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巫族(十九)
人皮筆記 by 一桿老煙槍
2019-12-31 19:36
我們身處的平台上突然間出現了一個人,他的裝扮分明就是紅衣死者,並且聲稱自己是畢摩。
等他從棺材群中走出來,整個人站在我們身前時,我看見他赤著一隻腳,另一隻腳上穿著陳舊的解放牌鞋子,猛然間記起一件事情,感到天旋地轉起來。
那人還在嘮叨著阿央的名字,狀如瘋癲。他頭髮鬍子很長,加上神色古怪,看得我們有些背脊發涼。
我好不容易穩住心神,急忙去阿央布袋裡翻找一通,將先前撿拾到的那一隻解放牌鞋子拿了出來。
「老倌兒,這葛是你呢鞋子?」我學著雲南土話問道。
那老頭直勾勾地看向我手中的鞋子,突然奔過來搶到手中,而後套到腳上,完全合腳!
我趁他穿鞋子的時候,又拿出阿央的銅鼓,問道:「這也是你的東西吧?」
「子母鼓!你怎麼有子母鼓?」老頭狐疑地說道。
趙五爺仍舊緊張兮兮地盯著老頭的動靜,準備隨時出手制服他。小張已經反應過來,拍著腦門說道:「帆哥,他是阿央的父親,是不是?」
那老頭聽見「阿央」的名字,又痛苦萬分地沉浸到回憶之中,嘀嘀咕咕胡言亂語。
趙五爺則莫名其妙地吼道:「阿央的父親,開啥子玩笑!這糟老頭子怎麼可能是老子的岳父?你們兩個小同志不許亂說話,三言兩語,就給老子找了個人不人鬼不鬼的老丈人,豈有此理!」
「他究竟是不是阿央的父親,很容易弄清楚!」我也懶得跟五爺廢話,招呼小張將阿央抱了出來。
小張抱著阿央往前走出兩步,停下來招呼老頭子說:「喂,你過來看一看這個女孩子,你認識她嗎?」
老頭穿好了鞋子,抬起頭看見躺在小張懷裡的阿央,尖叫一聲,踉踉蹌蹌奔到小張身前,突然間老淚縱橫地叫道:「阿央,她是阿央嘎!」
我愈發確定自己的猜測了,心裡頭五味雜陳,誰能想到,十五年後,阿央和他父親會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得以重逢?而且還是用如此奇特的方式!
「放下你髒兮兮的手,狗日勒聽見沒得,老子讓你不要碰阿央!」趙五爺還是不相信這個事實,攔到老頭身前,想將他推搡開去。
那老頭流著眼淚,雙手顫抖著摩挲著阿央的臉龐,被趙五爺一推,幾乎站立不穩。
但是很奇怪,趙五爺驚呼起來,而後整個人倒飛而出,重重地摔倒幾米之外去了。
「大學生,他不是人,是妖怪!」五爺掙扎著喊了一句,又摀住胸口**著。
我被老頭子的舉動震驚住了,也不知他使了什麼邪術,竟然讓五爺飛出了那麼遠。難道他真的不是個正常人了?
好在那老頭子的注意力完全被阿央給吸引了,他並沒有接著發難,而是淚眼婆娑地看著阿央,涕泗橫流,顯得無比哀傷。
「老爺子,你既然認識阿央,我們就是朋友,有話可以細說。」我擺手示意五爺稍安勿躁,語氣緩和不少,有意引導老頭說出實情。
「十五年啦,阿央,阿爸對不起你!」老頭子身體一軟,癱坐在地上嚎啕痛哭,「我可憐的阿央啊,你已經成人了,阿爸卻不能陪在你身邊……你恨阿爸嗎?」
他嘮嘮叨叨傾訴衷腸,說著一些悔恨的話語,神情非常落寞。
「日他仙人板板,他還……還真是老子的岳父啊?」趙五爺搖搖晃晃走過來,表情複雜地看看我,又看看那個老頭子。
我心知其中大有文章,打斷老頭的傾訴,說道:「阿央現在昏迷不醒,她聽不見你說的話……」
沒等我說完,老頭子猝然爬了起來,我留意到他腿上晃悠悠的秤砣,愈發覺得匪夷所思。
「阿央怎麼會昏迷了?」老頭子摸著阿央的太陽穴,又翻起她的眼皮端詳一陣,叫道,「天哪,她中了巫術啦!你們是不是在石窟前遇見了什麼事情?」
他一邊說著,還一邊回頭看向來路,眼神閃爍不定,彷彿大為驚懼。
我將石鼓的事情說了,老頭子跺腳歎息道:「哎呀,你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自以為是,去與石鼓相抗啊!」
「那石鼓到底有何可怕之處?」我被老頭子的語氣攪得心神不寧,忐忑地問道。
老頭子卻擺擺手,沒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說道:「先救人要緊,阿央中的巫術是一種攝魂術。幸好我剛才看見你們逮住了一隻哀牢髭蟾,它在什麼地方?哀牢髭蟾的黑色硬刺,能夠克制這種巫術,快交給我!」
小張將信將疑地看向我,我心想事已至此,何不試上一試呢?
我朝小張點點頭,又去背包中將餅乾袋子取了出來。小張將阿央放在了地上,老頭子眼巴巴地看著我手裡的袋子,表情萬分急切。
我本來要將整個袋子交給他,忽而多了一個心眼,只從袋子中捏出來一根硬刺,交到老頭子手裡,其餘的仍舊放回了背包中。
老頭子看上去倒也坦坦蕩蕩,他只顧著救人,沒有理會我的小心思。
只見他從腰上扯下來一個布袋,那布袋與阿央背著的大同小異,老頭子從裡面取出一個小小的石臼,把黑刺放在裡面鼓搗成了碎末。
「我需要一些童子血,你們誰能給我?」他抬眼看向我們三人。
「看老子做啥子?沒聽見他說要的是童子血嗎?」趙五爺揉著鼻子說,「老子十四歲的時候就奉獻出去嘍,你們兩個瓜娃子想辦法去!」
我尷尬地笑了一笑,說道:「小張,你來吧!」
「呦呵,你個大學生也沒能守身如玉嘛!告訴老子,你是給了朱婷那個小娘們,還是給了詩雅妹子?」五爺不懷好意地擠兌我道。
我瞅了五爺一眼,好在小張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處男,他接過暗影在手指上輕輕一滑,對準石臼將鮮血滴落下去。
「夠了,你們用水給阿央吞服下去,興許半個小時她就醒來了嘎。」老頭子吩咐道。
五爺忙不迭去給阿央餵藥,剩下的則由小張拿過去餵給老煙槍。我心裡卻沒底,不知這藥粉能不能管用,而且還需用童子血做藥引,想來也是奇怪至極。
阿央和老煙槍吃了藥粉之後,暫且沒什麼動靜。趙五爺焦急地問道:「我說老頭子不會騙我們吧?他娘的,要是阿央出了問題,老子可跟他沒完!」
時間一秒一秒地挨了過去,約莫半個小時以後,阿央和老煙槍都劇烈地咳了起來。
我們又驚又疑地盯著他們,趙五爺暗自握住了手中的槍支,臉上陰晴不定。
老煙槍和阿央咳了一陣,從天靈蓋中竄出一道黑氣,我們被嚇了一跳。等那黑氣消散以後,他倆竟然睜開了眼睛!
「直娘賊,這是什麼地方?老子怎麼這麼暈?」老煙槍揉著眼睛問道,「白帆同志,你別直勾勾看著老子,我又不是漂亮姑娘。對嘛,還是小張瞭解我,先點煙就對啦,孺子可教也!」
「阿央,你終於醒啦!」五爺滿面春風,湊到了阿央身前。
我激動不已,沒想到那藥粉還真管用,看來哀牢髭蟾的黑刺確實神奇。
阿央扭頭打量著四周,目光落在了老頭子身上,猝爾直起身子,語氣裡猶如江海翻騰:「阿爸!你還活著?」
阿央喊出一句,抖動著嘴唇,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看看我們,又看看那個老頭,眼神既迷茫又困惑,半晌才輕聲說:「難道還是我已經死了?」
老頭子顫顫巍巍走到阿央身前,也是凝噎不語,眼淚又簌簌流了出來。
我鼻子有些發酸,輕聲將事情經過告訴了阿央。阿央終於爆發出一聲痛哭,而後撲到老頭子懷裡,哭得肝腸寸斷。
老頭子懷抱著阿央,又去揪扯自己頭髮,無比愧疚地哭著說:「都是阿爸不好,扔下你一人孤苦伶仃,阿央,你罵阿爸幾句吧……」
我們被這父女久別重逢的場面所感染,默默地看著他倆哭成一團,心裡既溫馨又酸楚。
「別哭了,別哭了,應該高興才是嘛!」趙五爺乾巴巴地勸說著,轉而向我求助道,「大學生,你來勸一勸,老子肚子裡墨水少,不知該說啥子?」
我抓著頭皮,攤手說道:「他們父女倆心中情緒激動,總得要宣洩出來才好,讓他們盡情地哭吧,等一會兒就好啦。」
幾分鐘之後,阿央和她父親總算平靜了不少,他們互相打量著,似乎怎麼也看不夠。
我忽而想起方詩雅還處於昏迷之中,阿央父親看來還真有些能耐,便希望能讓他看一看,就把方詩雅抱了過來。
阿央父親本來情緒還有些激動,瞟眼看見方詩雅,突然神情大變,更加激動了,哆哆嗦嗦嚷道:「聖女娘娘,她是聖女娘娘!」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將方詩雅誤認做白如煙了,說實話,自從鄱陽湖一行之後,白如煙精魂往生在方詩雅體內,她倆確實越來越相像,我有時候都會有些恍惚。
「老爺子,她不是聖女娘娘,你不要驚慌。」我寬慰著他,說道,「麻煩你看一看,她不明不白地昏睡著,而且額頭上起了皮,很讓我擔憂啊!」
阿央父親鎮靜下來,他伸出手去摸著方詩雅的太陽穴,又翻開她的眼皮,跟察看阿央病情時的舉動一樣。
「這……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阿央父親沉聲說道,臉色很是嚴峻。
我心頭一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有什麼話,你儘管說,我承受得住!」
「這個女娃,恐怕要不久於人世了……」阿央的父親斟字酌句地說道,「你們先別慌,我說她即將不久於人世,自有我的道理。她最近一段時間,是不是會莫名其妙地流出鼻血?」
我再一次被阿央父親的高明醫術震撼到了,他只看了幾眼,竟能推測出方詩雅的情況,這不是神醫還能是什麼?
「老爺子,你說得沒錯,她最近確實總是斷斷續續地流鼻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央告道,「老爺子,求你救一救她吧,我白帆願意傾盡所有,只求詩雅能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