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小說中心 A-AA+ 發書評 收藏 書籤 目錄

簡/繁              

第二十章 活死人洞(上)

人皮筆記 by 一桿老煙槍

2019-12-31 19:36

 聽約達大哥說阿央就是畢摩,我很是大吃了一驚,這還真是出人意表了。

 在寨子中時,沙馬老大爺提起畢摩,語氣非常恭敬;而且我們在林子中發現死去的蘇尼,看他的歲數也不小,就都先入為主地認為,當地的畢摩肯定是個德高望重的老人。

 沒想到畢摩卻是年紀輕輕的阿央,如何不讓我驚訝萬分?阿央的年紀,與我和方詩雅差不了多少,頂多長我們兩三歲。

 更何況阿央一出手,就將先前死去活來的眾人從怪病中解救出來,她的手段如此高明,行事又如此果斷冷靜,愈發讓人敬佩不已。

 阿央年輕美麗,本領又高強,我就對她很感興趣,乾脆坐下去,纏著約達大哥多給我講一些阿央的事情。

 約達非常樂意,用驕傲自豪地口吻講述著,臉上泛著興奮的光澤,看得出來,他打心底裡崇拜阿央。

 阿央出生在一個世代擔任畢摩的彝族家庭裡,她父親生前是遠近聞名的大畢摩,但凡有彝族居住的地方,都流傳著阿央父親的神奇故事和救苦救難的好名聲。

 「阿央父親有多厲害?這麼給你說吧,大小涼山的彝族們,都會不遠萬里趕到無量山來膜拜他,求他驅邪治病,有的人甚至只為看他一眼而已!」約達十分激動。

 不過,阿央從小就不被人看好,原因是她身為女孩子,按照彝族傳統,女性不能擔任畢摩一職,最多只能成為蘇尼。

 而且阿央自幼身體孱弱,常被邪祟纏身。在約達的記憶裡,阿央小時候一直躲在家中,很少在寨子中拋頭露面,更別說下地幹活上山採藥了。

 阿央的父親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所以總是憂心忡忡。村寨中的人們也感到萬分惋惜,自己生活的地方好不容易出了一個了不起的畢摩,卻眼見著他的通天本領不能傳承下去,人們多少有些酸楚。

 到了阿央八歲的那一年,她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所有人都認為她就要不久於人世了,就連他父親也暗地裡做好了準備。

 不料在一個寒夜裡,有人看見阿央家屋頂上閃動著一片金光,第二天就傳出阿央病癒的消息。

 從那一天以後,阿央時常出現在村寨中,與一群孩童嬉戲打鬧,看上去又健康又活潑。

 人們高興一陣,便沒怎麼放在心上,畢竟阿央仍舊還是個女孩子,不能繼承他父親的衣缽。

 那個時候,村寨中有很多人得了一種怪病,脖子中長出腫瘤。阿央的父親也束手無策,得病之人都不抱希望,終日心灰意冷地等死了。

 「就在一個早上,我們親眼見到了阿央的神奇本領。」約達眼睛裡閃著火一般的熱切光芒,沉浸在當初的震驚中,悠悠說道,「我還記得那一個早晨,太陽非常明媚,無量山中籠著一層金色光芒,整個世界是那樣溫馨,那樣神聖!」

 約達抑制不住內心的狂熱,幾乎是手舞足蹈地告訴我,阿央在那一個早晨宣稱,她能治好病人脖子裡的腫瘤。

 當時有許多人聚集在廣場上曬太陽,人們哄笑起來。沙馬老大爺恰好也得了那種怪病,他這個人很隨和,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讓阿央替自己治病。

 阿央倒也不含糊,她將沙馬老大爺帶到一棵大樹下,而後念誦了一通咒語。

 在眾目睽睽之下,沙馬老大爺脖子上的腫瘤竟然不見了,後來人們才發現,那一棵大樹上長出了一塊從未有過的疙瘩!

 人們驚醒過來,原來阿央將沙馬老大爺脖子上的腫瘤,轉移到了樹幹之上。在場的人都呆住了,沉默了片刻,頓時爆發出喊叫聲。

 其他得了怪病的人聞訊而來,都讓阿央幫自己治病。阿央也不推辭,照樣將人帶到大樹下,念一通咒語,所有病人脖子中的腫瘤都轉移到了樹上!

 阿央的父親聞知這件事以後,也大為震驚,他告訴人們,他並沒有傳授過任何巫術給阿央,阿央是無師自通。

 從那一天起,寨子中的人們意識到,阿央是個通靈之人!

 後來再見識過阿央種種神奇之事以後,人們確信她是聖女娘娘派來的使者。等阿央的父親不幸死在無量山中時,人們不假思索地推舉她當畢摩,壓根不在意阿央的性別。

 「小兄弟,你要是不信,等我們下了山,我帶你去看那一棵大樹,樹上還有好多木疙瘩,就是當初人們脖子上的腫瘤。」約達講述完阿央的故事以後,信誓旦旦地跟我說。

 我再一次震驚住了,心裡暗想,不管約達的話有沒有誇張虛構的成分,但阿央肯定是非同凡響,厲害無比,否則寨子中的人們也不會打破傳統規矩,破格讓她一個女人當上畢摩!

 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黎明時分。恰好阿央走了進來,她大概聽見了約達說的話,頗有些不高興地說:「病還沒好,卻不休息,約達大哥,你不要命了嗎?」

 約達尷尬一笑,竟乖乖地倒頭睡了下去。我躊躇著站起身,想找點話說,阿央打量了我一眼,而後轉身自去忙碌,根本就不搭理我。

 我只得悻悻然走出帳篷,不免瞌睡上頭,打著長長的呵欠,隨便找個地方和衣而臥,很快就睡著了。

 等我醒過來時,只見天空烏雲壓頂,似乎又要下暴雨了。

 無量山中天氣反常不定,我們已經習慣了,只是身上發冷難受。李神棍安排人手燃起篝火,許多人都圍坐在火堆旁。

 一些人在河邊搓洗著衣服,想必昨夜一陣嘔吐,身上沾上了不少穢物。阿央則遠離眾人,一個人坐在水潭邊,似乎正在想著什麼心事。

 老煙槍和小張還沒有醒過來,他倆昨夜忙前忙後,累得夠嗆。趙五爺也沒有露面,多半因為他病發時間最長,所以還處於昏迷中。

 吃飯的時候,我問約達,還有多長的路才能到達無量山頂。

 約達呼啦啦喝著用餅乾和乾肉熬成的粥,說道:「忘記跟你說,這裡就是羊山瀑布了。要去往山頂,只需一路往北攀登,筆架山海拔有三千多米,你們得做好登山的準備嘎!」

 我還未開口,蹲在一旁喝粥的阿央跳了起來,疾言厲色地說:「怎麼,你們還想著繼續前進?當真不要命了嘎,約達,你是怎麼回事,不聽我的招呼了?」

 約達低下頭去,半晌也不敢開口。

 我站起來對阿央說:「我們這一趟有很重要的任務,不管遇見多大的困難,都必須去到山頂。你一片好心,我們心領了,對了,還得謝謝你昨夜的救命之恩!」

 阿央蹙起眉頭盯著我,又搖頭道:「不見棺材不掉淚,你們漢人都是這麼說的,是不是?也罷,不讓你們見識一下事情有多嚴重,想必你們不會死心。約達大哥,把你的袖子擼起來!」

 約達疑惑地抬起頭,但也不出言詢問,順從地擼起了一隻袖子。

 我們不知道阿央有何意圖,隨意向約達手臂上看去,不禁惶惑不安起來。

 只見約達手臂上的那些紅斑,開始發黑,發黑之處的皮膚有些像魚鱗,一塊塊突起的碎屑清晰可見!

 有人見此情景,哇的一聲又吐了出來。約達聲音發顫,一頭栽倒在地,叫道:「黑……黑灰病……」

 我昨夜就從阿央口裡聽說過「黑灰病」,如今再看約達驚恐的樣子,才終於意識到黑灰病肯定極為難治,不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其他人反應過來,紛紛掀開自己的衣服或擼起袖子,繼而也都叫了起來。我一連看了幾人,發現他們身上的紅斑都有些發黑了,情形非常嚇人。

 所有人慌亂一陣,都安靜下來,眼巴巴看著阿央,眼神十分可憐。

 「這只是紅斑開始變異的階段,你們還體會不到痛苦,等紅斑徹底變黑,到那個時候,就是人不人鬼不鬼啦!」阿央異常冷靜,她越是如此,眾人越感到驚懼。

 阿央告訴我們,黑灰病就像皮膚病,從外表上看與「魚鱗病」差不多。

 但黑灰病更加可怕,一旦得了這種病,病人會畏懼強烈的陽光,女人會長出鬍鬚,男人則膀胱縮小肚腹腫大,最後爆裂開來。

 我想起了溺死在泉水裡的那個蘇尼,他的肚子就是無端炸裂,從裡面跑出來許多蟾蜍,難道約達他們也會落得如此下場?

 「約達,活死人洞中的那些村民,你是知道的,還需要我多說嗎?」阿央不依不饒,幾句話說得約達目瞪口呆,如同死了半條命。

 就在這時,老煙槍從帳篷裡走了出來,他問清楚事情之後,走到阿央身旁說:「這位姑娘,你不要危言聳聽,如今醫學手段那麼發達,區區一點皮膚病,要不了人的命!再說了,死亡從來不屬於無產階級革命戰士,我們這些革命者,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有了昨夜的衝突,阿央對老煙槍的印象不太好,聽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氣得杏眼圓睜,嗔怒道:「好啊,好啊,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不知輕重?既然如此,你們挑幾個人跟我來,我親自帶你們去看一看重度的黑灰病病人。尤其是你,給我睜大眼睛!」

 她氣急敗壞地指著老煙槍,老煙槍眉毛一挑,表現出不以為然的樣子。阿央更加急不可耐,轉身就走了。

 我們商量了一陣,我和約達、老煙槍三人跟隨阿央而去,其他人則留守在營地中。

 阿央徑直往昨夜與我們遭遇的地方走去,她步伐很快,我們緊趕慢趕,始終被她甩在身後幾米開外。

 「約達大哥,你知道她要把我們帶到哪裡去嗎?」我輕聲問道。

 約達有些失魂落魄,愣了半晌才說:「活死人洞,我們要去活死人洞!」

 我聽他語氣裡夾雜著恐懼,不免困惑地問:「活死人洞,那是什麼地方?約達大哥,你怎麼怕成這個樣子?」

 約達有氣無力地看了我一眼,哆嗦著嘴唇,卻沒能說出話來。

 我們已經走到了昨夜阿央跳舞的地方,我和五爺的衣服還掛在木架上,木架旁還殘留著當時捆綁大紅公雞的短繩。

 而就在此時,阿央轉身朝一旁的密林中走去,突然間身子一矮,就不見了蹤影。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