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幻滅

　當我說出自己體內也流淌著朱家血脈時，白如煙的心臟徹底失去了冷靜，它狂躁不安地吼叫著，嘶喊著，彷彿聽見了世界上最難以置信的事情。

　我心裡卻跟明鏡似的，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只需稍微動一動腦筋，就能明白其中的原委了。

　白如煙活著的時候，慘遭朱元璋背叛，死前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來實施情咒，說明她對於朱氏家族恨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情咒雖然厲害，折磨了朱氏家族幾百年，但並不能徹底消滅朱家，也不能讓大明朝徹底覆滅。

　因而她最後的希望，就是放在以後輪迴往生的大明王身上，等待明王出世以後，能夠替她復仇！

　可人算不如天算，白如煙能想到大明王終有一日會降臨到這個世界，但卻萬萬料不到，大明王竟是明教聖女與朱家後人相結合而誕生的孩子！

　這就意味著，不但明教聖女背叛了白如煙，就連大明王也成了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敵。

　這樣的故事，如此的真相，在白如煙那一顆時時刻刻惦記著復仇的心臟看來，只剩下了兩個字，那就是背叛！

　白如煙的心臟怎能接受得了這般殘忍的打擊呢？它的暴怒，它的不安，以及它壓抑著的種種心緒，頓時化作了悲涼之感！

　所有的堅持，所有的偏執，還有意義嗎？

　那顆心臟嘶聲力竭地喊叫著：「不，不！老天爺啊，你不該如此安排，不該如此戲弄於我！」

　它上面的電流紊亂不已，猶如千萬條蛇信子，在我眼前飛舞；它劇烈搖晃著，血水飛灑到我臉龐上，滴落到我腳下。

　但我壓根來不及理會，機不可失，成敗在此一舉了。我驟然矮身躥了出去，同時急切地叫道：「詩雅，媚珠！」

　那顆心臟癲狂不已，它見到我的舉動，忽而衝了過來，想要飛回原位，還怒火沖天地咒罵著：「我要毀了這一切，讓你們跟我一起沉入地獄之中！」

　好在方詩雅跟我默契無比，她聽到我的喊叫以後，毫不遲疑地祭出了媚珠。媚珠迸發出前所未有的白光，頓時將那一顆心臟籠在其中。

　那顆心臟的速度被減緩了，它遭受到媚珠的阻擋，一時半會兒衝突不出，轉而又去攻擊方詩雅。

　後面的事情，我則不得而知，方詩雅如何抵擋那顆心臟的攻擊，已經不在我的考慮之中。機會稍縱即逝，我此番的舉動關係著眾人的性命安危，也關係著明教神器的線索，不能有半點的猶豫踟躕。

　我剛竄出兩步，便迅捷無比地祭出黑玉古扇，激發出全身的力量，催動紅光轟擊到白如煙的遺體上。

　只見紅光裹挾著千鈞之力，猛然將白如煙的遺體轟得四分五裂，連帶著那些死亡之蟲化作了一堆灰燼。

　身後響起那顆心臟更為慘烈悲壯的咆哮，我連回頭看上一眼的時間都沒有，不假思索地撲到朱元璋遺體上，而後驟然將嘴巴湊了下去，對準他的嘴巴大口吸氣。

　恰在此時，阿央的銅鼓響了起來，一定是她出手協助方詩雅與那顆心臟搏鬥。

　伴隨著那緊密急促的鼓聲，我的心臟咚咚狂跳，同時感到嘴巴裡有東西蠕動，一陣寒徹骨髓的冷氣鑽進我的體內，朱元璋咽喉裡的魔靈殘魂被我吸進嘴巴裡來了！

　我轉動眼珠看去，只見一道道黑氣飛進我的嘴巴裡，而朱元璋的遺體則急速萎靡下去，轉瞬間就變得蒼老而乾癟，不復有先前的威嚴了。

　魔靈殘魂滑入我的咽喉之中，又緩緩落入我的肚子裡，最終進入了丹田里面。

　它所到之處，都給我帶來撕心裂肺的痛楚，宛如千萬隻冰錐插進內臟和骨頭裡，快要將我割成了碎片！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身後的動靜停歇了。我模模糊糊看見老煙槍奔到身旁，他在我耳朵旁喊叫著，我卻一點聲音也聽不見，知覺正在消失。

　趁著還有一點點殘存的意識，我艱難地眨動著眼皮，扭頭看向身後，只見那一顆心臟還懸浮在空中，而方詩雅和阿央各自舉著媚珠和七眼銅扇，她們精疲力竭地呆站著。

　那顆心臟不像先前一般鮮活了，它的血液已經乾涸，似乎變得瘦小了很多，如同一朵枯萎了的紅玫瑰。

　只是不知為何，那顆心臟竟滲出一滴滴晶瑩的水珠，那些水珠悄無聲息地從它上面滑落，又砸在地上。

　我彷彿聽見了水珠砸落的聲音，腦袋裡轟鳴不已，就像有萬丈高的瀑布在身旁傾瀉轟鳴。

　那是白如煙的心臟在哭泣！我心裡五味雜陳，眼皮不聽使喚地緩緩閉了起來，腦海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幻滅了，一切都幻滅了。

　我昏迷過去，沉入了暗沉無邊的黑夜中，整個世界都離我遠去了。

　「孤獨，好孤獨啊！這是人生的本質嗎？人活著，注定都是孤獨的！」

　在黑暗之中，我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是聽見有人在遙遠的地方喃喃自語。那聲音有些像白如煙在哭泣，淒婉悲傷，就像永無止境的黑暗一般憂傷。

　也不知為何，黑暗中忽而有水珠墜落，繼而變成傾盆大雨。雨珠落進我的嘴巴裡，味道非常苦澀，還有些淡淡的鹹味。

　雨水怎麼會又鹹又澀呢？那是白如煙的眼淚吧！淚飛化作傾盆雨，我也失聲痛哭起來，頓時淚流滿面。

　傾盆大雨無休無止，似乎要一直下到地老天荒。黑暗中大水暴漲，漸漸淹沒到我的腳踝，又蔓延上了我的膝蓋，最終淹到脖子，淹到我的鼻子下面。

　我感到一陣窒息，拚命掙扎起來，高聲呼救。而後聽到遙遠的地方有人說道：「大明王，你好自為之！」

　於是我就揮舞著雙臂，猛然睜開了雙眼，就此醒了過來。

　眼前人影晃動，一張張熟悉的臉龐漸漸清晰地映入眼簾，我還活著！

　方詩雅淚眼汪汪地看著我，我勉強一笑，卻擠不出一絲笑容。扭頭往四周看去，我才發現自己躺在石碑之下，而那一座由彩色氣流形成的祭台已經蕩然無存了。

　後來我才知道，當我從朱元璋嘴巴裡吸出魔靈殘魂以後，白如煙的心臟破碎開來，化成一隻隻透明的蝴蝶飛進朱元璋鼻孔裡，鑽進他體內去了。

　緊接著，祭台開始坍塌，老煙槍等人見狀，帶著我急匆匆奔了下來。尚未落地，祭台就轟然倒塌，氣流散開，眾人跌落下來。

　朱元璋的遺體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一處空間恢復了原樣，黑暗從四面八方籠罩而來。

　眾人見我昏迷不醒，又擔心會有危險，便奔到石碑之下靜觀其變，直到我醒過來。

　「白帆，你感覺怎麼樣？」方詩雅拉起我的一隻手，輕輕摩挲著。

　趙五爺嚷道：「日他仙人板板，瓜娃子，你知道剛才有多麼可怕麼？你身上全是黑氣……」

　他還沒有說完，老煙槍就一把將他推開了。老煙槍故作鎮定地笑著說：「別聽五爺胡咧咧，你儘管安心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們吧！」

　趙五爺很是不滿，沖老煙槍罵道：「狗日勒，實話也不讓人說，啥子意思嘛？算了，老子來問你，現在啷個整，沒有拿到任何寶貝就算逑，關鍵是怎麼從這一座古墓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