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相逢猶恐是夢中（下）

　大殿上方突然間不明就裡地出現了一個洞穴，許多身穿綠色軍裝的人，從洞中墜落到殿堂的屋頂上。他們行動非常敏捷快速，又悄然無聲，一看就知訓練有素身手了得。

　我們藏身在殿門之後，一時不敢出聲，誰知道這些人來自何處，又有何目的？

　只見他們不斷從洞穴中滑落下來，人數少說也有十多個，手中都握著武器，但都保持著安靜，顯然非常有組織和紀律觀念。

　那些人上了屋頂之後，半晌無聲，也不知正在打什麼主意。泉林真人滿臉狐疑地看向我，我輕輕搖搖頭，身旁的老煙槍卻呆若木雞，似乎沉浸在深深的思索之中。

　「他們應該也是衝著建文帝陵墓而來，快通知大伙，戒備起來！」泉林真人終於發話了。

　我急忙說道：「等一等，從他們的穿著打扮來看，分明就是一支小部隊，泉林真人，您確定要跟他們發生衝突嗎？」

　「我知道你的心思，跟軍人發生衝突，絕對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但這些人來歷不明，意圖不清，我們得有所準備啊，防人之心不可無！」泉林真人斷然說道。

　「老煙槍，你說呢？」我轉向老煙槍，這件事情還得由他來拿主意，畢竟跟軍人打交道，他才是行家。

　老煙槍不答話，臉上的肌肉抽搐成一團，他的臉色非常難看，牙齒緊緊咬著嘴唇，眼裡還泛著淚花。

　我和泉林真人都被老煙槍的神態嚇到了，不由自主地盯著他，滿臉都是困惑。

　就在這個時候，忽而從屋頂上順下來幾根粗硬的長繩，幾個身穿軍裝的人，將槍支背在身後，開始抓住繩子往下滑落。

　我聽見泉林真人沉重的呼吸，他一把推動著老煙槍，又喊道：「什麼人？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泉林真人如此一喊，就徹底將我們暴露了，而且他的語氣帶著質問的意味，容易造成誤會，甚至會有衝突。我頭皮一麻，急忙沖殿內的其他人叫道：「快過來，有狀況！」

　所有人都急匆匆奔了過來，此時已經有四個身著軍裝之人落到了地面，站在大殿之前，趙五爺等人驚奇地嚷了幾聲，都驟然舉起了手中武器。

　不料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四個軍人對我們不理不睬，他們筆直地站在大殿門口，面對著烏壓壓的槍口，卻冷漠地抬起頭，仰望著屋頂，大概是在招呼同伴。

　我心頭又是一驚，這些人也太枉自托大了吧？

　「狗日勒，這麼囂張！」趙五爺往前跨出一步，喊道，「舉起手來，繳槍不殺！」

　那四個人仍舊不為所動，氣得五爺鼻竅生煙。緊接著，又從長繩上滑下來四個人，他們仍舊不理睬我們，彷彿我們就是空氣。

　小張驚慌失措，叫道：「你們是哪個部隊上的？我也是軍人，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

　「大明王，他們……他們好像聽不見我們說話……」李神棍結結巴巴，吞下一大口唾沫，打了一個寒顫說道，「他們不會是鬼魂吧？」

　所有人面面相覷，阿央轉動著眼珠，確信地說道：「他們就是鬼魂，錯不了，你們看，他們沒有影子！」

　我們這才看見，那些人被手電照射著，身前身後卻都沒有影子。魂魄無影，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眾人看見這番場景，不免都往後退了幾步。

　不想老煙槍卻做出與我們截然相反的動作，他沒有退後，反而尖叫著往殿外衝去。

　我和小張眼疾手快，一同出手抓住了老煙槍。老煙槍掙扎著扭動身體，想從我們手裡掙脫，他使出了渾身力氣，我和小張有些招架不住，趙五爺又出手抱住了他。

　「日他仙人板板，老煙槍受了啥子刺激啦？」趙五爺死活不鬆手，嚷道，「狗日勒，你這麼激動，是不是看見親人啦？」

　老煙槍確實有些癲狂，他掙脫不了，便舉起手狠狠地打著自己的耳光，嘴裡不可置信地說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老子一定是在做夢，是做夢……」

　我們這一邊動靜很大，而那些軍人卻依然保持著安靜，甚至連眼珠都沒有轉動一下，壓根就對我們不理不睬。

　「再往後退，躲到神像後面去！」泉林真人提醒眾人，而後伸手到老煙槍太陽穴上揉搓著，說道，「老煙槍只是情緒激動，沒有大礙。」

　我們好不容易拖著老煙槍藏到神像之後，他此刻有些清醒了，淚水卻悄然滑落，半晌才說道：「這不是夢啊！他們……他們是我曾經的戰友！放開我吧，老子不用你們操心……」

　五爺我們鬆開了手，老煙槍二話不說從神像背後走了出去，寂然無聲地站在殿門口，身體抖成一片。

　他剛才的話就像一個重磅**，在我們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瀾，這些軍人竟然都是027機構成員，他們曾經來過建文帝陵墓中！

　我想起水潭中的那些白骨，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這些軍人肯定已經死了，而且很大可能就是死在了建文帝陵墓裡。現在的情形，只是在重複上演他們生前做過的事情！

　想通其中關竅，我安心不少，對眾人說道：「大家別怕，這些魂魄不是衝著我們來的，都把槍收起來吧。」

　小張早就泣不成聲了，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老煙槍身旁，難掩悲傷地說：「連長，他們都是你的戰友，是不是？我的父母也在其中嗎？」

　小張的話語，尤其讓我心疼，我鼻子有些泛酸，邁著沉重地步伐走到門口，一言不發地看著那些軍人。

　此時大殿門口挺立著十多個軍人，其中有男有女，他們英姿颯爽，身上灰塵撲撲，眉目間有些疲倦之色，但看不出任何的驚慌和膽怯。這就對了，軍人數量剛好能跟那十多具白骨對應起來。

　老煙槍點破了他們的身份，這些人身上早就被淘汰的軍裝和武器，便顯得異常醒目。沒錯，他們的著裝打扮，包括那些老式的槍支，都在提醒著我們，這些人屬於六七十年代的軍人！

　我還在他們胸前發現了一枚小小的像章，一切都對上號了，難怪老煙槍會幾將瘋狂。闊別二十多年的戰友，如今就站在他身前，怎不令人激動和悲從中來呢？

　老煙槍和小張都睜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那些軍人，似乎永遠也看不夠。

　那是一張張堅毅而年輕的面龐，他們無聲無息地挺立著，每個人都站得非常筆直，臉上漸漸露出驚喜之色，大概是因為終於來到了建文帝陵墓中，而感到欣喜。

　老煙槍輕聲呼喚著他們的名字，就像呼喚著自己的親人，每一個名字都叫得很熟練和清晰。可惜那些軍人沒有任何回應，他們都沒有看老煙槍一眼。

　我站在老煙槍身後，突然間不由得心痛地察覺到，老煙槍似乎瞬間蒼老了不少，他的背弓了起來，頭髮雜亂地矗立著。

　「你們答應我一聲啊！」老煙槍緩緩跪了下去，腦袋痛苦地垂下去，呼吸極為粗重。

　小張更加不能自已，竟然跑了過去，扭頭對著老煙槍大喊大叫：「連長，他們中間，到底誰是我的父親，誰是我的母親？是不是他，是不是她？」

　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眼前之人的手臂，不料一下子抓空了，手從那人身體上徑直穿了過去。

　小張痛不欲生地喊了一句，一頭撲倒在地，當著所有人嚎啕大哭起來。

　老煙槍抬起頭，淚水淹沒了他的臉龐，囁囁嚅嚅地說：「小張，這是一場夢……你就當這是一場夢，別問啦，別問啦！」

　眾人心酸不已，阿央背過身去，開始抽泣著。趙五爺則木然無聲，李神棍欲言又止，泉林真人閉上眼睛，輕輕地歎息一聲。

　我心中五味雜陳，簡直難受得要死，小張的父母在不在這一群裡之中，似乎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已經死了！

　我能體會小張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也能理解老煙槍萬般無奈的心情，正想開口勸解幾句，忽而看見那一群軍人邁開步子，舉著槍支衝我們走了過來。

　眾人雖然心知他們已經成了魂魄，但還是緊張起來，畢竟他們的槍口正衝向我們，不由得紛紛舉起武器與他們對峙著。

　那些人跨過高高的門檻，而後對我們視而不見，只管繼續往大殿中走去。眾人急忙閃開，眼睜睜看著他們，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老煙槍徒勞地伸展開雙臂，想要抱住一個軍人的大腿，但他撲了一個空，雙臂停留在身前，圍成一個令人心酸無比的空圈。

　我快速跑出大殿，攙扶起小張，說道：「你不要太難過，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要接受這個現實。小張啊，我跟你說過，以後咱們就是親人了，你還記得嗎？」

　小張木訥地點著頭，突然就像抓住一個救命稻草似的，緊緊攥住我的胳膊，央求道：「帆哥，你不是能讓巫族之王還魂嗎？難道就不能讓這些人也還魂重生？」

　老煙槍聽見小張的話，立即目光灼灼地看向我。

　是啊，既然可以還魂，為什麼就不能試一試呢？

　我有些高興了，差點就跳了起來，不想泉林真人卻給我們潑了一瓢冷水：「沒用的，這些人的遺體已經腐爛了，成為了白骨，還怎麼能還魂重生呢？」

　小張踉踉蹌蹌癱軟下去，老煙槍發出一聲悲傷的歎息，緩緩閉起眼睛，兩行淚水就從他眼裡滾出來，又流到了他亂糟糟的絡腮鬍上。

　我從來沒有見過老煙槍如此失魂落魄，心裡湧動著一股悲涼之氣，老煙槍可是我們的主心骨啊，他要是支撐不住，接下來的行動，恐怕就麻煩了！

　「抽支煙吧！」趙五爺走到老煙槍身旁，點燃一支煙遞給他，眼裡也是一片憂慮。

　就在這時候，阿央喊道：「快看，他們要做什麼？聖女娘娘，這些人知道墓室的入口！」

　一語剛落，大殿裡就傳來了轟隆隆的聲響，那些軍人在推動著神像，竟然露出了一個洞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