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線索
赤龍 by 苗棣
2020-1-3 18:55
一
楊繼宗匆匆趕回宛平縣衙,找到方天保要查那白玉堂的店鋪。因爲白玉堂的羊肉鋪很可能就在宛平縣的轄區裏面,通過戶房去查鋪行的徵銀簿冊應該並不困難。
方天保帶楊繼宗找到戶房的劉典吏,果然很快查到:有個叫白玉堂的手裏共開了兩間店鋪,都是賣牛羊肉的生意,一間在西單牌樓以西路南,以中上戶徵銀;一間在阜成門內大街路南,以中中戶徵銀。因這個白玉堂家就住在西單牌樓那家店的後院,楊繼宗決定先到他西單牌樓那鋪店去查看。
因順子請假,方天保帶了另一個手下王慶,與楊繼宗和楊二四人騎馬直奔西單牌樓。
快到西單牌樓的時候,楊繼宗對方天保說:「君定,這家姓白的羊肉牀子若真與那養榮堂有瓜葛,恐怕會依仗後臺強硬,不好講話。不如你和王兄弟先去試他一下,我在一旁再見機行事。」
方天保也覺有理,領着王慶先過去了。楊繼宗就在牌樓一邊下馬,讓楊二先去找地方拴馬,並囑咐他一會兒要如此這般,這才緩步向西。走了幾步,忽然想起前兩天在這兒見到雙塔的幻象,不由又回頭看了一下,見那一高一矮兩座寶塔齊齊地坐落在路北,絲毫看不出一南一北的樣子。不由心中一笑:幻象畢竟不真,只能一時晃一下眼神,坐實長在地基上的東西卻不會輕易變幻。
沒走多遠就看見一間挺大的羊肉鋪,三間對街的門面,只在側面開了一個小門,並沒有窗戶,正面直接對着街的是半截矮牆,牆後面就是肉案子,左手賣牛肉,右手賣羊肉,後面木架鐵鉤子上掛着整頭的牛羊。鋪子盡西頭卻不賣肉,大竈上是碼得老高的籠屜,大火蒸着羊肉包子。這也是羊肉牀子經常兼營的業務,一來爲處理下腳碎肉,二來因爲包子便宜好賣,積少成多也是一項不小的生意。
楊繼宗到這邊買了十個包子,讓夥計用荷葉包了,並不走,先拿了一個冒着熱氣的包子來吃。包子很小,幾乎一口就可以吃下去,但因爲太燙,他只敢小口咬了一點嚐嚐,味道確實不錯。斜着眼睛看看那邊,方天保果然正在和一個大夥計模樣的人掰扯不清,兩人翻來覆去在說這麼幾句話。
方天保:「找你們東家白玉堂出來,有事找他。」
大夥計:「東家不在。」
方天保:「他上哪了?」
大夥計:「小人不知。」
方天保:「他這幾天可在店中?」
大夥計:「這些天都不在店裏。」
方天保:「那我們要到他的宅中看看。」
大夥計:「這可有些不便。差爺您若是拿着縣太爺的拘票,別說進去瞧,就是把我們幾個都拿進衙門也沒的可說。您若沒有拘票,這天子腳下卻也不能隨便就進我們家裏搜檢。」
方天保已經看到楊繼宗在旁邊吃包子,不知他有什麼主意,倒也不急,就把這幾句話問了一遍又一遍。
楊繼宗頗爲不屑地哼了一聲,對賣包子的夥計說道:「這大年正月,燈節還沒過呢,這幫狗差人就來打抽豐,真是下作。」
小夥計不知道對面這位是什麼身份,也不敢應答,只能跟着呵呵冷笑兩聲。
此時楊二從東邊匆匆來了,見到楊繼宗就「撲通」跪地,帶着哭腔說道:「爺,就是這家店裏的白大爺!」
楊繼宗見到楊二,勃然大怒,順手扇了他一個脖拐,罵道:「你個畜生,怎麼纔到,還不快叫他出來和我說話。」
楊二仍然跪着,因爲個高,卻也不礙和裏面賣包子的小夥計說話:「這位小哥,快去請你們東家白大爺出來和我們家爺說話,不然小人就沒命了!」
小夥計一時不知出了什麼事,一臉茫然道:「我們東家不在,沒法見你家爺。」
楊二聽說姓白的不在,更加急了,邊哭邊叫,滿口鄉音地說了一番,小夥計更是莫名其妙。
楊繼宗更氣,又打了楊二一掌,讓他住口,纔對小夥計道:「我年下好意放這個畜生幾日假,他卻不做好事,偏要去耍錢。耍錢也罷了,就算把他自己輸了我也自認倒黴,可他偏偏把我家大娘子的一支金釵輸給了你們東家。那金釵因爲掉了個珠子,我家大娘子讓我拿去修理,才放在這畜生那裏。如今沒了,我怎麼向娘子交代。我們上京不久,我家娘子就三番五次說我在外面不老實、扎粉頭,這要沒了金釵,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如何向娘子交代?因此還煩小哥,無論如何把白爺請出來,不論多少錢,讓我們贖回金釵,回覆娘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多謝,多謝!」說罷作揖不止。
那小夥計聽明白了個大概,卻無辦法,「大爺的事雖急,怎奈我們東家實在不在家裏,我也沒法。」
楊繼宗道:「無論在哪裏,我定要找到他,不然也沒法回家了。」
「我們真是不知道東家的去向。」
楊繼宗似是真急了,一面說:「既然找不到白爺,如今只能就地打死這個奴才,來證我的清白了。」一面就順手抄過了面案上的一根二尺來長的擀麪杖,舉起來就要狠打楊二。
這時旁邊已經聚了幾個看熱鬧的,眼見要出人命,纔有人上來用力抱住楊繼宗。
小夥計怕在自己家門口出官司,也連忙說:「這位爺,先別急。我們東家實在出門太遠,您一時找不着,過兩日自有辦法。」
楊繼宗仍急道:「就是眼下他到了南京,也要找他贖回金釵。」
那邊的大夥計早見到這邊熱鬧起來,此時突然覺得事情不對,正要過來阻止小夥計說話,那小夥計卻已經說出:「倒沒有南京那麼遠,敝東家聽說是去了香山,您今日無論如何是趕不過去了。」
二
離開西單牌樓的路上,方天保邊笑邊誇獎楊二:「這傻小子裝起相來還真有一套。」
楊二隻是呵呵傻笑着,並不答覆。
方天保又問楊繼宗:「那養榮堂一夥向來陰險狡詐,這次說出白玉堂的去向,會不會又是一個圈套?」
楊繼宗道:「這幾日我看他們的行徑,小節上詭詐細密,大節上卻往往進退失據,章法混亂。今日這個小夥計看來不像是局中之人,未必又是圈套。當然也不可不防,還需要再細細考查,才能確定賊人的方位。」
「那白玉堂若真是去了香山,他一個在教的人,應該不會是爲了玉皇大帝的生日去上春香,大冷天的更不會是爲了遊覽景色。他此行必有他圖,說不定就與寶姑娘的事有關。我在這西城一帶還有些市井中的線人,這就找人排查,看看能否確定白玉堂的行蹤。」
「如此就請君定兄再去查訪。我還有些疑惑,要再與雲姑娘商議。」兩人遂分手,楊繼宗帶着楊二去了玉喜庵。
進庵之後,楊繼宗卻並沒有直接去見雲瑛,而是到了西院淨觀的庵堂。
淨觀正在堂中和那肥貓一起唸經,聽說楊繼宗來了,忙起身迎接,「楊公子怎麼又來找我?」
「因有一事不明,想要向姑姑請教。」
淨觀聽說有事問她,略有些不安,卻哈哈笑道:「楊公子恁大學問,有甚要請教道姑的,莫不是又爲了雲姑娘的事?」
「也算是吧,」楊繼宗一面從袖中掏出昨日從淨觀這裏拿到的生辰庚帖,「就想問問這庚帖之事。」
淨觀強作鎮定道:「這帖子怎樣?」
「我昨日在這裏來不及細看,回去在燈下仔細查看了一番,才發現這帖上的字是改動過的。」
「如何改動的?」
楊繼守將生辰帖遞到淨觀眼前:「你看這個五月的‘五’字,豎着的兩筆雖然筆法也看不出偏差,墨跡卻要比那橫着的三筆稍稍淡一些,應該原本是個‘三’字,後來被人改作了‘五’。」
淨觀臉色有些漲紅,「真有此事?卻是何人改動的呢?」
「這個就要問問姑姑了!」
淨觀還要搪塞,說是全然不知。楊繼宗冷笑道:「昨日你報那寶姑娘的生辰,只說到辛未年甲午月子時,卻未提日子的干支。我當時也只當是姑姑一時疏忽,後來細想,算生辰批八字乃是姑姑的看家伎倆,怎麼會有此疏忽?才知道前兩天姑姑爲寶姑娘批八字的時候,查對的是三月二十八日的干支,自然也記得清楚,但突然要說五月二十八,一時不查曆書又不記得那年三月、四月是大盡小盡,因怕說錯了干支才故意漏掉不提。我猜得可對?」
淨觀見楊繼宗如此心細如絲,哪裏還扛得住,低着頭喃喃道:「都是姑子一時貪那香油錢,聽了他的指使,哄騙了公子。公子千萬要恕罪!」
「你說的可是靳孝?」
「這個公子也猜到了,」淨觀低垂着眼皮只看自己腳面,身形稍微扭捏,雖已是徐娘半老,竟然有一些媚態,「那個靳孝不但在年前來過,前天立春頭午他又來了,而且來了就送了五十兩香油錢!」說到五十兩,不由擡頭看了楊繼宗一眼,眼光也明亮了許多。
「我自然要陪着施主說話,他就問起雲姑娘這幾天來的狀況。我想本來沒什麼可瞞人之處,也就細細對他說了。因說到了寶姑娘的庚帖,他要我拿出來看,看了之後又說有一處需改,卻沒有說是什麼原因。我又不好駁施主的面子,只得讓他改了兩筆。後來他又說,這寶姑娘的生辰關係重大,讓我一定要找機會讓公子知道。」說到這裏又有些猶豫。
楊繼宗道:「讓我知道了便怎樣?」
「他說將來還要再送小庵五十兩銀子。」
「既然如此,你下回一定記着跟他要。」
淨觀泫然欲哭,一副可憐相道:「道姑再也不敢了。」
「寶姑娘的庚帖你確實讓我見了,信不信那是我的事,銀子當然不能便宜他。」
淨觀見楊繼宗並不十分惱怒,才又怯怯地說:「我想那八字命數本來是先天註定的,嘴裏說早兩個月晚兩個月對命數並無妨礙,才欺騙了公子。也是我見錢眼開,犯下大錯,公子一定要饒了我。」
楊繼宗先不提饒是不饒,又問:「那靳孝可說到他近日的行蹤打算?」
「我們只顧說雲姑娘和寶姑娘的事,哪裏會提他的日程——對了,他倒是問了我些西山萬壽宮上香的情形,似乎對那裏的事有些興趣。」
「哪個西山萬壽宮?」
「正經名號應該叫個靈應萬壽宮,就在香山頂上。我頭幾日也跟公子說起過,明日正月初九是玉皇大帝的生日,那裏打醮香火極旺,四面八方都趕着去燒春香。只是那裏離城有三四十里,京中人去的反而不多。」
楊繼宗才微微點了點頭:「此事到這兒就算了了,你不要再向任何人說起,我自然也不會對舅母講。但持一守正也是道家宗旨,姑姑今後還請好自爲之。」
淨觀聽見這話,心裏纔算一塊石頭落地,連忙合十行禮不迭。
三
楊繼宗把庚帖的事落實了,纔到東跨院去找雲瑛。
雲瑛聽說楊繼宗來了,又過了半晌才從裏屋出來,顯然是稍整了妝容,卻仍是柳眉微蹙,鳳眼含悲,平添了幾分憔悴。她一見楊繼宗,想要說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兩眼淚水再也止不住,徑直流了下來。
楊繼宗知道她這兩日爲寶姑娘的事已經殫心竭力,連忙勸解道:「姑娘別急,我這裏已經找到寶姑娘的線索了。」
雲瑛一面拭淚一面急着問道:「什麼線索,秀才你快說。」
楊繼宗就把在勾欄找到玉簪,並由此查出白玉堂與靳孝等人動向的經過簡要說了一番,「由此可以推測,拐走寶姑娘的必是那養榮堂的一夥,如果他們這兩天真的都要去香山會齊,則寶姑娘也很可能是被拐到了那裏。」
「那養榮堂和你秀纔算是有過節,與我們寶丫頭卻無冤無仇,他們爲何要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
「這個中緣由我一時也想不明白。但眼下解救寶姑娘是第一要緊的事,我想找上袁彬兄和方天保,再仔細分辨這些線索,方可一起下手,前去營救。」
「就聽秀才安排,」聽說有了些頭緒,雲瑛的心情比剛纔好了許多,又頓了頓才說,「難爲你這兩天爲了寶丫頭跑遍了四城,比我還操心費力。我昨日還和你鬧小性子,實在不該。」
「姑娘一時急火攻心,也不算鬧小性子。何況……」
楊繼宗正想把那庚帖的事也解釋清楚,雲瑛卻先插話道:「都因爲昨天早上我接到了一個信兒,卻沒有告訴你,現在想起這一定也是那夥賊人所施的伎倆。」
「是什麼信兒?」
雲瑛讓菊兒從裏屋取出一封書信,遞給楊繼宗道:「就是這個。」
楊繼宗打開一看,一紙鉤鉤刺刺如魚骨一般,竟半個字也識不得,「這是什麼?」
雲瑛將那書信拿回來,說道:「這是我們部落用的畏兀兒字[8],你自然不識,卻實實在在是老包的手筆。」
「信中說的什麼?」
「我也只能說個大意,信中大概說:
‘吉祥公主妝次:因不可言狀之情事,迫不得已將寶姑娘保護至某處。
現在寶姑娘一切安好無恙,再過幾日即可與公主見面團聚。此事切不可告知楊公子等人。奴才擅自主張,死無可恕,來日當面領罪。京師非安居之地,公主宜速西行,以求平安。’」
「這麼看來,包掌櫃也已落入靳孝那夥人手中,如果他們用寶姑娘的安危來威脅老包,他大概也只好寫這封書信給你了。」
雲瑛連連點頭道:「昨日這信也不知是誰送到廟門口的,我見之後雖稍覺安心,畢竟有些不踏實,午後就和老麥去尋包掌櫃。誰知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卻沒有半點蹤影,這才又急起來。」
楊繼宗又要過那書信來看了半晌,雖然仍是一字不識,卻略有警悟:「我倒有幾分明白了。」
「明白什麼?」
「你該記得,昨日我惹你氣惱,起因是爲了我問寶姑娘的生辰。」
雲瑛才忽然想起那事,「對呀,你怎麼就忽然懷疑起寶丫頭的生日來了?」
楊繼宗才把昨日淨觀如何給自己看寶姑娘的庚帖,剛纔與她對質又如何追查出是靳孝篡改指使,一五一十說了一遍。並道:「我見着這庚帖也未細查,就懷疑姑娘,實在是猶有小人之心,姑娘昨日發火並不爲過。還要給姑娘賠禮。」
說得雲瑛倒不好意思起來,「秀才何必再說這些閒話!可靳孝那小子如此這般,到底是要幹什麼?」
「就因爲這個伎倆實在不算高明,以淨觀那點資質,根本不需拷問就招供了,我才推斷他也並不是真想要讓我相信那庚帖。假造寶姑娘庚帖也好,脅迫包掌櫃寫信也好,其實就是一個目的:要讓我們一時方寸大亂。」
「一時方寸亂了,過些時日終究可以安穩,他們要這一時何用?」
「看來養榮堂這次行動,用的就是一個‘拖’字訣。這邊靳孝讓我們相疑相猜,那邊拍花團夥故意延遲辦案,都是想讓寶姑娘的事儘量往後拖。看來寶姑娘的安危還真不是大問題。」
雲瑛仍然不敢相信,「那多拖了幾日又能怎樣?」
「姑娘可還記得,後天初十,要做什麼?」
雲瑛一怔,才說:「應該一早帶着寶丫頭再去見太后。」
「如果直到那時還找不到寶姑娘又會怎樣?」
雲瑛這幾天一直爲走失了寶姑娘着急,對進宮的事反而沒太在意,此時一想,還真是難辦,「那我們可就有大麻煩了!」
「我們麻煩事小。還有幾位,曹總管、許大人,還有張都督,他們的麻煩怕也不小。他們一麻煩起來,只怕就要關係這朝廷中的大事了。」
雲瑛聽得似懂非懂,兩眼直瞪瞪地看着楊繼宗說:「你是說,他們拐走咱們寶丫頭,倒是爲了什麼勞什子的國家大事!」
四
楊繼宗又把這幾天的怪事稍作梳理,對雲瑛說:「前日咱們在宮裏,我聽孫太后言談話語之間,似是與許大人他們已經有過一些聯絡,卻不單是爲了寶姑娘的事。這些天朝廷裏爲了皇上聖躬不豫的事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許大人他們與孫太后接洽,怕是另有一番打算。如若真有這事,那養榮堂一夥人拐走寶姑娘,可不是正好能夠一時起到離間孫太后與許大人等人的作用?」
「養榮堂一些賣藥的,爲何卻要摻和這些事?」
楊繼宗道:「我看這養榮堂所行之事,雖貌似詭異,背後卻總是牽連着宮中、朝中的大人物、大事件,其背後謀主更是深不可測。嗐——不論他們想要怎樣,我們趕快找回寶姑娘纔是正理。」稍一思忖又問,「你剛纔說包掌櫃的信裏說到,公主宜速西行,可有這話?」
雲瑛愣了一下,才恍然道:「你是說,他在信中暗示讓咱們到西邊去找寶丫頭?——我當時看到這信,只說他是讓我們儘快回部落,去天山牧場。現在想來,這句話在信中還真有些突兀。」
「看來包掌櫃也是在被脅迫之下,別無辦法,卻在信中故意透露出一點消息,讓咱們多少有一點方向。」又道,「那養榮堂裏,連懂你們畏兀爾字的人都有,實在有些恐怖。他們既然爲了拐寶姑娘佈下天羅地網,不知事先做過手腳沒有,還要問問菊兒、蓮兒,前些天寶姑娘身邊可有什麼可疑跡象。」
雲瑛忙把菊兒、蓮兒叫來詢問。一直照料寶兒的蓮兒道:「自打那日從廟會回來,並沒有人到庵裏打攪,只有縣衙裏的順子來過幾回教寶姑娘抖空竹,寶姑娘與順子玩得甚好。」
楊繼宗聽說是順子,不由皺起了眉頭道:「順子最後一次來看寶姑娘是什麼時候?」
「是初五那天后晌,與寶姑娘玩了一會兒,他說抖空竹的繩杆壞了,拿走了去修理,此後寶姑娘進宮走丟了,他也再沒來過。」
雲瑛聽說是順子,還是不解,「難道順子也與此事關聯?」
楊繼宗也來不及細究此事,讓雲瑛少安毋躁,準備好明日一早出城去尋寶姑娘。自己先回縣衙去找方天保。
方天保聽說順子可能也攪在裏邊,覺得不可思議:「他跟我兩年多了,一向老實本分,怎麼會交結那些匪類?」
楊繼宗道:「這個我也想不通。咱們先看看他的住處再說吧。」
順子住在縣衙東跨院馬棚旁邊的一間小屋,屋裏乾乾淨淨,並沒有什麼傢俱什物。炕上一副鋪蓋,炕尾兩個包袱皮包着幾件衣服,就是全部家當。楊繼宗和方天保把屋裏細細搜檢了一番,並沒有任何可疑之物,卻也沒找到那個紅漆空竹。又問了其他幾個捕快,都說沒見過那個空竹。
楊繼宗對方天保說:「雖不能斷言,看來這個順子還真是有些可疑呀。」
方天保雖不情願,也只能點頭道:「他不趕前不趕後,偏巧在寶姑娘被拐的時候請假探親,還隨身帶着寶姑娘近來最喜歡的玩物,真是有些可疑。可我還是想不明白,他怎麼會和養榮堂的那起子人混到一起去了。」
楊繼宗爲保方天保的顏面,先不問順子過去的經歷,「順子跟你請假的時候,是怎樣說起?」
「初六那天一早,他找我說是七舅姥爺病了,讓人帶信叫他回去看看。那七舅姥爺是他唯一的親人,住在西山……」
說到這裏,方天保與楊繼宗幾乎同時擊掌道:「他去的也是西山!」
楊繼宗忙問:「他當時還說了什麼?」
「現在細想起來,當時還真有些古怪。他說是過幾天就回,臨走時卻又似心情沉重,又是讓我注意腿上的老傷,又說衙門裏的大事小事繁雜,不必事事刻意。臨別時還給我磕了四個響頭,」方天保又皺着眉仔細回憶了一下那裏的情景,緩緩說道,「他還說,要是有事特別緊急,可以到西山黃葉村找他。」
「黃葉村!」
方天保趕緊找來幾個衙中捕快,問他們可知道西山有個黃葉村在哪裏。
王慶道:「小人倒是去過一次,不知是不是這個黃葉村。那村子在香山腳下,離永安寺和萬壽宮都不遠,因此過路客人甚多。」
幾條線索歸在一起,雖然仍是疑點重重,但寶姑娘所在的方位大體可以確認了。楊繼宗道:「看來賊人們也知道寶姑娘身份不同尋常,爲了防止她哭鬧出事,把順子這個深藏的臥底也使用了。讓與她熟識的順子帶着玩物去與她做伴,以爲安撫。好在順子似還良心未泯,臨走還給我們留下了一點線索。」
方天保也知道楊繼宗說得有理,卻還是爲自己的徒弟出了這樣的事惱恨不已,「常年打雁,倒被雁啄了眼,我的徒弟裏怎麼會有匪人的臥底?」
楊繼宗道:「此事真相,明日若能見到順子,自然明白。我今晚就去找袁彬大哥,請他多帶錦衣,你帶上王慶,再加上雲姑娘和老麥,我們明日一早出城,去探一探那黃葉村,看看那裏有什麼龍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