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無生老母（下）

　幽冥之火將我們逼到了絕境，就在我們萬念俱灰之時，身前突然多了一座能夠吸進幽冥之火的玉塔，卻原來是鞭王那一夥人出手救了我們。

　細細算下來，這是我們第二次被鞭王等人救了命。其實我們心裡清楚，鞭王等人之所以願意兩次三番地出手相救，無非就是因為我們還有用處，反正他們別有企圖，我們也不必惺惺作態。

　只是不料這一次朱婷不再躲在暗處，而是猝然現身，倒讓我有些不知所措，難以自持。

　那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了，在幽綠的火光中，猶自美麗動人溫婉文雅，就像一朵素雅的紅蓮。朱婷啊，你依舊盛開如蓮，可時光卻不再是舊日時光了。

　看著朱婷沉靜如水的目光，我有些侷促起來，甚至感到一絲尷尬，下意識地鬆開了方詩雅的手掌。

　方詩雅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其中原委，倒也沒流露出任何窘迫，反而更為有力地抓起了我的手掌，頗有些得意甚至帶著挑釁的目光定定看向了朱婷。

　朱婷目光一亮，而後微微挪動了一下身體，將自己隱在了黑暗之中。

　我輕輕抖動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現在還不是與朱婷對質的時候，於是便將目光收回來，重又看向那一座吸收幽冥之火的玉塔。

　沒等我看出端倪，趙五爺已經怒不可遏地吼叫起來：「龜兒子，這不是老子的秦始皇鎮妖塔麼？他媽的，偷了老子的寶貝，又用來救老子的命，老子可不承認這一份人情！日他仙人板板，要是鎮妖塔在我們手上，還稀罕你這些烏龜屁老王八蛋出手相救？」

　這一次不得不承認五爺目光如炬，眼前這一座玉塔確實就是秦始皇鎮妖塔！或許五爺一直對鎮妖塔念念不忘，所以他才能先我們一步認了出來。

　只是那鎮妖塔本來只有幾寸大小，沒想到竟能變得如此高大，更沒想到它還能克制幽冥之火，當真出乎意料。

　不過轉念想到無面怪，我也就釋懷了，一定是無面怪看出了鎮妖塔的神奇之處，所以才會上演了這麼一齣好戲。

　我心知就算鎮妖塔還在我們手中，恐怕我們也無法得知它的神奇作用，更別說用它來對付幽冥之火。說去說來，我們甚至得感謝方詩堯當初將鎮妖塔偷走了，才陰差陽錯地救了我們。

　但我絕口不提這一層，而是附和著五爺，表示這鎮妖塔原本是我們的東西，待會兒必須物歸原主。

　老煙槍聰明絕頂，很快就領會了我的意思，笑道：「鞭王，老子原本想說幾句感謝的話，看來沒必要了。哈哈，革命者自有天助，你們反動派少來摘勝利的桃子。」

　鞭王氣不打一處來，直罵我們是忘恩負義的無賴，還一疊聲讓無面怪將玉塔收起來，乾脆讓我們葬身火海罷了。

　我們剛從死亡中逃生，為了緩解內心中尚未平復的緊張和恐懼，便一味擠兌鞭王，與他隔空打起了嘴仗，反而別有一番樂趣。

　我第一次發現鞭王竟還有這樣消愁解悶的作用，不免心中竊喜，但轉眼看見朱婷若隱若現的身影，不由得緘默下去。

　趙五爺與老煙槍卻罵得不亦樂乎，一個勁與鞭王鬥嘴。我則暗中觀察了一下鞭王那一夥人，發現他們人數還很多，心裡便暗自叫苦不迭。

　萬萬想不到，逃來逃去，還是又落在了鞭王手中，敢情我們折騰了這麼一段時間，又回到了原點。世間的事情，總這樣讓人無可奈何。

　正在趙五爺罵個不停之時，忽而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原來齙牙忍無可忍沖天鳴了一槍。

　只聽他嚷道：「夠了，那個大鼻頭小眼睛的醜八怪，再叨叨個不停，老子先結果了你！無生老母還在深坑裡，不想死的話就閉嘴，乖乖聽我們的安排！」

　「嗨，狗日勒齙牙，你沒去看牙醫麼，嘴還是那麼臭，吃了大蒜蘸糞便了吧？」趙五爺擼起袖子，跳腳罵道。

　齙牙氣炸了肺，猛然舉槍遠遠對準了五爺。不料露西小姐往前走出一步，將五爺擋在了身後，對齙牙說道：「朱先生，我父親呢？」

　齙牙似乎很在意露西小姐，臉上神色先自軟了下去，悻悻然說道：「史密斯先生身上落了許多黑灰，一時間昏了過去，在後面擔架上休息呢。露西小姐，你過來，不要跟地痞流氓站在一處！」

　我們都深知那黑色灰燼的厲害，一旦沾染上皮膚，便會又癢又疼。而史密斯先生竟能疼得昏了過去，看來落在他身上的黑灰不在少數。

　露西小姐驚呼一聲，她擔憂著父親的身體，歉然地朝我們點點頭，便奔到齙牙身邊去了。

　趙五爺被剛才露西的舉動感動了，衝著她的背影揮手叫道：「婆娘，你剛才能為了我捨身擋子彈，老子要以身相許！」

　經過這麼一段時間的吵鬧，那鎮妖塔已經將幽冥之火吸乾淨了，深坑中重又恢復了平靜和黑暗。在黑暗中，我聽見趙五爺悶哼了一聲，而後見他倒飛過來，撞在了我身上。

　我胸口一痛，好歹穩住身體，卻聽趙五爺唉聲歎氣地說：「他娘的，還是晚了一步，鎮妖塔又被雞蛋臉給收走了！」

　原來方才幽冥之火一消失，五爺便猛撲向鎮妖塔，想趁機將它搶奪回來。但他尚未撲至塔前，就被無面怪甩手摔了過來。

　我暗想五爺真是捨命不捨財，有無面怪在，何必去蹚渾水呢？不過，五爺倒也沒受傷，只是一味咒罵不斷。

　鞭王已經命人點亮了很多手電，深坑中明亮了不少。他扭頭看向我們，冷聲說道：「還站著幹什麼？我勸你們一句，別想著逃跑了，要想從無生老母手裡逃出去，還得跟著我們。哼，再逃跑，老子可沒時間也沒心情就你們了！」

　鞭王言下之意，仍舊對我們先前從他手裡溜走心存芥蒂，他這個人不放過任何擠兌折磨我們的機會，跟著他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我看向老煙槍，等著他拿主意。老煙槍搖搖頭，輕聲說道：「形勢所逼，咱們還得繼續與狼共舞，先跟著他們，以後見機行事吧。」

　眾人別無意間，事到如今，只能這般行事了。畢竟無生老母尚未出手，接下來肯定又有一番危險，我們還得依靠鞭王等人的力量逃生。

　鞭王那一夥人在無面怪指示下，不退反進，竟朝著青銅樁子小心翼翼行進著。看來無面怪打定了主意，非得消滅無生老母不可了。

　該來的總要來，我們這些人稍稍遲疑了一下，隨即跟了上去。其實我倒想看一看無面怪有何手段，看他究竟能不能降服無生老母？

　一行人悄無聲息地行進著，深坑中氣氛凝重，就連趙五爺也忘了咒罵。他見黑子傷得不輕，便替他換下李神棍背起來，緊緊跟在老煙槍身旁。

　快接近青銅樁子時，我們才發現，那些活人火把都熄滅了。原先還是火光滔天的所在，如今一片幽黑，除了手電光之外，不再有任何光亮透出來。

　越接近青銅樁子，我一顆心就越緊張，一種熟悉的壓抑感又湧了上來，死亡的氣息再一次瀰漫著。青銅樁子以內悄無聲息，不知無生老母躲在何處，眾人不免放緩了腳步。

　鞭王打了一個手勢，示意大家停下來，緊接著響起一片嘩啦啦的聲音，原來是鞭王手下正在將子彈壓進槍膛裡去。

　一切準備就緒，所有手電都對準了青銅樁子圍成的圈子中。目力所及之處，只見地上堆滿了烏鴉的屍骨，連一根毛都不剩了，白森森的骨堆組成嚇人的景象。

　就在一堆高聳的骨堆上面，赫然趴在一個通體黑色的東西，那東西還在動著。仔細一看，卻是無生老母手裡抓著一隻血淋淋的烏鴉，正在大快朵頤，連同羽毛帶血肉一塊狼吞虎嚥。

　膽小的人驚叫起來，我也感到一陣噁心，這無生老母實在太過恐怖。她披著黑色羽衣，手裡抓著滴血的烏鴉，嘴角上掛滿羽毛和血水，讓人不寒而慄。

　地上的烏鴉屍體堆積如山，有些尚自蠕動著，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死透。

　看來剛才無生老母之所以沒有與幽冥之火一道來追擊我們，多半就是在與鴉群搏鬥。確切地說，應該是無生老母對鴉群展開了斬草除根的行動。

　我心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雖然我不知道無生老母究竟如何將鴉群悉數一網打盡的，但有一點可以明確，那就是無生老母的力量已經提升了不少。

　記得無生老母剛復活時，還被鴉群傷得不輕，如今卻能憑一己之力消滅了成百上千的烏鴉，說明她的妖力何等恐怖！

　其他人只是被眼前這噁心的場景震懾住了，還未往深處想。只有無面怪顫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幾步，他雖然很快就穩住了身形，但還是被我看在了眼裡。

　我不禁雙腿發軟，連無面怪都感到了害怕，那無生老母豈不是要逆天了？

　就在這個時候，無生老母終於被我們的到來給驚動了，她扔掉手中的烏鴉，整個腦袋幾乎轉了一百八十度，兩眼充滿血絲地看向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