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罪過啊,罪過
人皮筆記 by 一桿老煙槍
2019-12-31 19:36
天色破曉,我就一骨碌爬了起來,鑽出帳篷一看,不覺愣住了。
原來昨夜下了一場大雪,整個山中白雪皚皚,就連帳篷上都積了一層厚厚的雪花。我心裡多少有些懊惱,好在沒有危險發生,但自己也算是失職了。
看來我警惕性還不夠高,這一場無聲無息的大雪提醒我,今後夜間得加強戒備,最少得輪流值夜了。否則要是來了野獸,我們豈不是要遭殃了?
露西小姐和方詩雅分別從帳篷中爬出來,被山中冷風吹醒,她倆又迷茫又驚喜地看著眼前美麗的雪景,心裡卻沒有我想得那麼多。
她倆畢竟是女孩子,心思不太深沉。尤其是露西小姐,從未見過山中雪景,因而情緒非常高漲,舉著相機四處去拍照。
我收著帳篷,方詩雅自去生火煮水。待就著用積雪煮開的熱水吃完早餐以後,我們三人拄著登山杖,小心翼翼地往山上攀登。
越往上走,積雪越深,腳下的枯枝敗葉也就越多。山裡杳無人跡,我們三人穿雲破霧,就跟騰雲駕霧似的,頗有些飄然之感。
我將獵槍拿在左手中,因為一時半刻用不到,就只裝了三顆鉛彈。右手裡握著暗影,遇到攔路的樹枝籐蔓,隨手揮出匕首,輕而易舉就能開闢出道路來。
露西一開始還極為激動,彷彿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漫山遍野都留下了她的歡聲笑語。可漸漸地,她只剩下大口喘氣的力氣了,還不時懇求我們歇一歇腳。
方詩雅裹在紅皮大氅裡,臉色比我們都紅潤,哪裡像大病初癒的樣子?她甚至還有餘力去照顧露西小姐,自始至終沒有落下半步。
我特意去看了看刑天,這傢伙神奇得很,竟然沒有冬眠,它蜷縮在方詩雅手臂上,不時昂頭看看前方。只要刑天有精神,我心裡就安定了許多,關鍵時刻,它可是好幫手呢!
「刑天,你還記得泉林真人麼?」我笑著對它說。
這傢伙頗有靈性,一聽見泉林真人四個字,蛇信子吐得飛快,還不停地扭動著身體。
它這副模樣,惹得我和方詩雅哈哈大笑,更加覺得多半會不虛此行。
我看了方詩雅一眼,溫柔地問道:「詩雅,你還能堅持嗎?」
方詩雅目光迎著我,自從在十祖坡那天我委婉告白以來,她看我的眼神不像以前那樣羞澀了,臉上的笑容也比以往多了起來。
「還能堅持,就是不知道露西能不能繼續走了?」方詩雅回頭招呼露西一聲,讓她別光顧著拍照,快些跟上來。
露西小姐拄著登山杖,喘著氣說:「白先生,詩雅姐姐,我實在走不動了,再休息一會兒吧,好不好嘛?」
我看著露西可憐楚楚的神情,再加上自己身上也有了汗水,心想不急在一時,便就答應休息片刻,同時就此吃些乾糧。
旅館老闆考慮得非常周到,還給我們準備好多牛肉罐頭。方詩雅用牛肉罐頭燒了一壺湯,味道還真鮮美,我和露西吃得津津有味。
與瓜州之行比起來,我們這一次行動,完全就像在度假。我身邊有兩個絕色美女,眼前又是賞心悅目的山中雪景,坐在暖洋洋的火堆旁,當真有種神仙日子的感覺。
對於吃喝,我不大擔心,就算乾糧吃完了,還可以打獵。反正有方詩雅在,捉幾隻野味不過就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我只是擔心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在山中行走,不知何時才能遇見泉林真人。略微沉思,我決定還是盡可能多留意尋找人工建築,或者山洞,畢竟泉林真人也得有個遮風避雨的場所。
露西聽我說了,點頭道:「知道了,白先生,我一定睜大眼睛!」她忽然靈機一動,跳起來雙手攏在嘴巴上,沖四面八方喊道,「泉林真人,你在哪裡,我們來啦!」
她喊叫聲中夾雜著濃濃的異國口音,倒把我和方詩雅給逗笑了。露西的喊叫聲在山林中迴盪,驚起了許多飛鳥,它們撲稜稜竄上空中去了。
養足力氣以後,我們繼續往上攀爬,大概日暮時分,終於來到了半山腰上。
一路走來,全是密林巉巖,壓根就看不見任何有人隱居的跡象。我不免有些心浮氣躁,看來又白費了一天的力氣,難不成泉林真人住在山巔?
「哎呀,好美的景象啊!」露西小姐興奮不已,對著我拍起照來。
我回頭一看,只見身後掛著一條飛瀑。那瀑布並不算太大,流水量很小,只是天寒地凍,已然被冰住了,就像一溜潔白的玉石垂掛下來。
恰好天邊的晚霞照在寒冰之上,那瀑布七彩斑斕,晶瑩璀璨,實在美妙至極!
方詩雅和露西小姐看得如癡如醉,我卻有些疑惑,龍虎山處於長江以南地區,就算山上再寒冷,怎麼會出現瀑布被凍住的景象呢?
不過轉念一想,龍虎山向來神奇無比,被視作仙山,這種場景恐怕也不足為奇。
我隨即放寬了心,見瀑布下方水潭旁邊非常開闊,就決定今夜在此紮營。
露西和方詩雅深深地冰瀑吸引住,巴不得多看一會兒,故而聽我如此一說,自然無比開心。
一番忙碌之後,我們撐起了帳篷,燃起了篝火,靜靜等待著夜幕的降臨。
在篝火映襯之下,那冰瀑更加靈動起來,宛如一條緋紅色的長龍舞動在山澗之中,給這個靜謐的黃昏增添了幾分浪漫色彩。
我多喝了幾口牛肉湯,不免有些內急,歉然地告訴她們一聲,便急急往偏僻之處走去。
這一泡尿憋了好長時間了,此時我直感到通體一陣舒暢。完事之後,我正想走回去,卻見地上露出白森森的一個東西,仔細一瞧,卻原來是一個骷髏頭!
我打了一個寒顫,那骷髏頭大概被埋在落葉之下,我方才只顧自己痛快,一時沒有留意,濺了不少尿液在它眼窩裡。
骷髏頭眼眶呲咧,空洞洞大睜著,彷彿在抱怨我一般。
「罪過啊,罪過!」我慌忙雙手合十,一邊躬身往後退,一邊唸唸有詞。
我退出幾米開外,轉身就要逃離時,耳畔忽然炸雷一般響起一個聲音:「罪過啊,罪過!」
我一屁股就栽倒在地,扭著頭往四下裡看去,林子中黑黑沉沉寂然無聲,卻不見任何人影,莫非出現幻聽了?
「誰?」我輕聲問道,本能地舉起了手中的獵槍。
沒人回答,只有長風喟歎,還有積雪從樹梢墜落的聲響。
半晌之後,我一骨碌爬將起來,甩開步子就往營地狂奔而去。等我坐到篝火旁,喝下去一大口熱水之後,這才緩過神來。
方詩雅極為聰慧,看出了我的異樣,就關切地問道:「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張了張嘴巴,心想還是別說為好,省得嚇到她倆,便改口說道:「我被一隻突然躥出來的野兔嚇了一跳,沒事的。不過,你們要是起夜去方便的話,盡量別走遠了!」
方詩雅臉上一紅,不再追問下去。露西小姐倒是神情淡然,大咧咧地說:「我要是想起夜,會讓你陪我去的。啊哈,白先生,你看這張照片,多帥哪!」
我接過她手中的相片,發現是方才拍攝的。相片上的我站在冰瀑之前,頭頂上氤氳著七彩霞光,肩上扛著獵槍,頭髮正好被風拂過,看上去確實非常英姿颯爽。
「哈哈,確實很帥嘛,格老子喲!露西小姐,你拍照的技術很不錯嘛!」我學著五爺的口吻開玩笑道。
方詩雅鄙夷地瞪了我一眼,隨時將相片搶了過去,說道:「跟著好人學好人,跟著五爺跳大神,你越來越不正經了!咦,這是什麼東西?」
她聲音忽而一變,異常的尖銳,還帶著一絲顫抖。
「怎麼了?」我緊張地問著,湊過去順著方詩雅的手指看向照片,卻見冰瀑上似乎隱隱有一雙眼睛!
我一開始以為自己眼花,細細看了半天,只覺得越看越詭異,那冰瀑之上確實露出一雙眼睛來。
「露西小姐,會不會是因為光線作用,或者拍攝角度造成的?」我最終只能交由露西來判斷了,畢竟她懂得不少攝影知識。
露西沉默著將相片顛過來倒過去看了很長時間,不確定地說道:「白先生,我也無法說清楚,當時只顧著抓拍你了,壓根就沒有留心冰瀑。」
我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冰瀑,夜色深沉,冰瀑雖然反射著火光,但顯得非常朦朧,根本就看不清楚全貌,更別說細微之處了。
我們三人默契地不再關注相片,也不再回頭去看冰瀑,就權當它不存在了。要想探個究竟,還得等天亮以後再說,或許不過就是虛驚一場罷了。
我讓她倆先去睡覺,自己守在篝火旁,目光只管盯住火堆,盡可能不去看別處。
就在我呵欠連連之時,耳旁突然傳來一個聲音:「罪過啊,罪過!」
我頭皮上一麻,瞬間就了無睡意,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喝問道:「究竟是誰?」
一連問了幾遍,仍舊沒有人回答,倒把方詩雅驚醒了。方詩雅爬出帳篷,睡眼惺忪地說:「你大概困了,換我來守夜吧!」
我怎麼可能還睡得著,方纔的聲音那樣真切,明顯有人潛伏在我們周圍,我哪裡放心讓方詩雅一人守夜?
最後,方詩雅陪著我坐在火堆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偏偏那「罪過」之聲又響了起來。
我渾身汗水地一躍而起,心裡頭突突直跳,卻聽見方詩雅困惑地問道:「你到底怎麼了?」她一臉疑惑,像看個傻子似的看著我,「你別一驚一乍的,好不好?」
「難道你沒有聽見什麼聲音嗎?」我覺得不對勁。
方詩雅更加迷茫了,急促地問:「什麼聲音?我怎麼沒有聽到?」
我頓時心寒如冰,那聲音如此響亮,哪怕聾子也能聽見,怎麼方詩雅卻說聽不見呢?
「罪過啊,罪過!」
那聲音又響了起來,緊接著,就像唸咒一般在我耳旁縈繞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