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蓋世刑天
人皮筆記 by 一桿老煙槍
2019-12-31 19:36
空中的火光閃耀了很長時間,強烈的光芒映射在我們四周,刑天和螻蛄妖王已然灰飛煙滅,再也看不見它們的蹤影了。
半晌之後,空中恢復了平靜,強光消失,那兩輪血太陽更加鮮紅,就像要滴出血液一般,而且它們還在緩緩轉動著。
「刑天……刑天……」方詩雅跪在地上,哭成了一個淚人。
眾人也都擰緊了眉頭,心中都明白,刑天為了保護我們不受螻蛄妖王的傷害,選擇了跟它同歸於盡。刑天這是用自己的性命,換來了眾人的生機。
我蹲到方詩雅身旁,雙手緊緊抱住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海中翻騰起第一次遇見刑天的情形。
老煙槍跟我還真有默契,他開口說道:「老子當年剛到十祖坡,還跟刑天帶領著的一幫青蛇惡鬥過,從那以後,刑天就一直跟隨著詩雅妹子陪同我們走南闖北,風裡來雨裡去。老子早就把它當成了一個戰友,刑天的所作所為,也算得上是個蓋世英雄了!」
是啊,刑天多少次在危難關頭救過我們,在我們這一群人的心裡,它不僅僅是神奇的青蛇之王,還是我們可親可敬的好夥伴,好戰友!
而且刑天還是泉林真人饋贈給方詩雅的護身之物,更具有特殊非凡的意義,它是泉林真人的化身,一直陪伴我們勇往直前。
可如今刑天化作了青煙,消散在羅布泊中,怎不叫人感傷悲痛?
泉林真人仙逝了,刑天也悲壯地死了,接下來還會發生多少慘痛之事呢?難道這就是我們追查人皮筆記真相,所要付出的代價?
方詩雅自幼孤苦伶仃,童年時因為眉心間那一顆紅痣的緣故,村民們對她避之不及,她沒有什麼朋友,只有刑天陪在身邊。
方詩雅失去了父母、爺爺,還有泉林真人,雖然還有親哥哥方詩堯活在這個世界上,但方詩堯心思全在朱婷身上,對詩雅沒有絲毫的憐愛之情。
而刑天一死,方詩雅徹底成了孑然一身,她心中的酸楚定然是山高海深。
我抱著方詩雅,心疼得要死,就像自己也死了半條命。方詩雅一傷心,我的整個世界就昏昏暗暗,日月無光了。
方詩雅哭得肝腸寸斷,後來哭干了眼淚,猶自抽咽不已,目光越來越空洞無神。
「白帆,把詩雅帶回營地去吧!」朱婷走過來勸我道,「身體要緊,這可是荒涼的羅布泊啊,不宜傷心過度。」
我淚眼婆娑地看向朱婷,難得她內心還存有幾分善意。露西和五爺等人也走過來相勸,我便抱起詩雅,邁著沉重的步伐往營地中走去。
沒走出幾步,我就聽見鞭王喊道:「大明王,等一下,你看天上的血太陽多了兩個!」
我無力地抬起頭,果然見空中飛旋著四個血太陽,心中暗想,多出來的另外兩個,應該是胡楊樹和刑天的魂魄變化而成的吧?
「蓋世刑天,英魂萬年!」
我喃喃自語了一句,無心去理會空中出現的異象,此時此刻只想將方詩雅帶到帳篷裡,讓她好好休息。
安置好方詩雅,我又一直守在她身旁,等她哭泣著睡著了以後,才黯然神傷地站起來,走到了帳篷外面。
很多人正站在營地中用乾毛巾拍打著身體,我們先前遭遇到的湖水,含鹽量非常高,故而參與行動的人身上都凝結了許多鹽分,甚至頭髮和眉毛上也白花花一片。
我也感到身上很不舒服,便取出毛巾胡亂擦拭著臉龐,可惜要節約用水,只能將就著使用乾燥的毛巾,皮膚上火辣辣的極為難受。
我趁機打量著營地中的情形,見一切都跟以前沒有區別,朱老爺子的帳篷前圍著一些人,多半是朱婷和鞭王正在匯報行動的情況。
不需要多長時間,朱老爺子自會找到我的,我也懶得去湊熱鬧,心裡還惦記著阿央,同時覺得此次回到地面上來,似乎還未見過李神棍,不免有些疑慮。
抬眼見小張匆匆跑了過來,我急忙叫住他,問道:「小張,你要做什麼,不累嗎?老煙槍他們人呢?對了,我怎麼沒見到李神棍啊?」
「帆哥,連長說了,你夠累的了,況且還要照顧詩雅姐,讓我不要打擾你。」小張低著頭快速奔進了老煙槍的帳篷中。
我暗想不會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吧,抬腳正要跟上去,阿尼提老大哥從身後走過來,拍著我的肩膀笑道:「小兄弟,總算把你們等回來了。老天爺保佑啊,你平安無事,老哥心裡很高興!」
說著,阿尼提親自點燃麻黃煙遞給我,我抽了幾口,頓感精神大振,便問起他這段時間以來,營地裡的情況。
「沒嘛達,用你們漢族的話來說,外甥提燈籠,照舊。」阿尼提老大哥哈哈一笑,隨即將我拉到一旁,壓低聲音說,「那個李老闆和他的一幫手下,好像得了怪病,我親眼看見他們有人捧起地上的泥土往嘴裡塞。不過李老闆跟我說,只要你回來了,會幫他們治病的,我也就沒有插手。你能處理這件事情,我就放心了。但是那個朱老爺子卻不讓人省心哪……」
阿尼提說到這裡,有意地頓了一頓,好給我一些反應的時間。
我心頭一緊,原來李神棍等人的食土症又發作了,怪不得小張方才欲言又止,卻是為了暫時瞞住我,不讓我受累。
至於朱老爺子為何讓人不省心,我來了興趣,低聲問道:「阿尼提老大哥,莫非你看出什麼問題來了?」
「我也說不清楚,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嘛,你們這些漢族同胞,有時候神神秘秘的,做人做事都喜歡曲裡拐彎,很不爽快。」阿尼提議論一通,轉而說道,「自從你們進入深坑裡面以後,朱老爺子一直躲在帳篷裡,終日不露面,可奇怪的是,有時候我能聽見裡面有說話聲。還有一天晚上,營地裡動靜挺大,我被驚醒了,想要走出帳篷去看一眼,不料朱老爺子派人守在外面,不許我出去……哎,想起來真是心寒哪,朱老爺子一直沒把我這個嚮導放在眼裡!」
「後來呢?」我追問了一句。
「後來嘛,我就天天躲在帳篷裡挺屍,除了照顧一下駱駝,懶得搭理任何人。小兄弟,你不在的日子裡,我真是寂寞啊!」阿尼提老大哥聳了聳肩膀。
我下意識往朱老爺子的帳篷瞥了幾眼,而後對阿尼提說道:「我還得去看望一下其他人,以後細談吧。老大哥,這麻黃煙確實有勁,抽了以後,我也得像創造世界的上帝一樣,振作精神開始工作啦。」
阿尼提哈哈一笑,我則轉身走進了老煙槍的帳篷裡。趙五爺等人圍在一起,阿央躺在羊毛氈子上,臉上還戴著黃金面具。
見到我以後,老煙槍憂心忡忡地說:「白帆同志,阿央臉上的面具取不下來,你說該怎麼辦?」
我把著阿央的脈搏,感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脈象,歎息道:「阿央姐被七眼銅扇的紅光轟擊到天靈蓋,能支撐到現在,已經非常難得了。老煙槍,幫我扶起阿央,我給她灌輸一些內息,興許會有點作用。」
「可你的身體也非常虛弱,你吃得消嗎?」老煙槍關切地問道。
我擺擺手,示意老煙槍只管照做,而後伸手放在阿央肚腹上,將內息運到手心裡,又緩緩傳進她丹田之中。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我停止了運功,對老煙槍說:「只能先給阿央留住一絲命脈,等忙完這一段時間,我再來想辦法,興許《正一經》和《玉函通秘》裡會有救治之法的。倘若實在沒轍,就等行動完成以後,我們把她送到天師府,讓張神仙出手相救吧。」
「也罷,只能如此了!」老煙槍頹然地說道。
我強忍著勞累,由小張攙扶著前去看望李神棍等人。李神棍憔悴地躺在帳篷裡,見到我,就一骨碌爬起來,還未開口,便老淚縱橫了。
「大明王,老夫對不起你,沒能替你分憂,反倒讓兄弟們舊疾復發……」李神棍有些自責愧疚。
「李副幫主,食土症發作,跟你有什麼關係?」我寬慰他道,「有我在,就不會讓你和兄弟們受苦的。只是我今天實在太疲乏,方才又給阿央灌輸了一些內息,只能明天再幫你們醫治食土症了。」
李神棍點點頭,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又慨歎道:「老夫都聽說了,你們在深坑之下遇見了胡楊樹的魂魄,還有刑天變成了青龍……聖女還好吧?你替我告訴她,刑天非池中之物,興許這就是它最好的歸宿。曹操不是說過嗎?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行,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刑天不是死了,而是隱到了宇宙之中。再說了,從《易經》來看,此乃飛龍在天的徵兆,大吉大利啊!」
李神棍還真是能言會道,一席話就把刑天的死亡,說成了一樁大好事。
我勸他好生休息,轉身離開了,自去照看方詩雅。吃過晚飯以後,方詩雅醒了,臉上淚痕未乾,眼睛有些紅腫。
我將李神棍的話轉告給她,她愣怔一陣,說道:「白帆,我們給刑天立一座碑吧!」
這倒是一個非常好的提議,我答應了。只是此時找不到石碑,也沒有像樣的木板,我和方詩雅有些一籌莫展。
龍哥聽說了這件事情,特意找到我們,說道:「當年科考隊伍進入羅布泊,要是有人遇難需要立碑,或者要在特別的地方豎起地標,往往用汽油桶代替。」
我一聽就拍手叫好,剛巧卡車上有幾個空汽油桶,我便命令手下搬下來兩個,將它們滾到了深坑前。
手下們用工兵鏟挖出兩個坑來,將汽油桶豎著放下去,上半截露在外面,正好成了兩座豐碑。
「馬先生,願你往生極樂世界!蓋世刑天,英魂萬年!」
我帶頭喊了起來,人們也大聲附和著,激昂悲壯的聲音飄得很遠很遠。
抬頭看向天空,那四輪血太陽旋轉不休,四下裡寒風陣陣,宛如在天地間響著一曲輓歌。
方詩雅與我並肩而立,她臉上滾下晶瑩的淚花,身影在地上拖得很長,顯得無比的寂寥和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