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中）

　我見龍哥死不悔改，還在為了自己的罪行強行找理由，便心念一動，忽而想到張三豐教給我的法術。

　既然這種法術能封印人的記憶，興許我反其道而行之，能讓龍哥回憶起自己在羅布泊中的禽獸行徑。

　龍哥和老煙槍其實都是複製之人，他們當年被張三豐收為徒弟。為了能讓他們安心找到大明王和聖女，張三豐壓制住了兩人在羅布泊探險的相關記憶。

　而在白色聖墓山前鬥法之時，張三豐將老煙槍的記憶恢復過來，才導致他發瘋。當時龍哥不在場，故而他的那一段記憶還被壓制住。

　我按照先前的做法，先是跟龍哥達到心神合一的境界，而後開始感知他一生的記憶。

　龍哥的記憶畫面一幕接一幕閃過，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猛然發現，有些畫面驟然變成一片空白，其中還隱隱升騰著一片搖曳的紫色光芒。

　沒錯了，那紫色光芒乃是張三豐法力自帶的法相，它的出現，意味著我已經找到了龍哥被封印起來的記憶。

　我本想繼續往下看，從而瞭解龍哥殺害養子和027機構老領導的真相，但時間緊迫，而且我希望能讓龍哥親口說出來，便打住這個念頭，專心破解那一片紫色光芒。

　我屏氣凝神，將丹田中的氣流緩緩灌入進去。金色氣流翻湧著，與紫色光芒纏鬥起來，一時間此消彼長，打得難分難解。

　畢竟是張三豐親自注入龍哥體內的紫色光芒，短時間內很難衝破。我耐住性子，不斷加大力道，終於在十多分鐘以後，紫色光芒出現了裂痕，金色氣流便滲入進去。

　又過了幾分鐘，金色氣流終於佔據了上風，將紫色光芒衝擊得支離破碎。而龍哥被壓制住的記憶畫面從無到有，逐漸清晰起來。

　與此同時，我放在龍哥天靈蓋上的手感受到他的抖動，還聽見他的喊叫聲，便急忙收回內息，睜開了眼睛。

　我已經滿頭大汗，卻顧不上擦拭汗水，低頭凝目看向龍哥，只見他眼珠子亂轉，臉色蒼白如紙。

　「我不是我……我不是我……」龍哥忽而惶惶不安地大叫起來，他掙扎著要爬起來，卻因為腿上有傷，驟然栽倒，嘴巴裡的喊叫斷斷續續。

　眾人睜大眼睛緊盯著龍哥，生怕他使詐，槍口對準了他。

　老煙槍問道：「白帆同志，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別擔心，我只是讓他明白自己到底是誰！」我說得很委婉，不願意刺痛老煙槍心中的傷疤。

　老煙槍立即就醒悟了，點頭道：「好啊，這個法子妙得很！也該讓他明白了，這個世界並沒有欠他多少東西，可他卻欠著別人無法償還的債！」

　龍哥抱著腦袋在沙地上翻滾一陣，漸漸沒了力氣，癡癡呆呆地躺著，卻淚流滿面，呢喃著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老天爺啊，我當年到底造的是什麼孽哪？」

　「他不會也發瘋吧？」方詩雅將我拉到一旁，為了避免老煙槍聽到，她的聲音低到了極點。

　「沒關係，要是瘋了，我也能把他救回來。」我鎮定自若地說，「像這種心中充滿了執念和偏見的人，不強烈地刺激一下，別指望他會幡然醒悟。」

　龍哥的眼神空空洞洞，臉上淚水縱橫，因為臉上沾滿了沙塵，被淚水一沖，愈發不成樣子了。

　老煙槍蹲下去盯著龍哥的眼睛，意味深長地說：「龍哥，你現在明白了吧？咱們倆是在還債！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你就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吧。」

　龍哥怔怔出神，半晌之後，眼睛裡恢復了不少光彩，一把抓住老煙槍的手臂，說道：「王子平同志，我們早就死了，是不是？」

　「是的，早就死了！」老煙槍語氣凝重地說，「正因為如此，死過一回的人，更應給明白真相的可貴，更應該尊重愛惜別人的性命。你的罪行，我已經掌握得一清二楚，只要你親口坦白，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至少你得將這一切都匯報給組織，該受到懲罰的人，一個也不能讓他僥倖逃脫了！」

　老煙槍最後一句話，顯然指的是高建國。如果龍哥就這麼死了，這世上便沒人能揭發高建國的犯罪事實，老煙槍和小張從此都要背負著不白之冤，甚至要徹底被027機構給開除掉。

　「也罷，我全坦白交代。不為了別人，為了死去的戰友們，還有……還有小張的母親……」龍哥抬眼看向小張，眼神裡充滿了悔恨。

　老煙槍鬆了一口氣，點燃一支煙遞給龍哥。龍哥抽了幾口，開始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二十多年前從羅布泊逃脫回去以後，龍哥就心性大變。加上組織上為了不造成恐慌，隱瞞了羅布泊靈異事件的真相，並沒有給死難的戰士們開追悼會，也沒有追認他們為烈士，龍哥愈發憤世嫉俗。

　恰好027機構掌握了一些關於潛藏在大陸的特務分子的信息，要派人前往涪陵地區工作，龍哥便主動請纓，偽裝成啞巴，被安排進了涪陵警局任職。

　涪陵地區因為特務瘋子的存在，政治生態非常複雜，龍哥很快就捲入了漩渦中。他本來就心存不滿，在特務分子潘大壽的鼓動之下，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潘大壽在龍哥的包庇和協助之下，很快就建立起了貓神教，他自己擔任副教主，教主之位讓給了龍哥。

　而且在潘大壽的搭橋引線之下，龍哥結識了無面怪，並受到無面怪的蠱惑，徹底被策反，成了地下特務組織中的得力干將。

　當時無面怪一邊躲避泉林真人的追殺，一邊查訪明教神器的下落，終於在二十多年以後，得到確切的消息，以紅衣死者系列案件為起點，引出後來一系列的事情。

　在此過程中，因為龍哥身份特殊，不宜過早介入，所以他聽從無面怪的指令，一直在涪陵地區按兵不動。

　一直到我們在無量山中找到建文帝袈裟以後，無面怪認為時機已到，啟動了特務組織，準備與我們做最後的決戰。

　龍哥和潘大壽按照無面怪的吩咐，讓貓神教教眾抓緊時間修煉邪惡的法術，想以此加強特務們的力量。

　貓神教的邪惡法術要被激發，必須用陰年陰時出生的人來進行獻祭，恰好龍哥的養子生辰八字符合要求，龍哥就對他痛下殺手，從此掀開了涪陵地區血腥的連環殺人案。

　不料就在緊要關頭，老煙槍卻帶著我們這些人來到涪陵地區，而且很快偵破案件，抓獲了潘大壽。

　龍哥在情急之中，只得用潘大壽來頂罪，並上演了一處虛虛實實的好戲，瞞騙住了我們。

　等我們離開涪陵地區，龍哥害怕潘大壽牽扯出自己，就脅迫他服毒自殺。

　無面怪卻沒有追究龍哥，反而心生一計，讓龍哥帶著一些警察來到南京。他們與高建國勾結起來，唱了一出雙簧，使得龍哥打入了我們的內部。

　龍哥深知老煙槍的為人和秉性，料定他到了南京以後，一定會去找027機構的老領導，便搶先一步殺死了老領導，再由高建國將此事壓了下去。

　龍哥加入到我們的隊伍之中，為了能將戲演得更加天衣無縫，他暗中將我們所住的公寓位置透露給高建國，讓高建國帶人來大鬧一場。

　明面上高建國是為了搶奪回自己的家人，其實真實的目的，是配合龍哥上演一出苦肉計。龍哥就是在那個時候腿上中了一槍，完全取得了我們的信任。

　但老煙槍憑藉著自己豐富的經驗，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避開龍哥暗中進行調查，發現了很多蛛絲馬跡。

　只是那個時候，老煙槍心存僥倖，不願意正視龍哥叛變革命的事實，或者說是為了給龍哥一個自我救贖的機會，一直沒有與他撕破臉皮。

　在羅布泊中時，龍哥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用石頭做出一些記號，引導無面怪等人跟蹤我們。

　這也就解釋了一件小事情，有一夜我內急，到營地之外方便，無意中發現龍哥蹲在地上翻動石子。當時營地裡出現了狀況，我沒來得及細究。

　不過這件事情瞞過了我，卻沒能瞞過老煙槍，他一直暗中觀察著龍哥。

　有一天夜裡，露西來告訴我們有美國特務跟在身後。老煙槍趁此機會，騎著駱駝原路返回去進行搜查，其實他並不指望真的將跟在身後的特務們揪出來，而是去察看龍哥做下的那些標記。

　從那以後，老煙槍對龍哥徹底失望了，無奈當時狀況不斷，龍哥尚未完全露出狐狸尾巴，老煙槍也只得進行冷處理。

　後來龍哥覺察到我們對他的態度有些冷淡，商量大事時總是避開他，尤其是找到阿然的日記簿以後，老煙槍卻沒讓他看，他便起了疑心。

　等我們從深坑之中探險回來，龍哥得知無面怪潛伏到了營地中，就此沒了忌諱，行為舉止有些明目張膽，頻頻與朱老爺子走到一起。

　我聽到這裡，長歎一聲，說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龍哥，虧你們想出了這麼多陰謀詭計，可最後又如何呢？還不是失敗了！所謂邪不壓正，就是這個道理。想必在若羌縣旅館中，潛進我房間裡偷古鼎的人，也是你吧？」

　「沒錯，就是我！」龍哥坦誠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心裡沒了負擔，回答得很乾脆，「那一天你們出去理髮，我接到無相大師的命令，潛入你的房間中偷古鼎。不想卻被露西抓了個現行，我只能反咬一口，將水攪渾了。」

　露西終於洗刷了自己的嫌疑，不怒反笑道：「我當時就說過，他是賊喊捉賊，現在你們信了吧？呵呵，多虧白帆並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而跟我翻臉，反倒一路上還信任有加。」

　「是啊，我當時就看出端倪來了，更加確信自己已經引起了懷疑，否則王子平同志應該站到我這一邊，怎麼還會讓露西跟在隊伍之中？」龍哥苦笑著說，「而且那一夜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你們跟朱老爺子撕破了臉皮，可第二天朱大小姐和鞭王還給你們送去彈藥裝備。我就得出一個結論，倘若真有一天東窗事發，我連朱老爺子這些人也指望不上啦，唯一能救我的，只有無相大師。」

　「所以到了小河公主墓的時候，你找了個機會，前去投奔無面怪，是吧？」老煙槍搖著腦袋，痛心疾首地說。

　龍哥點點頭，直起脖子道：「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你們要怎麼處理我，我都沒有半句怨言，動手吧！」

　老煙槍大手一揮，目不轉睛地看著龍哥，嚴肅地說道：「龍哥，我說過了，絕不會讓你死去的。你的命不是自己的，你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話，就得跟我回到南京，去向組織進行交代，並揭發檢舉高建國的罪行！」

　龍哥淒楚一笑，緩緩閉起眼睛，嘴裡說了一句「好吧」，便不再開口了。

　聽了龍哥的話，眾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尤其是我們這些深知龍哥英雄事跡的人，更覺得惋惜。

　龍哥臉上的那一道傷疤，就是當年到鎖龍井中探險時留下來的，他當時孤身一人下到井裡，肯定經歷了極為凶險的事情。可惜他一直信守承若，不會透露半句。

　越是如此，我越覺得龍哥實在可惜，人生之路容不得踏錯半步，否則不但英名盡毀，還要落得一個滿盤皆輸的下場。

　可不料就在這個時候，高建國趁著眾人沒有防備的時候，突然撲到地上，一把抓起一桿先前特務分子們扔在地上的槍支，站起來就要朝龍哥開槍。

　他一定是因為聽見老煙槍讓龍哥向組織揭發自己的罪行，才急火攻心，要做出殺人滅口的事情來。

　眾人驚呼起來，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我心念一動，黑玉古扇迸發出一道金光，迅捷無比地射了出去。

　金光擊打在高建國手中的槍桿上，立即擊成了兩截，堪堪救下了龍哥。

　高建國還想用手中的斷槍去砸龍哥，老煙槍飛起一腳，將他踹到，怒罵道：「狗改不了吃屎！直娘賊，你當真以為老子不敢動手了結你的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