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青史誰知

　那尊恢宏的影子被鎮壓回原地，他沒有做過多的掙扎，只是做出歉意的動作。他向著蕩劍天尊躬身，算是見過這位新世第一位，同時也是舊世最後的一位天尊。

　蕩劍天尊向他行劍者之禮，雙指併攏如劍，微微致意：「既然我已經出手，那還請您歸位。」

　玄古之影搖了搖頭，依舊保留著施禮的動作，蕩劍天尊依舊堅定的搖頭。

　玄古之影忽然跪了下來，對蕩劍天尊行最尊貴與近乎於哀求的大禮，他的額頭觸碰那片僅存的天冥丘陵，每一次都發出如同洪鐘大呂般的聲音。

　鈞天鐘。

　東皇鐘。

　白骨道鐘。

　皆不如他那三叩首。

　蕩劍天尊沒有行動，玄古之影站起來，隨後誤認為天尊允諾了，於是便很激動，他雙手行拱手禮，就這麼向前走了一步。

　天尊的劍光應他的步伐而落，硬生生把他攔在這一步之上。

　於是這尊影子失望了，他緩緩放下了左手，抬起了右手，隨後向前壓下一根指頭。

　於是大道也化為混沌！

　天尊後退一步，手中青萍卻傳來折斷的聲音，他見到那柄世間最鋒銳的劍，此時青萍二字只剩下一個青字。

　「大道之師，果然在青萍與巨闕之上，只有擁有實體的軒轅才可對壘。」

　蕩劍天尊的手掌輕輕一晃，青萍劍消失無蹤。

　「我不需要勝你，但到了這個時候，看到你真的有這種能力，我卻反而想要和你比一比了。」

　蕩劍天尊的腳步落下，十方劍境瞬間覆蓋住整片羅天，萬世劍光的終點就在這尊玄古之影的身上，只是一瞬聚集，隨後又是一瞬。

　萬世十方，浩蕩青塵，所有的劍意匯聚，攪碎了那尊影子。

　他在一瞬間變得千瘡百孔，但復又是一瞬間。

　已然是完好如初。

　玄古之影在行動，他曾嘗試過讓這些固執的天尊退開，用最尊貴的禮儀去懇求他們，但他們不願，不想讓世間成為無憂無慮的桃源。

　已經有不止一個人這麼做過，阻擋著自己，這讓他不能理解，為何如此，為何不願意看到世間變得絢爛安寧？

　難道眾生遭受苦難便是本來應當的？

　苦難是沉淪，桃源也是沉淪，那既然如此，為何不願讓桃源降臨世間？

　他彷彿在訴說，然後落下手指，手掌，手臂……直至那萬道都背叛了那位天尊。

　大道如兵卒般順應他的行為而轉動，沒有道理再會聽從天尊的號令，這些世間的頑固者是最大的苦難，他們控制著眾生，不允許美好的世間降臨在羅天一步！

　為何不允許桃源臨世！

　「因為苦難可以克服，但桃源，世人無法克服。」

　「太過容易得到的東西便不會去珍惜，當世人遺忘了什麼是『彌足珍貴』與『不可挽回』時，這個世間便是真正滅亡了。」

　蕩劍天尊的聲音浩蕩綿長，彷彿是回應著對方無聲的怒吼，所以用最廣大與浩瀚的正音統告八方世間！

　「忘乎所以並非是逍遙自在，沉淪美夢也並非是超然物外！」

　蕩劍天尊：「唯有經歷過苦難的世間才會創造出最絢爛的輝煌，斷壁殘垣之下隱藏著新的力量，火燎過草原，焚燬了一切，但來年它們卻會生長的越發旺盛！」

　「相比之下，生活的太過安逸，最後卻滅亡在歲月長河中的生靈、文明，比比皆是！」

　「沒有敵人便創造敵人，我認為這是一句空話，因為眾生在世，其實皆是互相為敵！」

　背叛的萬道開始轟鳴起來，天尊探出手掌，於是這一掌之下大道瞬間都被磨滅了，消亡殆盡！

　玄古之影雙手壓下，浩蕩的光陰被他呼喚而來，以不可抵抗，遮天蓋地，摧枯拉朽般的姿態洶湧而至！

　光陰如蓋！

　如汪洋，如大海！

　光陰之力，未來之威，不可逆也！

　蕩劍天尊伸出手來，他猛地一揮手，歲月長河便顯化出來波瀾壯闊的星河雲漢向著光陰壓去，過去未來，糾纏不休！

　兩股力量匯聚為一，開始廝殺搏鬥，如同龍騰虎躍，又似陰陽初開！

　觸天便使天也化為塵埃，觸光便讓光芒也崩塌成白，觸碰晦暗，於是晦暗也消失不見，成為澎湃無秩序的混沌！

　玄古之影從大道之中取下一面旗幟，這面旗幟僅僅是揮舞一下，萬千羅天之世便會化為虛無，這是最原本的根源之力，是道的「虛無飄渺」之面！

　大道的狀態是什麼？

　玄古之影可以告訴你！

　寂寥，飄渺，孤獨，不可知，難以揣測，世間的絕對真理。

　這些處於概念的東西，都會被玄古之影變成實質，並且……

　不落下乘！

　玄古之君所創造的天冥是落了下乘的，但是玄古之影卻沒有，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詭異，以及……

　故意？

　面對大道之旗，天尊自然也有應對的辦法！

　他手掌一抓，此時在不屬於這片天地的極遠方，有一座大城搖晃起來！

　「借你朝雲國百萬鐵騎一用！」

　蕩劍天尊的手掌落下，那讓世間眾生惶惶恐懼，甚至把太上太元打成重傷，讓大聖也退避三舍的朝雲鐵騎，就這樣被一把抓走了三百萬！

　三百萬朝雲鐵騎被捏碎，化成一柄浩蕩綿長的法劍！

　人間十苦中，第五苦「萬失之痛」也被攝來，直接把他煉成劍刃！

　「萬世罪孽，合與一劍之上！此劍，名為青塵！」

　天尊把那柄劍砸下，而玄古之影把手中大旗高高揚起！

　觸之則潰，四散無垠！

　寂靜之中，有當世不可聽聞，但卻傳遍過去未來，諸多遺落之世的轟鳴巨響！

　當混沌也被分解，最後出現在這片世間，以及天尊面前的，是從沒有見過的『無形世界！』

　鴻洞！

　古未有天地之時，惟像無形，窈窈冥冥，芒芠漠閔，澒濛鴻洞，莫知其門。

　今夫天茫旻漠溟，澒濛鴻洞，運于于穆之中，超乎非想之外。

　「非想之世，鴻洞之景，這是世界開啟時有的景色，沒想到我一個後來的天尊，居然有機會見證這般玄妙。」

　當羅天未現，八方世界未顯，這片「世間」的衍化經歷了數個境界。

　洪元，太初，混元，太素，太易，百成，窅冥，鴻蒙，虛天，混沌，幽暗，太冥……

　這裡只是舉例，不分先後，但世間在極長或極短的時間內變化出這麼多狀態，而大家知道，在最古老以前的天，便是空無。

　空無之前，一切皆無。

　而非想之世，鴻洞之景，則是出現在空無消失後的第一個瞬間。

　只有天尊可以看見這一瞬間，即使是大聖，用盡了法力也不能看見這片景色，這是獨屬於天尊的絢爛，並且出現的契機不明。

　大道的征戰不曾停歇，玄古之影的身軀被斬為兩段，但他依舊在向前行走，因為天尊也已斷去一臂！

　天尊的半個身子化作石頭，手中的青鋒也已經折斷劍尖，但他此時把那柄劍高高揚起，帶起的……

　是所有遺落歲月中的……萬世星河！

　——

　「古來青史誰不見，今見功名勝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