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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刑堂

赤龍 by 苗棣

2020-1-3 18:55




楊繼宗等人才出粥棚,就見到袁彬帶着楊二和幾個手下也趕來了。袁彬對寶兒走失的事也甚是着急,一見面就問可有什麼消息。楊繼宗才把剛纔審問周不通的情形略作介紹:「現在正要去找那吳良。」

往東不遠就是破爛市,所賣真的全是破爛,幾乎沒有成型的東西。過了破爛市再往東走,衚衕更窄,房屋更破,轉了幾轉便來到一個土牆小院門前。袁彬見院門半掩,推門就進,裏面只有三間破舊土坯房,就讓那周不通叫人,幾個錦衣校尉早快步到了房門兩邊。

屋裏還真有一人,是個二十幾歲的後生,無精打采地從門中走出來,剛要說話,卻見情勢不對,撒腿往外就跑。門口的校尉早有準備,一腳踢在他的小腿上,那人一跤摔出去,立時被人按住。

袁彬喝道:「你可是吳良?」

「我是,你們是什麼人,找我何事?」

「你犯事了!先捆起來。」幾個校尉七手八腳把那吳良捆了個結實。袁彬才指了指周不通道,「此人已經將你供了。你說,此次到京城來拍花拐賣孩童,還有何人,已經作了幾起案子?」

吳良雖不敢掙扎,卻也嘴硬:「小的昨日纔來這裏,要收買些破爛回河間變賣。小的並不認識這人,說小的是拍花的拐賣孩童,是他血口噴人。」

袁彬見他嘴硬,轉頭對方天保說:「這裏不便刑訊,我看就先將他帶到我們捕房裏,連夜審訊。」

方天保心裏雖不甚願意,但知道這位袁彬近日與楊繼宗過從甚密,況且楊繼宗大概也不想讓黃知縣來參與此事,因說道:「自然聽袁爺吩咐。」

此時早有錦衣校尉把三間土房裏裏外外搜了一遍,除了衣裳鋪蓋和幾錢碎銀,並無別物。袁彬讓手下兩人仍在這院裏蹲守,「有來找他的一個不要放過,全都抓了來。」又讓兩人看好了周不通:「叫他帶着把這附近的屋舍全都盤查一遍。」這才讓人押着吳良,趁夜色離開。

楊繼宗讓方天保先回縣衙,因急着要知道寶兒下落,自己和雲瑛等人隨着袁彬去審那吳良。進城不久便知,去的正是曾經宿過一晚的大羊毛衚衕那所院子。

原來這院子裏就設有一間刑堂,明間不大,只放着一桌一椅,桌上孤燈一盞,幽幽照着滿屋的各式刑具,再加上屋裏瀰漫的一股血腥之氣,陰陰慘慘,真有些叫人毛骨悚然。袁彬安排楊繼宗和雲瑛在右手裏間坐了,觀察審訊過程。

一開始,吳良還是矢口否認自己是拍花團夥的人,袁彬火了,「看來你這賊子也是賤骨頭,不打不會招認。上夾棍。」

兩個校尉從牆角拖過一件刑具,看上去就是兩根三尺來長、胳膊粗細的木棍,兩頭都用鐵條穿孔聯絡,下面又有一個木頭座,半尺來厚,座上有個槽子正好把兩根木棍放進去。番役們安放好夾棍,就把吳良的棉褲扒了,把他的左腳塞到兩根木棍當中,用兩根大繩一勒,兩根木棍就緊緊夾在他的腳踝以上的脛骨處。又有一個校尉用一根更粗的槓子卡在底座的左側,抵住夾棍不讓它受力移動,另一人則以一根茶碗口粗的槓子猛擊右側的夾棍。硬木頭直接硌在腿骨上,每敲一下,痛徹心扉。才敲了四五下,吳良的小腿已是血水四濺,疼得他哇哇亂叫道:「小的願招,小的願招。」

袁彬讓番役停下敲打,卻暫不收夾棍,吳良的左腳仍然放在夾棍裏。才問:「你願招什麼?」

「小的確是與那些拍花的一夥,但實是初次參加,未曾作案。」

據他說,在他家鄉河間縣城,有一個叫吳發田的,是個山東人,平日聚衆開賭,卻廣有錢財。因爲同姓,認作本家,那吳發田就叫他一同來京做一筆買賣。「初時並不知他所爲是何種營生,直到年前他才和俺說了,是到京城裏拐賣小孩兒。這次叫我先來哈德門外破爛市租房,等他們前來。」

「我聽說拍花的常用一種迷藥,只在孩童身上一拍,那孩子就乖乖聽他指令,跟他行走。可有此事?」

「哪有什麼迷藥。拍花的拐人,也就是看準時機,或是哄騙,或是硬搶。因此只對小孩兒,不敢對成年人下手。」

袁彬卻突然變了臉道:「你個賊囚,還說初次參加團伙,未曾作案,對這些手段怎麼如此清楚?再給我敲!」

吳良狂叫道:「爺爺莫打,小的招供便是。」

「你講!」

「小的是在兩年前,景泰六年加入吳發田一夥的,去年三大節都在京城做過買賣。」

「這次爲何只有你一人前來?」

「這次俺們一起來的實有八人,其餘幾人昨日先進城去了。因此前聽說,山東有一家王府裏要用大量奴婢,那吳發田說是今年需要多弄幾個孩童,趁着今日鬧春或有機會。讓小的先到破爛市租房,預備着關押拐來的小孩兒。但直到今晚,並沒有人過來。小的並不知他們一夥可曾作案。」

楊繼宗在裏間聽着吳良招供,心想這大概與實情相去不遠。又見這個小賊雖然在這虎狼之地,身上還用着刑具,說話倒是不慌不亂,清楚明白,不免有些奇怪。








袁彬繼續審問:「你可知道,他們在城裏住在何處?」

「小的們去年來京,因怕晚上得手後一時出不了城門,總會在城裏客棧中租幾間房,常住的是東城炒米衚衕的小店,還有西城蕭家橋的十字路口把角的一家。這兩家主人與那吳發田都算是熟人,對我們行事睜隻眼閉隻眼,那裏又偏僻,離城門也不遠,因此總是住在那裏,有時只在一處租房,有時兩處都租下房屋,以備不時之需。」

袁彬冷笑道:「你們雖是做賊,心思倒也細密。難怪這些年京城裏總有走失兒女的,卻一直沒有捉到拍花賊人。」又問,「以你心思,他們今晚會住在哪裏?」

吳良此時被五花大綁着躺在地上,一條腿還夾在夾棍裏,十分狼狽,因求告:「請爺爺放小的起來跪着回話,也好仔細想想。」

袁彬見他潑賴,卻也先不與他計較,讓人把他的綁繩鬆了,又下了夾棍,叫他跪着說話。

「小的並不知他們今日可曾作案,若是沒有買賣,今晚住在哪裏小的也無從得知。但若是今日拍到了孩童,如在東城作案,定是住在東城;如在西城作案,則是住在西城。因近便行路少,少一程路則少一分麻煩。」

袁彬見他說得頭頭是道,不由也微微點頭,又問:「除了你們以外,近日可還有別的什麼拍花團夥進京?」

「這個小的委實不知。去年也曾聽說,除了吳發田那賊外,每到年節來京裏拐賣人口的還有臨清來的、大同來的、懷慶來的等好幾起子人,但今年在破爛市還沒聽說他們來到。」

審至此處,別的口供暫時已不重要,首先要做的事是尋找寶兒。袁彬又問了一下那個小店的詳細路徑,就讓人先把吳良押下去,同楊繼宗和雲瑛帶人趁夜去查訪那個客棧。

炒米衚衕在東四牌樓以南的大市街東側。因年下城裏暫不禁夜,東大市街上的茶樓酒肆都還營業,街上行人也還不少。但一進了炒米衚衕裏面,就黑黢黢的少有人蹤,只有少數人家門前掛着過年的紅燈籠,稍稍有些光亮。走不遠,前面衚衕有個拐彎處,街角上有一座院落大門,門檐下掛着一個白紙糊的四方燈籠,燈籠上用墨筆寫了兩行字:

日暮君何往,天明我不留。

袁彬見了道:「就是此處。」

店門還沒上鎖,袁彬等人推門就進去,幾個校尉也快步佔據了院中各處要害路口。一個管賬的先生才慌慌張張跑過來,一面見禮一面問道:「幾位軍爺到小店有何貴幹?」

袁彬先不理他,直接讓手下把前後各院所有房屋都搜索一遍:「一處也不可放過。」雲瑛尋找寶兒心切,也同番役們到後面搜尋去了。楊繼宗卻和袁彬把那管賬的叫到賬房裏問話。

「今晚你店中可有客人?」

「回大爺,年下客稀,今晚一個客人都沒有。」

楊繼宗聽了頗覺失望,又問:「那麼這兩日可有幾個河間的客人來此借住?」

管賬的眨巴眨巴眼睛說:「怎麼又是問他們?回大爺,昨日後晌確有幾個河間客人來這裏住。本來說要多住幾日,可今日頭午又說有事先不住了,沒用午飯就全結賬走了。」

袁彬一聽急了,「你可知他們去了哪裏?」

「客人結賬走人,小人並不知他們的去向。」

楊繼宗又問:「他們今日頭午是在店裏待着還是出去走動?可有什麼可疑行跡?」

「因店裏並沒有別的客人,小人記得甚清,他們上午並沒有出門,後來來了一個後生找他們說話,那後生走了不久,他們便收拾結賬,那時大約正好接近午正時刻。沒有見到可疑行跡。」

楊繼宗不由鎖起眉頭:「那後生是什麼樣的人?」

「二十多歲,中等個兒,白白淨淨,聽口音也是河間府那邊的人。」

袁彬怒道:「看來讓那小子把咱們蒙了!」又問,「你店裏可有登記那夥人的姓名?」

「客人自然有登記,卻不需查看。這起子客人也算是小店的常客,每年三大節前後都要來,說是販運直隸的乾鮮果品來京,爲首的一個卻是個山東人,叫吳發田。這夥人每年到此,手面甚是大方,在店裏吃酒賭錢,時常還包着娼妓,行爲不太端正。但因他們是熟客,小店也不好拒絕。」

楊繼宗再問:「你剛纔說是‘怎麼又問他們’,是什麼意思?」

那管賬的見問這個,不免有些慌張,「小人不敢相瞞,實是剛剛天才擦黑的時候,有幾人也來小店問過吳發田一夥的事。」

袁彬一驚,問道:「他們是些什麼人,打問什麼?」

「他們也是問可有河間來的住店,也是問有什麼行蹤去向。那幾個人都是這京城裏在街面上混事的,爲首的一個很有些頭臉,叫作景七爺。」

楊繼宗更覺奇怪:前天在白雲觀中出了那麼大的事,假造聖物不說,還出了兩條人命,只說那景七一定先逃出京城躲風去了,誰知他竟還在這裏招搖。更可怪異的,是他們一夥混混竟然也關注起了拍花的團伙。難道也是爲了寶兒走失的事?

那邊雲瑛與衆校尉已經把客棧反反覆覆搜查了一遍,自然是毫無收穫。袁彬對楊繼宗和雲瑛道:「你們兩位今天心急火急忙了一天,眼下光着急也是無益,不如先回去休息一晚。我連夜再審吳良那個賊囚,看他再敢騙我!」








楊繼宗這一夜睡得很不安穩,總是剛剛睡着又突然驚醒,不免又要盤算今天發生的事情。

想來想去,寶兒走失無非三種可能:一是確因當時人多擁擠,寶兒不慎被人流擁走,失散之後一時不知流落到何處。但寶兒雖然年幼,卻伶俐懂事,況且當時事發只在轉瞬之間,若不是有人在其中有意做了手腳,絕不至於一下子就人影不見。第二種可能就是被拍花的人販子所拐。但那吳良的口供似真似假,有許多疑團,而且本來與此事毫無關聯的景七一夥竟然也參與進來,讓人不由得要想到第三種可能——拐走寶兒其實又是與一起重大陰謀相關!但到底是什麼人,出於什麼目的,纔要在一個幼童身上大做文章呢?

一時想不明白,又忽然覺得找到一點頭緒,反反覆覆,才又昏昏睡去。一覺醒來,發覺已經日上三竿,時候不早了。

方天保已經在外面等候多時了。楊繼宗把昨夜審訊吳良和搜查炒米衚衕小店的事對方天保說了一遍,也把夜裏自己的想法告訴他。方天保所見大致相同,卻也一時想不透其中的道理,只說道:

「這個景七我也聽說過,因他一直多在大興縣管轄的東城活動,對他了解不多。但聽說他這一夥近日也在咱宛平的西城頗爲活躍。我再找大興縣那邊熟人打探一下,看看這個景七到底是什麼來頭,近來都有什麼行蹤。」

楊繼宗急着要看吳良昨夜又有什麼新的口供,就先到玉喜庵去找雲瑛,打算一同去袁彬那裏。誰知來到玉喜庵客舍小院裏,卻被侍女蓮兒擋在了門外:「我們姑娘昨夜心急氣悶,染了風寒,夜裏燒得火炭似的燙人,清早纔剛剛有些好轉睡着了。公子請過些時候再過來吧。」

楊繼宗聽說雲瑛病了,急道:「可曾找大夫看過,要緊不要緊?」

「淨觀師父就懂些醫術,昨晚給看了脈,說是外感風寒,內積鬱火,倒也不要緊。已經抓藥吃了。」

楊繼宗還想進屋探視,但蓮兒說剛睡下,不方便,只得作罷。因想道:雲姑娘這病自是爲着寶兒的事急火攻心,只有找到了寶兒,纔可痊癒。也不再多想,匆匆忙忙帶着楊二奔到大羊毛衚衕袁彬那裏。

袁彬兩眼紅紅的,面露倦容,顯然一晚沒怎麼睡覺,見了楊繼宗說道:「我夜裏又把那姓吳的小賊審了兩三個時辰,連嚇唬帶打,總算得到了這一份口供。承芳你先看看,沒想到還牽連出這麼多線索,我正要和你商量如何去分頭查訪。」便把一沓供狀遞給楊繼宗。

楊繼宗看那供狀:

問:你明明已於昨日到過那炒米衚衕客棧,通知吳發田等人離去,爲何卻要欺騙本官?

答:小的實有下情。昨日早上,有個山東有名的人牙子,姓黃的,來到破爛市,見吳發田等不在,就把小的找了說話,讓小的快快轉告吳發田等人。姓黃的說,因魯王府這些年用人特多,要多弄一些小兒教養起來備着。這次只要六七歲清秀伶俐的男女孩童,怕再大了能夠記得自己家裏,不好瞞哄。姓黃的還說,這次要的小兒多多益善,等到正月十八一早在破爛市附近交割,然後就近在三里河上船運回山東。因姓黃的催我快快告知吳發田,小的這才又連忙趕到炒米衚衕。又因那姓黃的說過,此事關聯宗室親王,無論對誰都不準亂講,若是從哪裏走漏了風聲,王府怪罪下來大家不好做人。因此小的昨晚沒敢實說曾去客棧傳信之事。

問:你只傳此信,吳發田等賊爲何不久即全部離開客棧,銷聲匿跡?

答:小的所傳之信,並無讓他們轉移的意思。但小的進去說話之時,吳發田等人也正在商議事情。小的只是傳話,並不清楚他們所議是何事,但前後聽了個頭尾,大概也能猜出一二。

問:所議何事?

答:似乎是另有一幫拍花的,是個大幫,來自臨清,小的去年也曾偶爾見過他們。這幫人有二十多人,俱都會些拳腳,身強力大,好生霸道。這一次聽說爲了東城一帶最是富裕熱鬧,自然貨多,說是他們自古以來的地盤,不讓我們在這邊做買賣。我們老大,就是吳發田,雖然也是山東人,與那幫人也認識,但終歸人少勢弱,不願與那些臨清的直接相爭。我進去的時候聽他們商議,似是要搬到西城蕭家橋那邊去住。只是小的走時他們並未商定,因此小的並不知他們後來是走是留,當時也沒敢說他們一定住在哪裏。

問:你可知那臨清幫的頭子是誰,他們平常在城裏以何處爲據點,常住哪些客棧?

答:聽說爲首的叫個鐵柺李,真的是有些跛腳,卻不知他的真實名姓。這人生得高大,黑臉長鬚,但聽說平常只在家中坐鎮,並不直接出面拐人。他們的住處小的並不知道,聽說也是在思城坊一帶,大概離炒米衚衕客棧不遠。

楊繼宗看了,問袁彬道:「這些供詞,文質兄大概也是用了刑才得來的吧?」

袁彬道:「這小子昨日耍咱們,我回來先敲了他二十夾棍。後來招供也是吞吞吐吐,又打了他幾下才說的。」

楊繼宗道:「雖然如此,我看他這些招供大概還是一派胡言。」又說,「文質兄不妨問問那行刑的弟兄,吳良身上可有舊日的刑傷。」

袁彬雖有些不解,卻叫人去問了,果然說是腿上、臀、背,都有過肉刑舊痕。袁彬這才醒悟道:「依承芳的意思,這個吳良莫非竟是個慣來參與刑獄的光棍?」








楊繼宗道:「你看這個吳良雖然生得白白淨淨,可昨晚見他在你這刑堂裏卻並不甚害怕,甚至用過刑之後,回答口供還是有條有理。文質兄審過的案子也多了,有幾個到你這裏不是屁滾尿流的。」

袁彬點頭稱是。

「可見這人絕不是個一般的混混。昨晚我就有些疑惑,卻是方纔想到,這吳良也許是故意讓我們抓來的。」

「故意進來!那他是爲了什麼?」

「我在家鄉也遇到過這類棍徒,專門接受錢財替人赴案,或是替人頂罪,或是提供僞證。但這一次,卻都不像。我若推測不錯,他應該是被人僱來故意拖延時間的。」

楊繼宗用手指着那供狀說:「你看他這供詞,貌似合情合理,認真推敲卻有許多漏洞。他說是姓黃的人牙子昨日早上到破爛市來找他,告訴他魯王府需要奴婢,今年要多多進貨。但昨晚我們聽小市口的和事佬周不通說,吳良前天就已經在那邊到處招搖,說是有親王府要用人,今年是大利市。況他昨晚的供詞中也說,吳發田一夥是因了山東有王府要人才提早來京城活動,怎麼就變成昨日早上姓黃的才把這消息告訴他,還讓他一定立即傳遞給吳發田。再者,他說因事涉宗室王府,不敢隨便傳言。但你看他自己以及那姓黃的所行之事,可不是在大肆張揚。

「此外,他說吳發田等人離開小店,是爲了鐵柺李一夥的威脅。據我所知,那些犯罪的團伙爲了各自利益,大都劃分了勢力範圍,既然吳發田的河間幫與鐵柺李的臨清幫都做着拍花拐賣孩童的勾當多年,通常應該自有其作案疆界。即便勢力有所變化,也有一套他們行內的規矩,可以商議調解,很少有真正動粗的。照吳良所說,這臨清幫蠻不講理,不守多年規矩,而河間幫倒是老實極了,被別人一說就走得無影無蹤。」

說到這裏,楊繼宗又問袁彬:「文質兄,你說如果我們盡信了他所說,今天會做什麼?」

「我本來正想就去訪查鐵柺李那幫人。」

「依我看,如若我們去查那鐵柺李,或是根本尋不見人,或是找到了他們,卻並無作案實證。到時再審這個吳良,他或許又要把那些大同幫、懷慶幫搬出來。如此一來,不是又要讓我們瞎忙上幾日了?」

袁彬想想,覺得楊繼宗所說有理,「咱們這就再審這個小光棍,讓他嚐嚐我們錦衣衛刑具的厲害。」

楊繼宗卻道:「文質兄不要小看了這些光棍,可是骨頭甚硬。」

「那就只好看看,是他的骨頭硬還是咱的夾棍硬了。」

楊繼宗道:「雖然歷朝歷代都是以肉刑逼供辦案,我卻覺得並非善法。古人就說‘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肉刑殘酷,那受刑的人或是依着問案人的思路胡亂編造;或是一時失去理智,亂咬濫攀;或是爲了避免一時之痛,自誣認罪。所以肉刑之下取得的口供經常是靠不住的。」

「那倒也是。依承芳你的意思,該當怎樣辦案?」

「依我的愚見,一個案件需要人證、物證、情理、口供,四樣俱全,都能對得上號,纔算妥帖。就以前日金符令牌那個案子,雖說人證、物證、口供都算是齊備了,卻唯有情理不合,仍然有很大的疑問。」

「你是說,那姓丁的道士假造金牌之事還有疑點?」

「我現在也還說不清楚,但總是覺得,咱們是被人引進了一個圈套裏面。」

袁彬道:「我其實也覺得有些地方不可思議。」

正要再說如何再審那吳良,昨天在破爛市蹲守盤查的幾個校尉卻回來了,報告說:蹲守了一晚,並不見一人來找吳良。倒是那個周不通,昨晚領着查了一通,毫無收穫;今日一早再找他,卻已經不知去向,一家人都不見了。

袁彬氣得連罵手下校尉廢物。楊繼宗卻道:「這樣看來,那個周不通與此事必也有些干係,或許就是居間之人。若真是如我們所猜測,有人買通這個吳良故意被捉到官府,千方百計拖延我們尋找寶姑娘的進度,這背後的陰謀可就更是駭人了。」

「如真是有人指使,此案可就不簡單了。可惜讓那周不通跑了。」

「現在再去到處捉拿周不通也不容易,不如先利用現成的吳良。」

「我也正要審他。但你說單是用刑于此案無益,卻不知還有什麼辦法?」

楊繼宗又想了想:「這小賊既然滿口胡言,一心想要哄騙咱們,咱們何不讓他也上一當。」又低聲對袁彬如此這般說了一遍。

袁彬聽了覺得有趣,笑道:「那小賊心眼不少,這麼做真能夠詐出他的實話嗎?」

「他昨晚兩次過堂,計謀得逞,心下自然得意。得意則失於防範,或許就可突破。反正我們先試上一試,如果此計不行,咱們再來硬的不遲。」

「那好,就依承芳之意。」袁彬說罷喝道,「快去把那吳良帶到刑堂,還要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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