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骷髏大王（中）

　我和老煙槍在椅子下面的洞穴中發現了骷髏大王的屍體，還找到了一塊元順帝御賜給骷髏大王的金牌，證實了不少傳言。

　骷髏大王確實歸順了北元朝廷，被封為「撫遠大將軍」，只是他的死因卻是一個謎團。我們雖然隱隱覺得骷髏大王的死亡與薩珊城有關，可沒找到更多的證據，所以也就僅僅停留在猜測階段。

　老煙槍又在屍體上搜索一陣，再無收穫，便提議退出洞穴。

　我擔心方詩雅她們等得心急，要是再落在鞭王手中，又會有麻煩，因而也就同意了。反正骷髏大王對於我們來說，只算得上無意中的一個發現，無關大局，拋下他不管也影響不到什麼。

　正要往外走時，那獨眼禿鷲顯得非常心急，撲稜著翅膀竄到我們身前，攔住了去路。

　老煙槍皺眉道：「沒完沒了啊，咱們就此別過，從此進水不犯河水！」

　那獨眼禿鷲嘶聲鳴叫，忽閃著羽翅懸在半空，就跟鬥雞一般，說什麼也不肯讓路。

　「老煙槍，我知道了，它想讓我們將骷髏大王的屍體帶出去處理了。」我醒悟過來。

　老煙槍鼻子裡哼出一股氣，不情願地說：「呦呵，還真是個忠心耿耿的奴才啊！也罷，就當日行一善吧，誰叫咱們無產階級革命戰士心慈手軟呢？不過話說回來，老子堂堂一個革命者，竟然要替土匪頭子收屍，也真是見了鬼啦。」

　他雖然絮絮叨叨抱怨不停，終究還是將屍體扛在了肩膀上，而後轉身往洞外走去。

　獨眼禿鷲清亮地叫了一聲，似乎非常滿意我們的所作所為，往前飛出一段，又折返回來繞著老煙槍盤旋。

　好不容易爬出洞口，虎皮燃燒殆盡，只冒著零星的火光。

　趙五爺看見骷髏大王的屍體，嚷道：「日他仙人板板，怎麼又帶出一個死人來嘍？我說同志們，除了屍體，就沒有別的收穫嗎？」

　我將金牌扔給了五爺，他頓時兩眼瞇成一條縫，張嘴就用牙齒去咬金牌，而後笑道：「不錯，是真金，老子討婆娘就靠它了。呸，怎麼味兒這麼重？」

　我本想告訴他金牌是從屍體上拿下來的，想了想又閉起嘴巴，生怕五爺承受不住。

　趙五爺已經將椅背上的珍珠都撬了下來，老煙槍本來要離開了，可五爺老大不願意，他指著黃金禿鷲說道：「有寶貝不拿，會遭天打五雷轟勒，你們再等一等……」

　我們等著他劈碎整張椅子拿了黃金禿鷲之後，老煙槍順手撿起幾把武器，這才一同急急退出了密室。

　爬過地道，一直來到沙坑中，讓方詩雅等人將我們拉了出去。

　那獨眼禿鷲自己飛了出去，但仍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始終徘徊在我們頭頂。

　方詩雅等人見了骷髏大王的屍體，再聽我說了他的身份之後，都非常驚詫。

　方詩雅感慨道：「沒想到這獨眼禿鷲這般重情重義，跟刑天有得一比，有時候動物比人還有良心啊！」

　我問老眼前該如何處理骷髏大王的屍體，老煙槍沉思一會兒，脫下自己的一件衣服蓋在屍體上，然後點火燒了起來。

　獨眼禿鷲俯衝下來，在屍體上方遊蕩，叫聲很急促，就像在做最後的道別。它那副模樣，讓人頗為動容，眾人看著它，先前的怒氣也就消失了不少。

　眾人沉默地看著火光燃燒，方詩雅和露西小姐幫我們簡單處理一下傷口。我肩膀上被獨眼禿鷲的啄出來的傷口非常深，幾乎能看見骨頭了，隨便動一下手，還隱隱作痛。

　「鞭王他們沒有出現吧？」老煙槍手搭在額頭，朝四處打望著。

　露西小姐說道：「我們一直沒有看見他們的蹤影，誰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啦？」她舉手畫了一個十字，哀傷地說，「上帝保佑，阿門！」

　趙五爺湊過去笑著說：「婆娘，你也為我祈禱祈禱，我也需要你的上帝保佑。」

　方詩雅拉著我走到一座沙丘之上，指著薩珊城的方向說：「薩珊城算是毀了，湖泊也干了，真是一場噩夢啊！」

　我抬眼看去，果然見薩珊城被黃沙埋沒了，只在一些地方露出些大石塊，表明薩珊城曾經的存在。

　而那一個湖泊，水都回落到了地下，遺留下一灘爛泥塘。用不了多長時間，爛泥塘也會乾涸，再被黃沙覆蓋住，從此就沒人知道這裡發生過什麼事情了。

　我們常說滄海桑田彈指間，眼前的景象頗有這種意味。在沙漠裡，除了茫茫黃沙和浩浩長風，沒什麼東西能夠長久永恆下去，這大概就是滄海桑田了。

　回想起來，真如方詩雅所說一般，簡直就像經歷了一場噩夢。夢中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一幕幕印在腦海裡，但也遙不可及了。

　周穆王也好，薩珊公主也罷，他們終究要化作一抔黃土，消融在荒涼的沙漠之中。

　「又在懷古傷今了吧？」老煙槍不知何時走到了我們身前，他深沉地看著薩珊城，語氣一轉，說道，「人各有命，而我們還得繼續將革命事業進行下去。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走吧！」

　眾人利落地收拾好東西，不約而同地回過身看了一眼薩珊城，在昏黃的夕陽中，一步一步走了。

　夕陽遙遙掛在天邊，顯得又圓又大。它冷卻了熱度，如今悠悠照在沙漠上，如同冷漠的眼睛，無情地打量著我們。

　四下裡只剩下一片荒涼，我們經歷了許多險惡之事，如今寂然無聲地走著，頗有些寂寥落寞的感覺。

　路途遙遠，不知還需要走到什麼時候，駱駝都死光了，身上裝備所剩無幾。我們赤手空拳，接下來還會有更大的挑戰。

　爬上一座沙丘，我問老煙槍道：「我們這一次的行動，算是失敗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啊？」

　「怎麼辦？白帆同志，事到如今，活著走出沙漠就是勝利啦！」

　老煙槍說的是實情，到了這種境地，想別的都顯得異想天開了。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便只有活下去了，生存成了最為棘手最為迫切的問題。

　夕陽搖搖欲墜，像一個巨大的即將熄滅的火球，開始往西邊滑落。夜色就要來臨，寒氣此四面八方湧了過來，今夜又是一個難熬的夜晚。

　我回過頭去，看見李神棍安然地睡在自己背上，心想這老東西算是佔了大便宜啦！我的影子拖得很長，在沙子上扭曲著，顯得有幾分寒磣。

　順著影子往回看，我的目光落在了骷髏大王的屍體上，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來，怎麼屍體還沒燒完？

　不對勁啊，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屍體辟里啪啦燒得很旺，可我仍舊能辨別出整個屍體的輪廓。獨眼禿鷲落在屍體旁邊，一動不動，好像正在等待著什麼事情發生。

　「老煙槍，等一等。」我叫住老煙槍，對他說出了心中的疑慮，問道，「要不要回去看一看？」

　還沒等老煙槍回答我，那骷髏大王的屍體猝然坐了起來，而後扭轉火光亂竄的腦袋，直直地看向了我們！

　一陣陰風吹拂而過，我脊背上涼了起來。骷髏大王身上的火光瞬間熄滅，除了他的披風和衣服之外，他整個人竟然完好無損。

　我雙腿一軟，不提防就從沙丘上滾了下去。李神棍被甩到了一旁，我正要爬過去拉起李神棍，老煙槍從沙丘上衝了下來，嘴裡大呼道：「不好啦，詐屍了！快跑，骷髏大王追過來了！」

　他雙腿揚起許多沙子，自上而下地撲到我眼前。我迷住了眼睛，眼淚流了出來，心裡又急著去扶李神棍，只得憑著記憶摸了過去。

　一雙腿，一雙冰涼的腿，腳丫還挺大！

　大概是李神棍滾落時甩掉了鞋子，我心裡暗想著，艱難地睜開眼睛，卻見那雙腿黑硬幹冷，皮膚發皺。

　順著雙腿往上看去，恰好看見骷髏大王俯下頭，用冷冷的目光瞅著我！

　「媽呀……」我來及多想，克制著想吐的慾望，一翻身往沙丘下繼續滾動。

　許多沙子飛進了我的嘴巴和鼻子裡，但我不敢停下來，也停不下來，身子就像轱轆一般飛快轉動，直感到天旋地轉。

　而就在身後，不斷傳來沙沙的聲音，一定是骷髏大王追了下來。

　我終於滾到了沙丘底部，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提心吊膽地往上看去，只見骷髏大王邁開大步，沉穩地往我走了過來。

　獨眼禿鷲站在骷髏大王的左肩上，他倆都少了一隻眼睛，還真相得益彰，但也顯得非常古怪。獨眼禿鷲輕聲啼叫著，就像在嘲笑我一樣。

　我氣不打一處來，罵道：「恩將仇報啊，畜生就是畜生！」

　罵歸罵，我卻不敢衝上去教訓他們，眼見著骷髏大王就要衝到身前了，又瞥眼見李神棍悄無聲息地往下滑落，不禁毛孔倒立起來。

　李神棍滑落的速度快了起來，他一下子撞在了骷髏大王腿上。骷髏大王晃了晃身子，低頭看見李神棍躺在腳下，一怒之下就將他抓在手中，高高舉了起來，而後隨手朝我砸了過來。

　李神棍來勢很猛，彷彿泰山壓頂，但我不能閃避，要是不接住他，這老小子非得被摔死不可。

　我硬著頭皮伸出雙手抱住李神棍，被一道巨大的力量衝撞著，而後往後退了幾步，一屁股栽倒了。我的胸口沉悶疼痛，不會把胸骨撞斷了吧？

　我一面掙扎著要站起來，一面警惕地看向骷髏大王，卻見他佇立不動，那一隻獨眼森然地看著我。

　他的瞳孔裡一片灰白，就跟行屍走肉的差不多。可不同的是，他瞳孔裡竟然也有一道黑色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