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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仇恨難平

人皮筆記 by 一桿老煙槍

2019-12-31 19:36

 老煙槍命人將那十多具白骨收拾好,我們就回到了宿營地。暴雨的痕跡還殘留著,隱藏在樹林中的帳篷,又皺又濕,樹梢上還掛著沉甸甸的水珠,時不時傾瀉下來。

 宿營地一片狼藉,還瀰漫著一股尿騷味,病人的**聲此起彼伏,看來李神棍等人的日子也非常難過。

 好在我們這一次的裝備都是上等貨,走進帳篷裡以後,倒是十分溫暖,地面也很乾燥。

 狼吞虎嚥地吃了食物以後,我們便倒頭大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才終於緩過勁來。

 李神棍得罪了五爺之後,便愈發謹慎小心,不再來聒噪,他將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讓我們能安心休息。

 春天已經來了,暖洋洋的陽光灑落下來,山林間流水淙淙,鳥啼婉轉,頗有些夢幻的色彩。

 我骨頭都快散架了,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看見小張和五爺橫躺在我旁邊,睡得很香甜,不禁微微一笑。

 回想起我們在谷地裡的驚險歷程,與現在這種舒適的時光比起來,當真有種天上地下的感覺,還是那句話,活著真他媽的好啊!

 泉林真人為了照顧方詩雅,和她一同住在旁邊的帳篷裡,老煙槍和阿央大概尚未醒來,營地裡靜悄悄的。

 我伸了個懶腰,而後打著呵欠爬起身,走到帳篷外,被滿山蒼翠的枝葉給吸引住了目光。陽光從樹枝中透漏下來,整個世界生機盎然,讓人心生歡喜。

 想起方詩雅,我才意識到自己很長時間沒見過她了,也不知泉林真人能否保住她的性命,方才激盪在心中的喜悅,頓時蕩然無存了,轉而籠上一層悲傷的陰雲。

 泉林真人多半一宿沒睡,他見到我走進帳篷,疲乏地說:「白帆,你來啦。貧道給詩雅吞服了幾粒丹藥,暫且護住了她的心脈,她臉上的傷勢也止住了,只是從今以後,需要戴上面紗,否則沾染上沙塵,會感染化膿的。」

 方詩雅安安靜靜地躺在角落裡,旁邊還有一個暖爐,一看就知是行軍水壺製成的,興許是李神棍想出來的主意。

 爐子中炭火冷卻,我走到方詩雅身旁,見她臉上已經蒙著一塊白紗,多半就是泉林真人連夜弄出來的面紗了。

 我不忍心掀起面紗細看,愣怔好半晌,才說道:「辛苦泉林真人了,您先休息吧,我來照顧詩雅。」

 泉林真人歎息一聲,自去打坐調理內息。我守在一旁,輕輕拉起方詩雅的一隻手,心裡很不是滋味。

 想到巫族之王最後出爾反爾,我不由得咬碎了牙齒,恨意難消。方詩雅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卻不料巫族之王不領情,恩將仇報,差點沒害死我們!

 我伸手放進懷裡,摸到方詩雅的皺巴巴的臉皮,卻始終不敢取出來看上一眼,只能顫抖著縮回了手。

 不多時,帳篷外傳來了喧嘩聲,原來是老煙槍正指揮著人手,到水潭旁去進一步探查那些白骨。

 我沒有出聲,聽著許多人下了山坡,但提不起任何興趣。我最關心的,還是方詩雅的狀況,決定從此寸步不離。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小張走進帳篷裡,說道:「我就猜帆哥肯定在這裡,李神棍讓我告訴你一聲,可以吃早餐了。」

 李神棍大概還對昨天的事情耿耿於懷,多此一舉地讓小張轉告我,這人有時候就是太過於多心,心裡的彎彎繞太多。

 「小張,你讓李神棍端三碗粥進來,我有話要對他說。」我吩咐小張道。

 小張答應著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就見李神棍端著粥低眉順眼地躬身走了進來,我微微苦笑了一聲。

 「大明王,你有什麼吩咐?」李神棍一邊遞粥給我,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考慮到李神棍畢竟跟我們站在一個陣營裡,我先安撫他道:「李副幫主,昨天我們剛死裡逃生,情緒很激動,趙五爺又是個直腸子,你可千萬別多心。咱們還得同舟共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我們其實已經找到哀牢髭蟾了!」

 李神棍聽見我最後一句話,立即眉開眼笑,興奮至極。

 「噓,別打擾到泉林真人!」我繼續說道,「你去告訴兄弟們,就說黑灰病有得救了,讓他們先安心下來。等我處理好這裡的事情,就與阿央一同去跟兄弟們治病。按理說我得去看望一下病人,但你也看見了,詩雅出了大事,我走不開,你幫我把問候先帶給兄弟們吧!」

 「這位就是泉林真人?阿央剛才又哭又鬧,五爺勸不住,明王還得先去看一看。」李神棍對著泉林真人彎腰鞠了一躬,而後輕手輕腳走了出去,遠遠地又傳來他高興的喊叫。

 泉林真人睜開了眼睛,打量著我說道:「大明王,你方才說的話,貧道都聽在耳朵裡了。很不錯,成大事者不能意氣用事,要團結一切力量,看來你成熟了。對了,我們先去看一看阿央的情況吧!」

 喝完粥以後,我讓小張來照顧著方詩雅,便與泉林真人走了出去。

 剛來到阿央的帳篷前,就聽見隱隱的哭泣聲,還有五爺笨嘴笨舌的說話聲。讓五爺安慰人,簡直就是一種罪孽,他翻來覆去也就只會那麼幾句不痛不癢的話。

 我和泉林真人互望一眼,矮身鑽進了帳篷裡。趙五爺見到我們,急忙站起來,搓著手說:「哎呀,你們趕快哄一哄阿央吧,老子無計可施了!阿央,泉林真人和白帆來了,你快別哭啦,好不好?」

 阿央聞言,紅著眼睛抬起頭,當她看見泉林真人以後,喊叫著撲了過去。

 「你這個兇手,還我阿爸,還我阿爸來!」

 阿央瘋子一般拍打著泉林真人,泉林真人不躲不閃,任由阿央的拳頭雨點似的落在自己身上。

 我和趙五爺忙手忙腳攔住阿央,泉林真人張嘴噴出一口鮮血,阿央才安靜下來。

 我被嚇了一大跳,慌忙攙扶住泉林真人。

 他卻擺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轉身對著阿央說道:「阿央,你父親的死,貧道難辭其咎,你儘管怨恨我吧!貧道命不久矣,生平就做了這麼一樁錯事,我也不過多解釋了,等找到建文帝陵墓以後,貧道就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你,到時候任憑你來處置!」

 阿央眼含淚水,沉默無語,忽而撲倒在地,放聲嚎啕起來。

 我們靜靜地聽著阿央哭得撕心裂肺,無從開口勸說。泉林真人看上去很虛弱,我扶著他坐了下去。

 阿央哭夠了,摩挲著子母鼓,漸漸止住抽泣,面對著帳篷說:「你說話算話?殺父之仇,我非報不可!」

 泉林真人一聲長歎,說道:「貧道早就應該離開人世了,之所以苟延殘喘至今,就為了解開人皮筆記的秘密。白帆清楚我的情況,無需多說!阿央,貧道看你天資非凡,有意在離世之前,收你為徒,也算是一種贖罪吧。你可願意?」

 泉林真人這一番話,讓我和五爺驚訝萬分,同時為阿央感到莫大的高興。

 對於阿央來說,要是能得到泉林真人真傳,完全就是天大的福分!

 在採石磯遇見的那個老大爺,才得到泉林真人短暫的教導,便能與無面怪惡鬥,已然算得上高人了。

 「貧道在二十年前收了一個徒弟,便再也沒有收徒的心思了。阿央,倘若你能接受,便是貧道的關門弟子啦!」泉林真人見阿央不說話,繼續說道。

 我和五爺也從旁勸說,阿央聽了幾句,怒罵道:「誰稀罕當你的徒弟,少假惺惺充好人!我們畢摩法術高深莫測,我絕不會認賊作父,哼,你算盤打得挺響,以為收我為徒,殺父之仇就能一筆勾銷,做夢去嘎!」

 阿央向來心氣很高,她這幾句話不卑不亢,說得我們尷尬萬分。

 泉林真人臉色淡然,他涵養十分了得,也不發火,只是滿臉悲憫地看著阿央。

 趙五爺擠眉弄眼,急急向阿央使眼色。阿央將怒火發洩到他身上,站起來罵道:「你要是稀罕,你自己給這個老道士磕頭去!」

 阿央罵完,甩開帳篷門簾,氣沖沖地跑了出去。

 「真人,你先休息,我去勸一勸她。」我急忙奔出去,趙五爺要跟上來,被我制止了。

 我追上阿央,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任憑她掙扎,就是不放手。

 「阿央,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泉林真人並非是個壞人,他乃是活神仙!」我緊緊攥住阿央的手臂,急切地說道,「泉林真人有他的苦衷,而且他已經表態了,絕不推卸自己的責任,只是我們大事未完,你得體諒他老人家。」

 我耐住性子,將有關人皮筆記所有事情從頭再說了一遍,悲慼萬分地說道:「阿央,為了這人皮筆記,死了太多的無辜之人。泉林真人也耗費了一輩子心血,就為了將深陷其中的人解救出來,在我們看來,他比誰都不容易,比誰都心懷慈悲,你還不能理解嗎?要說你父親的死,也跟人皮筆記有關,你怎麼能意氣用事呢?」

 阿央冷冷地看著我,最後有氣無力地說:「我也知道你們是好人,但殺父之仇不得不報,我可以答應你暫時不與老道士為難,以後可就不好說了。」

 她的語氣有所緩和,我急忙順勢說道:「好吧,我不強求你當聖人,但有一句話先告訴你,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與泉林真人鬥爭的。不過,當下之急,你還得忍耐住,繼續與我們合作,起碼得先醫治黑灰病病人吧?」

 阿央甩開我的手,悵然地走開了。

 我長吐出一口氣,趙五爺奔過來連聲詢問,我攤手說道:「暫時穩住了阿央,五爺,你今後任重道遠哪,可得千萬看好她。」

 「包在老子身上,日他仙人板板,實話跟你說,阿央剛才對泉林真人說的那些話,還真讓老子敬佩!不愧是神仙姐姐,老子愈發喜歡她了!」五爺說完,一溜煙追了過去。

 我看著阿央的背影,大感頭疼,忽而聽見老煙槍咋咋呼呼跑了過來,大概是有新的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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