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朱老爺子（下）

　汽車沿江岸迅速行駛著，上了一個長坡以後，再轉入一條掩映在法國梧桐之下的寬敞大道，曲曲折折往前開了十多分鐘，終於緩緩停了下來。

　前面出現一個很大的花園，鐵柵欄將花園和大道隔開，鐵門上爬滿了碧綠的籐蘿，顯然被精心修建過。門前打掃得一塵不染，連一片梧桐樹葉也沒有。

　幾個彪形大漢手裡握著對講機，腰間插著手槍，見到我們的車輛以後，打著手勢奔了過來。

　「到了，請下車！」鞭王輕聲招呼著，而後率先走出車外，對那幾個大漢說道，「是我，還有幾個朱大小姐的朋友，不可怠慢。」

　「對不住，雖然朱大小姐事先交代過，但為了履行職責，我們還是要搜查一下。」一個領頭模樣的人說道，神情間有些傲慢，不太給鞭王面子。

　鞭王很是尷尬，隨即轉頭對我們解釋道：「這些人都是朱老爺子親自選拔的保鏢，只聽從他的命令。諸位，實在對不住了，請大家配合一下。」

　我們壓制住內心中的不快，讓那幾個保鏢搜了身。他們取走了老煙槍腰間的手槍，還想拿走我的暗影和方詩雅的飛鏢，我沒好氣地說：「鞭王，這可是我和詩雅的法器，拿走了還怎麼破除無面怪的法術？」

　鞭王好說歹說，那幾個保鏢就是一根筋頑固至極，說什麼也不肯讓我們帶著利器進去。

　「放他們進來，出了事我負全責！」朱婷穿過花園，遠遠地喊道，「把手槍也還給他們，哪有這種待客之道？」

　那幾個保鏢猶豫不定，朱婷走到他們身前，對著那個領頭模樣的人甩了一耳光，疾言厲色地罵道：「怎麼，我的話都不聽了？你們可想清楚，以後砸了飯碗，別怨我太記仇！」

　「朱大小姐，無相大師有過吩咐……」

　朱婷吼道：「老爺子還沒死，朱家也還有繼承人，什麼時候輪得到無相下命令？再多說一句，你們今晚就收拾包袱趁早另謀高就！」

　那幾個保鏢互看了一眼，將我們的東西還了回來，而後往旁邊退開了。

　朱婷輕蔑地冷哼一聲，繼而對我們微笑道：「跟我來吧，讓你們看笑話了，爺爺的別墅中全是無相安插的人。鞭王，你已經把情況都說了吧？」

　鞭王急忙回答著，又奉承地說了一句：「有大明王在，破除無面怪的法術應該不在話下，朱大小姐，你今夜就能見到朱老爺子了！」

　這花園很大，中間還有偌大一個噴泉，水聲嘩嘩，綵燈閃耀。

　走到噴泉前時，朱婷止住腳步，一改方纔的冷靜凶狠，有些慌亂地說：「從噴泉開始，再也無法往前邁出半步，也不知無相用了什麼邪術？」

　我抬眼看向四周，只見一座別墅矗立在前方，裡面燈火輝煌，許多窗前還有人影晃動。周圍各種花卉開得正艷，但除此之外，卻沒別的東西了。

　「直娘賊，老子才不信這個邪呢！」老煙槍大搖大擺往前走去，他才邁出兩步，整個人就倒飛了回來。

　老煙槍從地上爬起來，難以置信地說：「白帆同志，還真是活見鬼了！老子好像撞在了一張電網上，這是怎麼回事？」

　「相信了吧？我真的沒有騙你們！」朱婷皺著眉頭，似乎要哭了，「爺爺被困在這裡很長時間了，只有無相和朱克己才能走進去。」

　李神棍舉著羅盤四處走動，對我叫道：「大明王，還真有情況，羅盤指針就像發了瘋，亂轉得很厲害！」

　我看向阿央，問道：「阿央姐，你能看出其中的端倪嗎？」

　「可惜沒有紅色的大公雞，要不然我可以用它來進行獻祭，說不定能看出個其所以然來。不過我剛走進花園時，就感到一股陰冷之氣，這個地方確實有古怪。」阿央回答道。

　阿央所說的是一種畢摩法術，用大紅公雞獻祭以後，將雞毛灑到空中，要是遇見邪物，那些雞毛便會指明邪物所藏匿的方位。

　「大紅公雞？」朱婷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即吩咐鞭王道，「鞭王，給你半個時辰，去找一隻大紅公雞來！」

　鞭王轉身就要走，我攔住他道：「這麼晚了，你到哪裡去找大紅公雞？省省力氣，還是讓我來吧！」

　眾人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在他們的注視之下，我運起《正一經》心訣，開啟天眼，朝四面八方掃射著。

　只見我們身前籠著一層淡淡的黑氣，我想老煙槍方才肯定就是撞在了黑氣之上，這些黑氣從何而來呢？

　我順著黑氣一直往空中看去，見黑氣瀰漫著，將整座別墅籠在下面。而在別墅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上，分別有鬼影飛舞，陰魂不散地在空中盤旋。

　「啊哈，原來如此！」我心知定是那四個鬼影在作怪，急忙將情況告訴了眾人。

　朱婷將信將疑，搓著手急切地說道：「找到了鬼影，又該如何呢？」

　我和阿央、方詩雅三人相視一笑，當下心領神會。我低聲地吩咐道：「阿央姐，東邊交給你；詩雅，你去北邊，剩下的西南兩個方位，就讓我來收拾！記住啦，咱們三人要一同動手，千萬別讓鬼影逃走或者進入別墅之中！」

　方詩雅和阿央迅速行動起來，我也往西邊狂奔而去。等我們三個人各自發出準備停當的信號，老煙槍晃動著手電筒，一連閃動三下，我們便立即祭出了手中的法器。

　黑玉古扇悄無聲息地飛到西邊的空中，驟然發出一道紅光，而後傳來一聲尖銳的慘叫聲，空中起了一陣白煙，那個鬼影瞬間灰飛煙滅了。

　我來不及細看，催動黑玉古扇撲向南邊的空中，如法炮製，又聽到了一聲慘叫聲。

　就在這個時候，阿央和方詩雅也得手了。我清晰地聽見東北兩個方向的慘叫聲，便收回黑玉古扇，大聲沖老煙槍喊道：「老煙槍，你往前走幾步，試一試情況如何？」

　不多時，老煙槍驚喜地回應道：「白帆同志，禁制消除啦，大功告成！」

　我很是欣喜，直接跳進身前的花叢中，穿過花叢，走到了別墅門口。

　朱婷等人也滿臉笑意地奔了過來，只有李神棍有些納悶地說：「這也太容易了吧？大明王，老夫心裡總覺得事有蹊蹺……」

　確實如李神棍所說，這一次跟無面怪鬥法，還真是手到擒來，難道是我們高估了他佈置下來的法術？

　朱婷可不想糾纏這些細枝末節，她迫不及待地推開門，一疊聲喊著「爺爺」奔了進去。

　我們緊隨其後，才走進房中，就見很多傭人圍了過來，他們似乎也因為禁制被破除，而感到由衷的高興。

　「朱大小姐，你可算來啦！」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說道，「這裡快斷糧啦，我打電話給朱公子，誰想到他一直不接……」

　「我爺爺呢？」朱婷推開眾人，雙眼匆匆在屋子裡掃視。

　「老爺子他……」那老者哽咽住，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來，「他在書房裡，一直在書房裡……」

　朱婷高呼著「爺爺」，腳下生風似的奔向二樓。我們也咚咚咚跑了上去，卻見朱婷站在一間屋子前，哭得淚流滿面。

　我還沒走到那屋子前，就聞見一股濃烈的酸臭味，還夾雜著熏鼻的尿騷氣。抬眼看去，只見屋子裡到處散落著書籍、紙張、雜物，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而在屋子最裡面，有一張很大的書桌，書桌上也是雜亂無比，不堪入目。就在書桌後面，頹然地坐著一個頭髮花白的人！

　他就是朱老爺子了嗎？怎麼會如此邋遢頹喪？一點也不像個叱吒風雲的人物！

　朱老爺子耷拉著腦袋，臉上長滿了老年斑，頭髮鬍子很長很亂，顯然有一段時間沒有梳理修建過了。他偏著頭，嘴角抽動著，不時流出一些口水。

　「朱老爺子，您老人家這是怎麼了？」鞭王痛心疾首地喊了一聲。

　朱婷止住眼淚，沖站在樓梯口觀望的傭人們吼道：「你們就是這樣照顧老爺子的？好啊，天亮以後，都給我滾吧！」

　傭人們神色大變，那管家越眾而出，申辯道：「朱大小姐，不關我們的事啊，這都是朱公子和他那個古怪的師傅吩咐下來的！而且老爺子最近性情大變，只要有人走進書房，他就大發雷霆，昨天還摔了一個青花瓷……」

　那管家還在嘮嘮叨叨地往下說，朱婷歎息一聲，擺手道：「算了，這也不能怪你們，你們被困在別墅裡走不出去，受了不少折磨！都散了吧，張叔，你守在門口，不要讓人進來！」

　那管家感激萬分，擺手驅散一眾傭人以後，便像根樁子似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朱婷抬腳走進書房裡，小心翼翼地跨過地上的東西。我們正要跟進去，朱老爺子猛然抬起頭，嘴角抽搐著含混不清地吼道：「滾，滾出去……」

　「爺爺，爺爺，我是婷婷啊！」朱婷跌跌撞撞奔過去，想要繞過書桌去抱住朱老爺子。

　「慢著，快退回來！」我急忙出聲阻止她。

　朱婷扭過頭，驚疑不定地問道：「怎麼了？」

　我指著朱老爺子，一字一頓地說：「他身上有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