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地下湖（下）

　不知何故，刑天和黃金巨蟒出現在溫泉之中，我感到十分驚詫，又擔心巨蟒突下殺手，便怒目而視，一隻手中橫握著暗影。

　但那黃金巨蟒只是昂著碩大的腦袋，快速地吞吐著蛇信子，噴出一些腥臭的呼吸，卻沒有攻擊我們。

　刑天則盤踞在巨蟒腦袋上，搖擺著頭顱四處打望，大概是在搜尋方詩雅的身影。

　「刑天，你家主人在這裡呢！」五爺舉起方詩雅，對刑天喊道。

　刑天劇烈地拍打著尾巴，顯得很興奮激動。而那黃金巨蟒緩緩垂下腦袋，非常馴服地趴浮在水面上，刑天便游到了水中。

　老煙槍似笑非笑地說道：「好傢伙，它竟然把巨蟒給馴服了，當成了自己的坐騎！直娘賊，刑天不會是降龍羅漢轉世吧？」

　泉林真人探出手去，一把抓起游到自己身旁的刑天，問道：「你要做什麼？」

　刑天被泉林真人提溜在手裡，有些惱怒，等它看清楚是泉林真人時，便纏到他手臂上，不住點頭擺尾。

　刑天本是泉林真人送給方詩雅的護身之物，泉林真人算是它的舊主人，因而交流起來沒有絲毫困難。

　「哎呀，貧道明白了，這小傢伙是來救我們的！」泉林真人捋著濕漉漉的鬍鬚，欣喜地說，「它讓我們抓住巨蟒，而後將我們帶出去，對，就是這樣的！」

　我們這些人不止一次見識過刑天的神奇之處，所以沒有人會懷疑泉林真人的話。

　而且再看那黃金巨蟒，它一雙眼睛始終不離刑天，就像看著征服者一般，愈發讓我們確信無疑了。

　沒想到在這火燒眉毛的關頭，竟要借助先前大戰了幾百回合的巨蟒來逃生，眾人心中多少有些五味雜陳。

　也不知道刑天是如何制服黃金巨蟒的，想到我們與它有很長時間沒有相見了，大概它經歷了一番驚天動地的殊死搏鬥吧！

　就在這個時候，半空中傳來阿央父親淒厲的痛呼之聲，我心頭一跳，急忙抬眼看去，不禁又急又怕。

　只見阿央父親全身起火，已經被燒成了火球，他抖動著身體，頭頂上冒出絲絲縷縷的黑氣，斷斷續續叫道：「快走……快走啊……」

　「真乃壯士！」泉林真人讚歎了一句，憂心忡忡地說，「他就要魂飛魄散了，我們快離開吧！畢摩，貧道對不起您，來日再謝罪啦！」

　阿央嚎啕大哭，在水裡撲騰著，想要跳起來去抱住自己的父親，可惜無濟於事。

　空中突然墜落下來兩件東西，老煙槍凝目一看，急忙伸手接住，說道：「阿央，這是老爺子的銅鼓和銅扇，他……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英雄！」

　話音剛落，阿央父親染成了灰燼，一道道黑氣被紅雲吸走了，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阿央慘叫一聲，眼睛一閉就昏了過去，小張急忙摟住她，才沒讓她沉入水中。

　與此同時，那一朵紅雲中電閃雷鳴，正醞釀著駭人的力量，隨時都有可能轟擊下來。

　溫泉裡的浪濤受到那一股力量的牽引，頓時排山倒海起來，浪頭猛然掀起，就像築起了一道水牆！

　濁浪滔天，被黃金巨蟒衝散了的漩渦，又驟然出現了，而且勢頭要比先前更為猛烈。

　「抱住巨蟒，不要鬆手！」泉林真人當機立斷，高聲提醒我們。

　眾人哪敢怠慢遲疑，激發出全身最後的力氣，紛紛撲到巨蟒身旁，不顧一切地抱住了它的軀體。

　那巨蟒扭動著水桶似的軀幹，開始繞著漩渦游了起來，趙五爺和小張還要照顧懷中之人，只能分別抓住我和老煙槍的大腿。

　刑天從泉林真人手臂上一躍而起，飛竄到巨蟒腦袋上，而後嘶嘶狂吼。巨蟒身軀一沉，帶著所有人鑽進了漩渦中心。

　半空中炸裂起一聲響雷，一道電光夾帶著千鈞之力砸落下來，水中猶如地震，勢不可擋地晃動起來。

　眼前亮如白晝，但也只是剎那之間，隨即我就沉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直感到耳朵轟鳴，浪花往鼻孔裡、嘴巴裡灌了進來，就此一無所知了。

　等我清醒過來，發現我們置身於無邊無際的水中，頭頂光影飛動，巨蟒還在往下沉潛。

　下方一片黑暗，彷彿永無止境，這溫泉怎麼變得如此之深了？

　我記得當初潛進溫泉裡時，很快就到了底部，但這一次卻像溫泉漏了底，天知道我們會沉到多深的地方？

　而且水溫變得很低，迎面湧來一股暗流，巨蟒游得很吃力。我們不敢懈怠，只要稍不留意，便會被暗流捲到水面上去。

　幸好眾人都在，沒人掉隊。我們掛在巨蟒身上，就像柔弱的水草一樣，被忽左忽右地甩動著。

　這種情形，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採石磯中的經歷，當時我們騎乘著赤烏龍，也是在水中逃命。誰想今日又有同樣的遭遇，造化當真弄人啊！

　前方的暗流突然增大了，一個龐大的洞口橫亙在眼前。還未等我們反應過來，巨蟒擺動身軀，逕直躥進了洞裡。

　就在我快耗盡肺裡的氧氣之時，忽而感到巨蟒正在飛速抬升，眼睛所能感受到的光亮越來越強烈。不多時，耳畔就傳來了響亮的轟鳴聲，宛如火車從我們頭頂碾壓過去。

　緊接著，我感到身上輕鬆起來，水壓就此消失，明晃晃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睛。

　巨蟒又游了一陣，便徹底停了下來。我的眼皮跳動著，等我艱難地睜動著眼睛時，就聽見了趙五爺的歡呼聲。

　睜眼一看，我心頭湧起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原來我們正身處羊山瀑布之下的水潭裡頭！

　來不及細細回味，恰好巨蟒將我們帶到了水潭邊，眾人懷著重生般的感受，紛紛跳進水潭裡，然後嘩啦啦撲到岸上去，翻身躺在泥地裡，很長時間都沒能站起來。

　陽光中帶著溫暖的氣味，羊山瀑布奔流不息，天上飄過一朵白雲，山崖上的樹木綠得直晃眼。

　「老子還活著，同志們，我們還活著！」老煙槍狂喜萬分，重重地捶了我一拳。

　沒人開口說話，我們還沉浸著死裡逃生的恍惚之中，心中實在難以置信，我們就這樣從暗無天日的谷地裡逃了出來，真是大夢一場啊！

　泉林真人招呼我們一聲，眾人爬起來，稀稀拉拉往前邁出幾步，又回頭愣愣怔怔地看著水潭。

　刑天從巨蟒身上躍下來，游到岸邊，扭頭對著它嘶吼幾聲，那巨蟒便轉身沉入了水中，掀起巨大的浪花，而後消失了。

　看著沉入潭中的巨蟒，再聯想到方才經過的那一個洞口，我恍然大悟，原來是潭底塌陷，羊山瀑布倒灌進了谷地之中，故而將谷裡的溫泉變成了地下湖。

　我記得老煙槍曾經說過，潭底有一口水井，莫非是那水井被沖毀了，才形成了一個深洞？或者說，那水井原本就是一個障眼法，它本來就通向谷地之中？

　身旁的環境也證實了我的猜測，那一條從水潭裡流出了河流，幾乎要乾涸了，已然變成了一條小水溝，肯定是因為水都湧進了谷地裡，所以它才成了這個樣子。

　我們精疲力盡，又渾身濕透，如今站在陽光之下，卻愈發感到飢寒交迫。

　眾人面面相覷，臉上帶著死裡逃生的驚懼和茫然，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老煙槍虛弱地擺擺手，示意我們去找李神棍。但他剛邁開步子，卻猛然停了下來，我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驚訝地看見，在潭子另一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多具白骨。

　我心頭一顫，這些白骨肯定是從潭底捲上來的，也就是那些原本在水井旁的枯骨。

　這些枯骨與027部隊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老煙槍自然很上心，不管身體虛弱，搖搖晃晃奔了過去。

　就在老煙槍仔細查看那些枯骨之時，李神棍帶著幾個人大呼小叫地從山坡上衝了下來，我一見到他們，頓生親切之感，活著的喜悅之情愈發濃烈了。

　眼見著李神棍等人就要來到我們跟前，我突然想起方詩雅的模樣，便急切地對五爺說道：「五爺，麻煩你遮住詩雅的臉龐，省得待會兒還要費口舌解釋！」

　其實我是擔心李神棍等人被方詩雅的樣子嚇到，而且詩雅要是醒著，大概也不希望別人看見自己如今的面容。

　「大明王，老煙槍，你們……你們總算回來啦！」李神棍由於太激動，幾乎摔了一跤，「你們沒事吧？兄弟們簡直擔心得要死，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你們已經去了五天啦，不，已經是第六天了……明王，找到哀牢髭蟾沒有？」

　趙五爺大為不滿，罵道：「狗日勒，就只關心有沒有找到哀牢髭蟾是吧？老子九死一生，你反倒不放在心上！沒有，沒找到，日他仙人板板，大家一起等死吧！」

　李神棍尷尬不已，滿懷歉意地笑著說：「五爺，瞧你這話說的，老夫當然關心你們了。真沒找到哀牢髭蟾啊，這可就壞了……」

　趙五爺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就像要生吞活剝了李神棍一般，跺腳破口大罵。

　小張等人大概也被李神棍給氣到了，陰沉著臉不搭理他。我瞪了李神棍一眼，擺手說道：「大家沒出什麼事吧？」

　李神棍偷眼看著我們，唉聲歎氣地說：「大明王，自從你們走後，老夫就讓弟兄們待在帳篷裡，一步也沒離開過。這幾天大雨傾盆，我們更是不敢隨意行動了。就在昨天夜裡，山洪暴發，今早起來一看，這水潭似乎被沖毀了，也不知道水流到了哪裡，簡直奇哉怪也！」

　我默默地點點頭，吩咐道：「我們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你先去弄點吃的，給我們找幾件乾淨衣服。等我們休息好了，再作商議吧。」

　李神棍欲言又止，可能還想打探哀牢髭蟾的消息，卻被五爺怒視得不敢開口，怏怏不快地走了。

　「王八蛋，老狐狸，日他仙人板板，大學生，你得好好**著老傢伙一下！」趙五爺猶自不消氣，衝我嚷道，「明教中人要是都這般無情無義，趁早解散得了！」

　我看向泉林真人，他不置可否，說道：「人心本就複雜，先考慮切身相關的事情，也是人之常情。既然我們都還活著，還是不要成見太深，否則做不成大事的！」

　我點點頭，招呼眾人先回到宿營地，其餘事情只能延後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