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骷髏大王（下）

　我們被突然詐屍的骷髏大王追擊，混亂中人人自危。尤其是我和李神棍首當其衝，從沙丘上滾落下來以後，骷髏大王就近在咫尺。

　我聽見方詩雅和露西小姐尖叫著，老煙槍和趙五爺想要衝過來救我們，可骷髏大王只是定定地盯著我，他們便不敢輕舉妄動。

　骷髏大王那一隻獨眼寒意洋溢，他的目光如同鈍刀子一般從我身上掃過，讓我不寒而慄，甚至能感受到骨頭裡一陣隱隱發痛。

　李神棍壓在我身上，他處於昏迷之中，自然不知道眼前的危險。而我卻急出了一聲汗水，雙腿在地上亂蹬，無奈何站立不起來，頓時心急如焚，又有些心灰意冷了。

　沒想到我們處於好心將骷髏大王的屍體帶出來，反倒是自掘墳墓，我又氣又急，一邊叫苦不迭，一邊將腸子都悔青了。

　獨眼禿鷲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它的腦袋偏朝一邊，眼神裡似乎還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我長歎一聲，索性閉起眼睛打算任憑骷髏大王處置了，臨死之前無奈地說道：「好人沒好報啊，大王啊，我身上沒肉，麻煩你吃快一點！」

　不想過了半晌，我依舊完好無損，方詩雅等人驚喜萬分地叫嚷著，睜開眼睛一看，卻見沙丘上空無人影，哪裡還有骷髏大王和獨眼禿鷲？

　「白帆同志，起來吧，骷髏大王走了。」老煙槍走過來幫我挪開李神棍。

　「走了，怎麼回事？」我的雙腿猶自發軟，心裡卻困惑無比。

　趙五爺也是一頭霧水地說道：「誰知道那龜兒子葫蘆裡賣的啥子藥，反正他就是走了。大學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你小子運氣也太好了吧？」

　我拍拍身上的沙塵，心中還是久久不能平靜，骷髏大王的舉動實在奇怪，既然不想傷害我們，又何必嚇我個半死呢？

　方詩雅走過來詢問幾句，而後告訴我，就在大家覺得我和李神棍沒救的時候，那骷髏大王竟然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了。

　她手指著前方說：「他往那個方向去了，速度很快，現在已經看不見蹤影啦。」

　我抬眼看過去，不覺得心裡一驚，按照方詩雅所說，骷髏大王往東南方向去了，那不正是泉水的方向嗎？難不成他也要去泉水旁，不會是另有所圖吧？

　但不管怎麼說，畢竟我和李神棍死裡逃生，也算僥倖了。

　眾人商議一會兒，都說反正我們只有找到泉水才能活下去，管他骷髏大王意欲何為，我們都得繼續趕過去。既然別無選擇，眾人也就懶得理會，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我們重新整裝出發，在黑暗中排成一行，深一腳淺一腳地全力往泉水旁行軍。老煙槍野外行軍的經驗非常豐富，有他帶路，我們自可將一顆心踏踏實實地放在肚子裡。

　只是夜色漸漸深沉，沙漠中的溫差很大，寒風四起，我們艱難地迎著冷風，咬著牙拚命埋頭趕路。到了後來，眾人又困又餓，飢寒交迫中，多少有些支撐不住了。

　尤其是史密斯先生，他身為美國大教授，多半一輩子都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再加上年老體弱，走一陣就要歇息一陣。

　而露西小姐因為穿的太少，渾身抖得如同篩糠。我有心將自己的外衣脫給她，卻被五爺搶先一步，他瞪著我說：「你個瓜娃子，自個的婆娘自個疼，你少來獻慇勤，照顧好詩雅妹兒就行嘍！」

　五爺把血狼皮拿出來披在露西身上，露西小姐讚歎道：「賣噶得，這狼皮太神奇啦，我突然就不冷了。謝謝你喔，五……五爺！」

　趙五爺哈哈大笑，笑得跟朵花似的。方詩雅也嗤嗤一笑，不動聲色地說：「怎麼樣，這就叫做上趕著找氣受啊，白帆，好心未必有好報喔。」

　我聽出她語氣中的譏諷之意，不由得吐了吐舌頭，轉移話題道：「你們發現沒有，那骷髏大王的眼睛是灰白色，而且還有一道人影。」

　方詩雅看穿了我的小心思，冷哼一聲沒有搭話。老煙槍則湊過來，鄭重其事地說：「老子也發現了，白帆同志，你不會想說，骷髏大王是被死亡之蟲咬死的吧？」

　我點點頭，推測道：「他大概被死亡之蟲咬過，也就是說，骷髏大王和他手下那些土匪，極有可能因為無意中被死亡之蟲襲擊而死了。」

　試想一下，他們這些土匪為何不肯進入薩珊城，但也不願意遠離，原因就在於此。骷髏大王當初被徐達率領大軍追殺，損失了很多人手，他們只剩下一小股人馬逃進了沙漠中，無意中發現了薩珊城。

　有可能他們曾經也進入了薩珊城，甚至想將薩珊城當作新的據點，說不定還發現了城中的秘密和財寶。這一股土匪遭遇了死亡之蟲，只得退出城外，但他們因為明朝軍隊的追殺，所以不敢逃離沙漠，只得建立了一座秘密據點，企圖等死亡之蟲消失之後，再將薩珊城據為己有。

　而就在他們等待的日子裡，死亡之蟲最終還是攻入了密室中，將土匪都殺光了。骷髏大王雖然躲進了椅子下的密洞裡，終究難逃一死，也成了死亡之蟲的口中美食。

　老煙槍聽我如此一分析，連連點頭稱是。

　方詩雅卻提出了一個疑問：「馬先生曾經說過，骷髏大王在徐達佔領瓜州以後，還存活了很長時間。他們不但在骷髏頭嶺雕刻出巨型骷髏頭，據說還挖掘了徐達的墳墓，這又該怎麼解釋呢？」

　我也迷茫起來，徐達死時，明朝建立很長時間了，骷髏大王他們能活到那個時候嗎？要知道，面對著死亡之蟲，沒有人能支撐一二十年的。

　其中又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許胡楊樹所講的故事有誤吧，又或許另有隱情。我有些動搖，自己剛才的推測確實存在很大的漏洞，難以自圓其說。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我們只要記住一點，那就是骷髏大王舉止怪異，但願以後最好再也不要遇見他了。至於他死亡的真相是什麼，他曾經做過些什麼事情，我們都沒有精力關心。

　我們現在最主要的任務，便是拼盡全身力氣回到泉水旁，活下去才是唯一的出路。

　在老煙槍的帶領下，眾人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停，幸好一路上沒有遇見危險。黎明熹微之時，我們困得人仰馬翻，正想著休息片刻，卻聽老煙槍興奮地叫道：「同志們，就在前面，看到胡楊樹沒有？」

　眾人瞇著困頓的眼睛看去，不由得來了勁頭，前方一片連綿的沙丘之後，果然隱隱露出了胡楊樹。

　看見那些胡楊樹的樹梢，我們比見到親人還要激動，身上的困乏一掃而空，立時來了勁頭。

　「格老子喲，有人！」趙五爺這一回比我們機警，他舉手示意我們停下來，慌張地說，「有煙霧，好像有人在燒火。」

　我們也看清楚了，沙丘之後升起裊裊煙霧，在清晨灰濛濛的天色中，不仔細看還真容易錯過。那些煙霧彷彿沾染著濕氣，隨著晨風搖曳，令人心中不安。

　老煙槍急忙擺手讓我們趴在沙地上，輕聲說道：「大家待著別動，我過去打探打探，沙漠中升起濃煙，不能掉以輕心！」

　我們靜靜趴在地上，目送著老煙槍朝前面摸了過去。他到了此刻，身手依舊非常敏捷，不得不說，老煙槍作為一個偵察兵，軍事素養非常過硬。

　他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很快爬上一座沙丘探頭打望。不多時，等他回到我們身旁，臉色卻十分沮喪凝重，沉聲說道：「他娘的，原來是鞭王他們早來了一步！」

　我們欣喜的心情蒙上了一層陰影，本來還指望不過是一群進出沙漠的商客，誰能想到偏偏是陰魂不散的鞭王那些人呢？

　「日他仙人板板喲，不是冤家不聚頭啊！」五爺在捶了一下地面，憤恨地說，「這群王八蛋早就跑到這裡來嘍，如今好了，我們豈不是自投羅網？」

　我心裡頗不是滋味，我們急需補充水分，而在方圓幾百里，除了這一汪泉水，還能上哪裡找水去？可只要我們現身，免不了又作了鞭王等人的俘虜，當真進退兩難啊！

　眾人愁眉苦臉，史密斯先生虛弱地**了一聲，老煙槍忽而斬釘截鐵地說道：「同志們，沒辦法啦，誰叫反動派總是先我們一步呢？活命要緊啊，我們可禁不起任何折騰了……」

　「煙槍大哥，能不能等他們走了再下去？」方詩雅提出了一個折衷的辦法。

　也對啊，我們再忍耐忍耐，反正鞭王他們也不可能永遠待在沙漠裡，總有離開的時候。

　就在我們準備躲到陰涼的地方去時，鞭王得意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了：「老煙槍，你們既然來了，就現身吧，我們可恭候多時啦！」

　可氣的是，鞭王的聲音飽滿洪亮，顯然吃飽喝足了。

　我們面面相覷，心中叫苦不迭，原來鞭王等人早就料定我們會來到泉水旁，所以便以逸待勞地等在此地。哼，狡猾無比的狐狸啊，怪不得他們當初沒有在薩珊城外搜尋我們！

　「啊哈哈，本來不想打擾你們清淨的，可鞭王這樣熱情，我們只能卻之不恭啦！」老煙槍笑著站起來，臉色一片平靜，彷彿真心感謝鞭王一般。

　趙五爺拉起露西和史密斯先生，沖沙丘後面嚷道：「老子是茅房拉屎臉朝外的漢子，用不著龜兒子虛情假意，這泉水天生地養，你們喝得，老子們喝不得？」

　事到如今，我們別無選擇，互相攙扶著翻過沙丘，見鞭王等人圍坐在一大堆篝火旁。他們休息得非常充足，都精神煥發地看著我們，彷彿在看一群乞丐一樣。

　那一汪泉水就在下面，幽藍色的水光誘人至極。胡楊樹的倒影在水裡飄蕩，泉水旁猶如天堂！

　眾人再也忍受不住，紛紛從沙丘上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了下去，而後急急俯身去喝水，直到喝得肚子渾圓，才心滿意足地長呼出一口氣。

　老煙槍喝了幾口，急忙捧著水餵給小張。我也將李神棍拉到水邊，餵了他幾口水，又幫他洗了一把臉。李神棍迷迷糊糊喝下幾口水後，神色恢復了不少，臉上露出幾分安然。

　就在我們忙著洗臉之時，齙牙大大咧咧地走了過來，這傢伙原本受了傷，現在多半已經好了。

　他神采奕奕地走到我們旁邊，咂嘴道：「呦呵，沒想到你們還能活下來，害得老子打賭輸了，呸！」

　聽他的話中之意，肯定是他們一群人閒極無聊，用我們的性命來做賭局。

　眾人一聽心中頓時火起，趙五爺邊罵邊站起來：「狗日勒，老天爺不長眼，怎麼沒讓雷劈了你？再胡咧咧吵到老子，老子就把你的牙齒拔出來栽在水邊，看看來年會不會長出象牙來？」

　「得了吧，趙五爺，狗嘴裡怎麼可能長出象牙呢？」老煙槍和五爺一唱一和，說得我們都笑了起來。

　一聲槍響，水面上激起一陣浪花，齙牙憤怒地吼道：「都老實一點，你們這些人簡直不可救藥，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嗎？」

　我此刻才發現，原來鞭王這一群人手中都拿著武器，而且都是真槍實彈。

　我突然記起來了，當初我們在泉水旁被死亡之蟲襲擊時，曾將大批武器丟棄在此地。鞭王他們提前來到這裡，除了守株待兔等著我們之外，多半便是為了搶先拿到武器！

　哎呀，當真用心良苦，計謀深遠啊！我懷疑這種主意，極有可能出自無面怪或朱婷，至於鞭王和齙牙，他們還沒有這麼周密的心思。

　這樣一來，我們又處在了下風，似乎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老煙槍衝我和五爺壓壓手，示意我們不要衝動，他笑著對齙牙說：「哼，好男不跟女鬥，你想怎麼著？」

　齙牙氣得臉都綠了，他驟然抬起槍對著老煙槍，眼見著就要扣下扳機。

　朱婷卻發話了：「克己，你放下槍，留著他們還有用。老煙槍是吧？我們現在不想怎麼樣，等出了沙漠再說，帶上你的人，走吧！」

　她說完，就不再搭理我們，而是朝鞭王點了一下頭。

　鞭王得到朱婷的指令，咋咋呼呼吩咐手下收拾武器裝備，同時找到以前丟下的一些水壺打了水，便催促我們動身。

　「日他仙人板板，剛出了虎口，又落入狼窩！」趙五爺罵了一句。

　我們無可奈何之下，只得跟著鞭王一夥人走。他們似乎非常心急，所以行軍速度很快，天色再一次黑下來時，我們就來到了以前聽見「鬼點名」的地方。

　由於胡楊樹和孟老頭都死在了薩珊城，我們沒有了嚮導，所以不敢在夜裡繼續趕路，只得就地紮營休息。

　鞭王在泉水旁找到幾頂殘破的帳篷，恰好夠我們所有人將就著住一晚。等帳篷搭好以後，眾人正要休息時，卻聽到了熟悉的點名聲。

　鬼點名！

　所有人一骨碌爬了起來，驚恐不定地衝出帳篷，不禁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尖叫聲接連響了起來。

　只見骷髏大王正站在不遠的一座沙丘上，他肩膀上蹲著獨眼禿鷲，那點名聲便是從他口裡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