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 人道永昌

　長河的光芒浩蕩無止，當大聖們被佛陀真武阻攔的時候，當下一瞬間，光陰也開始波動，乃至於四散無所拘束的時候，天地之間所有的強者都明白，時至如今，那兩位壓在四大眾生頭頂的至高者，終於都從這裡離去了。

　光陰亦落，仙祖沒有如神祖一般消失，也沒有回到雲溪谷去，此時李辟塵出現在仙祖身後，而那副模樣被仙祖完完全全的映入眼中，並且深深記住。

　他站起來，騎上白鹿，依舊是如同來時的模樣。

　萬世星光隨他而去，天地都為其染上絢爛色彩。無窮無盡的星光湧動，李辟塵看到數萬條天河在緩緩流淌，仙祖就這樣踩著星華離開，只是最後他看向人間，忽然灑下了一片什麼。

　就像是水，晶瑩剔透如琉璃，這片滄浪墜入人間，使得這片蒼茫大世頓生色彩。

　李辟塵道：「我來送送仙祖。」

　玉童子看到了李辟塵，他注視著這位已經超越了他們的人，雖然如今仙神成道，然而與李辟塵，真的就能分庭抗禮了嗎？

　答案或許是否定的吧。

　恆無有，已經超越了空無之道，甚至在於我道之上，而太一，包括已經先走的渾淪，他們都不知道自己離去之後，要去哪裡，會出現在哪裡....

　必然不是和道德天尊去同樣的地方，道德天尊在空無之前，雖證無響，但他未得我道，畢竟沒有邁過空無之界。

　但是不論是要去哪裡，相信李辟塵都是可以到達的。

　仙祖張了張口，想要說點話，但是卻發現自己的心緒有些複雜，已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後千言萬語，都化為了一聲歎息。

　李辟塵道：「仙祖不需要言語，世間已經知道，曾有一位真仙在紅塵走過，那天地之內，真正的仙道，存乎於萬物心中，不論宗教，世人，如何給仙，神，劃定等階，在他們心中，永遠會有一個無名的仙人，他超越於一切世俗的約束，乃至於天條在他眼前也不過廢紙，這位仙人行走在世間，不求名傳，只為渡人。」

　仙祖問道：「我是....我可以？」

　李辟塵道：「您當然可以。」

　萬世星光消逝於一點，孤寂的宇宙中仿若留下了玉童子的輪廓，而最後，仙祖依舊向李辟塵道別了。

　再見。

　或許是這位世間第一人留下的，最擁有感情的話語吧。

　光陰雲霞中，有人逃竄出來，在仙祖離去之後，冷冰冰的注視著宇世宙光。

　他不在兩大界限之中，逃逸在歲月光陰之外，而光陰內傳來浩大的聲音，盛古在哭泣，同時也見到了逃出來的太上支離。

　「孽障！」

　盛古怒喝，同時心中恨意洶湧，這個破碎時空的盜竊者犯下了滔天的罪行，然而時至如今，他居然一直等到了仙祖離去，還沒有被自己擒下，是自己無能。

　太上支離卻沒有管他，而是直愣愣的看著那位在星空起點的白衣皇者。

　那種萬物與我同歸一，天地不敢逆我生的氣息，是他從沒有感覺過的，甚至比起剛剛證我道離去的仙祖來說，還要不可揣測。

　那是什麼境界，世間怎麼會有這種境界？

　過於高渺的結果就是讓世人駭恐，並且產生無止境的懷疑，當然如果高渺不可揣測到一個程度，駭恐就會變為敬畏，轉而成為狂熱與忠誠。

　如今支離就是這樣，他越發去探查便越覺得不可揣度，從而漸漸為這種境界而著迷，甚至心中不可抑制的升起了一個念頭。

　縱然仙神二祖依舊存在，這位白衣皇者也必然是世間至高無敵的人。

　他至高至大，我等至卑至小。

　他甚至有些挪不開步子，但是那位白衣皇者轉過頭，跨越了無數時光向他看了一眼，於是太上支離便如墜入冰窯，他渾身顫抖，半是激動半是恐懼，身軀僵硬而腳步不能與世同移，他四周的時空坍塌，一瞬間他就墜入歲月之中。

　盛古看著支離如石像般的沉沒，此時他再轉身，那位白衣皇者已經走到了盛古的身邊。

　「仙祖走了，如今你便是代行光陰之人。」

　李辟塵語氣頗有感慨：「世間都說那位東方玉童子不講道理，但在我看來，他其實就是一個孩子，心性純真，在斬掉九化身之後，最後留下的，其實是真正的純粹。」

　「仙祖的算計並不高明，因為孩子往往不會把萬事想的過於複雜，如果能用力量解決的事情為什麼還要謀劃萬古，這其實無形之中已經掌握了一種大勢，天下至剛，只有卑者才會使用陰柔之術。」

　「當然，並不是說至剛一定強於陰柔，只是有些時候，兩者相差的範圍過於大了一些。」

　盛古拜見：「見過天尊。」

　他說完，卻又神情恍惚：「現在還能繼續稱您為天尊嗎，您到底已經踏入什麼層次？」

　李辟塵：「我既在此，亦不在此。」

　他又對盛古說：「天尊不過是一種稱呼，天尊之上是什麼，仙神二祖也是天尊，縹緲祖師還是天尊，你說他們超越了世之極致，然而天尊之上呢？」

　「稱呼為世間絕頂，然而絕頂....不能作為一個傳世的尊號。」

　「絕頂是天尊中至大，至高，至遠，至強之人。」

　李辟塵有話未曾說出，如果青天高十尺，絕頂十五階，那麼他現在的自己，是十六還是十七，亦或是十八十九？

　或許都有可能吧。

　因為李辟塵如今看世間一切，乃至於包括離去的仙神二祖，都似乎要比他矮一些。

　「你也被金光歸復，那舊鄉的門後衝出了八十一道太上之名，但是這些名字卻不能給你們用了。」

　李辟塵道：「我決定封存下太上八十一化，包括我自己在內，我等諸太上，將以傳說聞世，而不現真身，若你願意聽我講述大道.......」

　太上盛古道：「請天尊平定光陰之亂，鎮壓歲月禍濤，盛古願為傳說，不再顯世。」

　李辟塵點頭，下一瞬間，他降臨在象帝的身前。

　龍師的氣息已經衰落，但是無量量力依舊保持原樣，衰落是龍師本身的氣息，太上無量的氣息卻依舊如故，彷彿是一種永動的機械，不知疲倦。

　人皇依靠妄境，拖住了瘋癲的象帝。

　李辟塵道：「從哪裡開始講起好？」

　「遂古時，像帝在無名者死後，貪念升起，在受到世間第一大妖的蠱惑後，妄圖坐上無名者遺留的空位，畢竟掌握著『萬物之先』，更被無名者稱為『創始之尊』，但是先天五聖之中，仙祖動手，將你擊敗，萬物糜爛，你重新受到第一大妖的蠱惑，差點被他侵蝕。」

　「像帝是無名者的一口精氣，而第一大妖則是無名者的影子，在那場爭鬥中，第一大妖被斬掉了先天之位，降格成為人間的第一天劫，實力大跌，源頭依舊被徊風所壓，從而導致精神兩分，而你因為第一大妖的影響，看到了另外一條可能性上的自己。」

　「在那條可能性之中，你成為了新的無名者，先天五聖都被你斬殺，萬物皆尊奉你為主宰，新的大道鋪開，你以絕對的權威君臨大三界，這種無邊無際的慾望吞噬了你的理智，使你陷入永無止境的瘋狂。」

　「直至後來，再度被仙祖所擊敗，假死之後，遁入舊鄉之中.....」

　李辟塵揮下手掌，於是原本正在轟擊龍師的象帝被一道無形之氣擊中，他的身軀開始崩散，彷彿要重新化回無名者的精氣本相！

　憤怒的吼聲從遂古貫穿到來世，就像是有一個貪婪者，不斷捶打各個時代的門扉，稱自己才是真正的三界主宰，然而沒有任何一個時代肯接納他，也沒有任何一個時代肯承認他。

　精氣逃逸，像帝的意識陷入渾噩，但他依舊在努力的反抗，想要從那種身心全面的崩潰之中復甦過來，他是強橫的，他是堅韌的，然而就在此時，原本平緩的崩潰速度，驟然加快了。

　像帝眥目欲裂，而此時心中升起大恐懼！

　堂堂世間絕頂，抗不住一擊！

　他化為無窮精氣，回散入大三界之中！

　「你....你.....!」

　「太乙.....太乙！！！」

　瘋狂的吶喊，最後遺留在世間的火焰！

　然而火焰最終熄滅，終將化為灰燼！

　像帝隕，混世崩！

　龍師陷入迷茫，他提劍不知該向何往，他見不到李辟塵，於是把矛頭對準了人皇。

　只是接下來，龍師身上的詭異與瘋狂也開始離去，他這一瞬間被數百大衍的時光擊中，巨闕消散，而無量光華也終於得到解脫。

　此時，他眉心中，有一朵舊鄉的花影輕輕飄散。

　這朵花困鎖了龍師上百個大衍，把他從過去，迷惑到未來。

　「萬古瘋癲......大道崩廢，由我而起......看亂天經而陷入癲迷，得凋敝花不知其所用，無量量瘋魔，成就龍漢大劫，為眾聖震恐......」

　「殺道深處，殺到深處，不可自拔.....」

　「誒.......萬古成空......」

　龍師的身軀一瞬間變得枯敗下來，精氣神明如同散盡一般，這副軀殼從於未來散成微塵，而無量量光芒則是被李辟塵收入手中。

　緊隨其後消失的是人皇。

　「我果然未曾看錯你......」

　人皇的聲音空洞，有些不太清晰，因為這是一位妄境的虛假人皇，但是他被李辟塵造化，是擁有本來人皇的記憶的。

　「說來驚奇，我在逆擊時光之時，所看到的那片雷海深處，居然映照的就是你的模樣....雷聲普化天尊與太乙救苦天尊，原來本是一人，你既是慈悲，亦是世之浩劫。」

　「幹的好......」

　人皇的語氣感慨萬千：「你活下來了，踏足到九天之上，因為你本就立身在此，花朵活著才能綻放絢爛，魚兒在水中才能興奮歡騰，唯有初心不改，方能奮勇向前.....」

　「我有一壺酒，當敬世間一切大執著，大毅力之輩！」

　「也敬龍師。」

　空洞的塵埃中，忽然傳來一聲意義不明的笑聲。

　龍師的意志在徹底散去之前，還是聽到了人皇的話。

　人皇道：「人道永昌，世無鬼神，世人如何抉擇，不需要蓋世者為他們定策......天有天規，地有地矩，人有人法，互不干涉，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當年無窮雷海越發熾烈，有什麼不容於天地一般，滔天怒火帶著無可奈何，那正是雷聲普化天尊的意志！

　那是當年，這是當年。

　眼下，是當世頃刻。

　「我在無何有之鄉內看見了，看見了一片人道昌盛的世間，但我知道無何有之鄉本身沒有看到，太上刻意因為化為人形，有了慾望與貪婪，他早已落入下乘，雙眼被塵埃蒙蔽。」

　「我也知道，他曾經蠱惑過東王公，促使他成為了太上崑崙，崑崙之名，我亦知曉，更有幸交過手。」

　「不知道他如今怎麼樣了。」

　李辟塵：「崑崙已死，神祖賜予重生，如今在我血海淨土之內，於九色蓮花上為一嬰兒，我當把他撫養成人，為世間眾生引路。」

　人皇：「不要再讓他入妄了。」

　李辟塵：「絕無可能。」

　「善，善.....」

　人皇笑了起來，聲音也越發的模糊。

　李辟塵：「人皇看到了我的未來，我卻不知道，是如此久遠的未來。」

　人皇：「久遠嗎，你也不知道，沒有想到，我會被你重新造化出來......這一切不是我算好的，而是早已注定的。」

　李辟塵：「最不相信命運的人，卻在這裡談論命運嗎？」

　人皇搖頭：「我不是相信命運，這命運不過是虛無縹緲的東西，說破，也就破了，就像是不可以逆亂歲月一樣，我不是依舊逆亂了？」

　「阻擋成功的最大敵人，就是自己，這世間還有大敵，還有不為象帝他們所察覺的大敵.....那只巨大的貪婪怪物，讓象帝瘋狂，讓龍師迷惑的大敵......」

　「我相信的是你....因為我看到了那個未來.....」

　「然而你也注定無名，留下的僅僅是一個虛幻的稱號。」

　人皇：「古老的歌謠唱誦，以此來祭祀蒼茫的上皇（見七百九十一）......」

　「仙道渺渺，人道茫茫！」

　「人道永昌！」

　他的聲音永遠留存在這片天地之間，隨後化為無窮無盡的大道碎片，在李辟塵足下鋪開一條大路。

　龍師化風，人皇鋪道。

　李辟塵望向遠處，人皇說世間還有一隻大敵。

　一隻貪婪所化的巨大怪物，代表著世間無窮無止的黑色。

　黑饕餮，觸之與無形之間，但見之於有，吞噬世間一切而達到我聞之態。

　「過去即是未來。」

　李辟塵至此明悟一切，他向遠方行去，踏足到混沌極深處。

　萬古以來，連太初天尊都忌憚的古老神明們長眠於此。

　今日，他們被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