方舞中踏錯步伐、轉錯邊,還有短暫的迷惑,而其他一對對舞伴則熟練地在他四周旋轉。跳舞中,溫德爾經過他身邊時,曾湊過來低聲警告他:「小心這對姊妹,諾里斯。她們會把任何中意的單身漢生呑活剝!」但諾里斯很高興有她們相伴。今夜,他是個受歡迎的年輕人,前途一片光明。他每支舞都跳,喝了太多香檳,吃了太多蛋糕。而且就這麼一夜,他允許自己想像,未來將有很多這樣的夜晚。

  他是最晚穿上大衣、離開屋子的人之一。外頭下雪了,紛飛的雪片有如柔軟的花瓣飄落。他站在烽火台街上,仰天深呼吸,很感激在舞池中努力了一晚上之後的新鮮空氣。今夜,奧德思‧葛林佛大夫向全波士頓表明,諾里斯‧馬歇爾已經得到了他的認可。表明他可以踏入最高尚的社交圈,當之無愧。

  諾里斯笑了,一片雪掉到他的舌頭上。往後還有更好的呢。

  「馬歇爾先生?」一個小小的聲音說。

  他愣住了,轉身望向黑暗。一開始,他只看到大雪紛飛。然後一個人影從那片白色簾幕中冒出來。破爛的斗篷圈著那張臉。睫毛上都結冰了。

  「我好擔心會錯過你。」羅絲‧康納利說。

  「你在這裡做什麼,康納利小姐?」

  「我不曉得還能找誰。我丟了工作,也沒有地方去了。」她回頭看一下,然後轉過頭來看著他。「他們在找我。」

  「夜警隊現在對你沒興趣。不必躲他們了。」

  「我怕的不是夜警隊。」

  「那是誰?」

  她忽然警戒地抬起下巴,此時葛林佛大夫家的前門打開,屋裡的光照出來。「謝謝您給了我們這麼愉快的一個夜晚,葛林佛大夫!」一個要離去的客人說。

  諾里斯迅速轉身,開始往前走,深怕會有人看到他和這個一身破爛的姑娘講話。羅絲跟著他。直到他們沿烽火台街走了好遠,快走到河邊了,她才跟上去走在他旁邊。

  「有誰威脅你嗎?」他問。

  「他們想把她搶走。」

  「把誰搶走?」

  「我姊姊的孩子。」

  他看著她,但她的臉藏在斗篷的帽兜底下。隔著片片的落雪,他只匆匆瞥見一眼雪白光滑的臉頰。「誰想搶?」

  「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但我知道他們很兇惡,馬歇爾先生。我想就是他們害死了瑪麗‧羅賓森,還有普爾小姐。現在我是唯一還活著的人了。」

  「你不必擔心。我從權威消息那邊聽說,貝瑞大夫逃離波士頓了。他們很快就會找到他了。」

  「但是我不相信貝瑞大夫是兇手。我想他跑掉是為了逃命。」

  「那他要逃離誰?這些神祕客嗎?」

  「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話,對不對?」

  他轉過臉來面對她。在帽兜的陰影下,她的眼睛映著雪花反射的亮光。「我姊姊下葬那天,瑪麗‧羅賓森來墓園找我。她問起寶寶的事。她叫我要把寶寶藏好,保護她的安全。」

  「她談到你姊姊的孩子?」

  「沒錯。」羅絲呑嚥著。「後來我再也沒見到瑪麗。接下來,就聽說她死了。而你是發現她的人。」

  「這些謀殺案和你的外甥女有什麼關係?我實在看不出來。」

  「我想她的存在對某個人是個威脅。是一個祕密醜聞的活生生證據。」他轉頭掃視著黑暗的街道。「他們在追獵我們。他們已經把我從我住的旅舍逼走。我沒辦法去上班;所以也付不出奶媽錢。我甚至不敢接近她住的地方,因為可能會被他們看見。」

  「他們?就是你說那些兇惡的人?」

  「他們想要她。但我不肯放棄她,什麼條件都沒用。」她轉向他,在黑暗中的雙眼炯炯發亮。「要是她落到他們手裡,馬歇爾先生,她可能就沒法活下去了。」

  這姑娘發瘋了。他望著她的眼睛,好奇著瘋子的眼睛是不是就像這樣。他還記得不久前去找她,就在那個淒慘的旅舍裡,當時他覺得羅絲‧康納利是個冷靜又生存能力很強的人。之後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才會把她逼得崩潰了,陷入一個充滿敵人的妄想世界。

  「很抱歉,康納利小姐。我看不出自己能怎麼幫你。」他說著後退,然後轉身,又開始往前走,朝向他宿舍的方向,他的鞋子在雪地裡踩出兩條溝紋。

  「我來找你,是因為我以為你不一樣。我以為你比別人更好。」

  「我只是個學生,能做什麼?」

  「你根本不關心,對吧?」

  「西城謀殺案已經破案了。報上都登出來了。」

  「他們就是希望大家相信破案了。」

  「那是夜警隊的責任,不是我的責任。」

  「你被當成嫌疑犯的時候,倒是關心得很。」

  他繼續走,希望她會跟煩了,別再糾纏。但他轉彎沿著查爾士河往北走時,她還跟著他不放,像一條討人厭的狗。

  「現在你脫離嫌疑犯的身分,一切又都很好了,對不對?」

  「我沒有權力去深入追究這些事情。」

  「你親眼看到了那個怪物。你發現了瑪麗的屍體。」

  他轉身面對她。「你知道因為這件事,我差點就被開除了嗎?我瘋了才會去對那兩樁謀殺案提出新問題。只要一點耳語,我就可能失去自己辛苦努力的一切。我就得回到我父親的農場!」

  「當個農夫有那麼可怕嗎?」

  「沒錯!因為我的抱負要更遠大得多!」

  「而且什麼都阻擋不了你追求這些抱負。」她恨恨地說。

  他望向葛林佛大夫房子的方向。他想著今晚喝的香檳,跟他共舞那些穿著精緻禮服的小姐們。有一度,他的抱負卑微得多。他希望得到病人的感激,希望體會把一個小孩從致命疾病中救回來的滿足感。但今夜,在葛林佛大夫的大宅裡,他看到了以往從來夢想不到的種種可能性,他見識了自己有一天也可以過著那種舒適的生活,只要自己別犯錯、別踏錯一步。

  「我本來以為你會關心的,」她說。「現在我發現,你真正關心的,就是你那些住在豪宅裡面的大人物朋友。」

  他嘆了口氣,望著她。「我不是不關心。只不過我實在無能為力。我不是警察,介入這種事不是我的本分。我建議你也不要去管,康納利小姐。」她轉身。

  「我不能不管,」她說,聲音忽然沙啞起來。「我不知道還能去哪裡……」

  他又走了幾步,然後逐漸停下來。在他身後,她輕聲哭著。他轉身,看到她疲倦的身子一垮,倚著一扇柵門,挫敗地垂著頭。他沒見過這樣的羅絲‧康納利,跟他初次在醫院病房遇見的那個勇敢姑娘完全不同。

  「你有地方睡覺嗎?」他說,然後看到她搖搖頭。他伸手到口袋裡。「如果你缺錢,這些你就拿去吧。」

  她忽然直起身子,狠狠瞪著他。「我不是為了自己求你!我是為了瑪姬。一切都是為了瑪姬。」她用手一抹臉。「我來找你,因為我以為我們有種聯繫,你和我。我們都見過那個怪物,都知道那有多兇惡。你可能不怕,但我怕。那怪物想要寶寶,所以就一直傷害我。」她深呼吸一口,把斗篷拉得更緊,好像要避開夜晚的眼睛。「我不會再來麻煩你了。」她說著轉身。

  他望著她離去,一個小小的人影逐漸遁入漫天飛雪中。我的夢想是救人,他心想,英勇地在無數病床邊戰鬥。但是當一個孤單無依的姑娘懇求我的幫助時,我卻懶得理她。

  此時那個人影在紛飛的白色雪幕中,幾乎消失不見了。

  「康納利小姐!」他喊道。「我住得離這裡不遠。今天晚上你如果需要地方睡覺,可以去我那邊窩一夜。」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