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驅魂草
人皮筆記 by 一桿老煙槍
2019-12-31 19:36
白骨眼窩裡種草,當真是咄咄怪事!且不說何人出於何種目的做出此事,單是用什麼手段才能讓草存活,也讓我疑惑不解。
我見這景象太過異常,便想立即跳開,不料這白骨死死抓住我不放。
急切間,我腳下站立不穩,一下仰倒在地,整具白骨就壓在了我身上。
兩蓬綠草覆蓋住我的臉龐,讓我睜不開眼睛,有幾根草還鑽進了我的鼻孔裡。
我從驚懼轉為大怒,正想縮退將白骨頂開,沒想到耳旁又響起了哀戚的哭聲。
這兩天經常聽見這哭聲,我對它很熟悉了,不用問也知道,又是那黑影作怪。
「你是誰?為什麼總陰魂不散地跟著我,究竟要做什麼?」我一邊問,一邊扭頭看向四周。
深坑裡不見其他人影,但那哭泣之聲兀自傳來,而且越哭越大,彷彿有無盡的哀愁和悲歎積壓在心裡。
最後,那哭聲變為嚎啕,猶如深夜裡的一匹受傷的獨狼,在獨自舔舐自己的傷口,又顧影自憐地對月哀鳴。
我大著膽子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麼傷心事,需要我幫忙嗎?」
那哭泣之聲停頓住,似乎默認了我的話。我腦海中閃過這兩天與黑影的種種遭遇,忽而恍然大悟。
莫非這具白骨,是那黑影的遺骸?她一路將我引到此處,就是有求於我?
我細細回顧前事,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分析很在理。
深究起來,我們在之所以能遇見這黑影,全是她處心積慮一手策劃。
無論是殉葬坑裡還是楓樹林中,她都只管引導我們往前走,直到這深坑為止。
我能發現土壁之後的白骨,也是因為黑影的托夢。這一切都表明,她引我來此,絕不是巧合之事。
那麼,她需要我做什麼呢?我閉著眼睛沉思,恰好綠草戳得我只想打噴嚏,便心中一動。
俗話說眼睛裡揉不得沙子,何況長出草來呢?就算是個死人,眼窩裡有草,恐怕也死不瞑目吧?
我想到這裡,伸出手揪住那兩蓬草猛然一拔,沒想到這兩蓬草根須旺盛,越扯越長。等我將它們全部扯出來以後,那些根須竟然長達一米多。
我看著眼前一大堆白生生的草根,立即明白過來,它們一定是從眼窩裡蔓延進整具白骨裡去了,這真真是敲骨吸髓啊!
什麼人竟然對一具白骨這麼殘忍,讓它死不得安寧?
我不由得感到一絲厭惡和恐懼,將它們隨手扔到一旁。壓在我身上的白骨便一翻,躺在一旁沒了動靜,屍骨卻暗沉下去,灰黃無光。
轉眼看見,那兩蓬綠草瞬間枯萎下去,顏色由翠綠變成暗黃,已然失去了生機。只是它們的根須盤作一團,仍舊白如牛奶。
原來這一具白骨之所以白得如此詭異,全然是綠草根須所致。我忽然從心底升起一陣怒火,便狠狠地踩了綠草幾腳。
此時,那陣啼哭之聲已經平息下去,我喘著氣,心裡雖然感到萬分驚奇,但終究輕鬆了不少。
後來我詢問過許多浸淫此道的人,關於這兩蓬綠草有什麼來歷,還有在屍骨眼窩裡種草有什麼名堂講究,大多數人都說不清楚。
大概是兩年後,機緣巧合之下,我從宋人釋贊寧所寫的《東坡先生物類相感志》裡看見過一則記載,巫師用蓬草刺穿骷髏眼窩,讓根須在它頭顱身子裡亂鑽,從而達到操控骷髏的目的。
這原來是一種巫術,那兩蓬古怪的綠草,被稱作「驅魂草」。可為什麼要將這邪術施於黑影遺骸之上呢?
我此刻當然不得而知,也無從去探究,畢竟現目前還是得想辦法爬出深坑。
方詩雅依舊高燒不退,我又給她餵了幾口水。水壺就要見底了,老煙槍他們仍然不見蹤影,我剛放鬆下來的心情,又變得惆悵不安起來。
我的背包裡乾糧倒是還夠,不必擔心飢餓問題,關鍵沒有退燒藥,我怕方詩雅挺不過去,或者把她的腦子燒壞了。
剛才土壁坍塌之時,我被白骨猝然抓住,來不及細看裡面。此時用手電照去,只見洞穴不深,是一個死洞,不可能有出口。
這讓我很失望,看來只有想辦法爬出深坑了。我抬頭看看七八米高的坑口,再看看病重的方詩雅,就洩了氣。我一個人想要爬上去都難如登天,何況還得帶上另外一人。
老煙槍他們究竟去了哪裡?會不會遇到危險了?
我一面瞎著急,一面在坑裡亂轉,忽而頭頂傳來一陣咆哮聲,一隻巨大的野獸從坑上一躍而過。
它的速度太快,我來不及看清那是何物,但它的體型,不亞於一頭成年野牛。
那一陣咆哮聲,我似乎在什麼地方聽見過,非常古怪。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就是在阿瓜家裡借宿的那一夜聽到過這咆哮聲。
難道這就是阿瓜父親和村民追擊的野獸?我不覺精神振奮起來,說不定他們就在這附近,便扯著嗓子大喊:「有人嗎?救命啊!」
喊了半天,除了呼呼寒風,哪裡有人回應我?我又累又餓,大衣也脫了蓋在方詩雅身上,冷得舌頭都僵硬了。
我無可奈何地歎口氣,想著土壁之後的深坑裡能擋風,便將方詩雅拖了進去。可我又擔心錯過老煙槍他們,便半依半靠地坐在洞口,不斷朝深坑上面看。
夜色深沉,四下無聲,我一個人孤獨地坐著,腦袋裡亂七八糟想了很多事。
最近外祖父的音容笑貌漸漸在我腦海裡變得模糊了,童年時期許多往事撲上心頭,細細咀嚼許多以往忽略掉的細節,我才發現,原來外祖父始終與我有一絲若即若離的疏遠感。
我現在更加思念朱婷,看著躺在眼前的方詩雅,忽而心裡一陣絞痛。
要是與我一起跌進深坑裡的人是朱婷,哪怕永遠出不去,我也無怨無悔!
「朱婷,你在哪裡?」我小聲問著蒼茫的天穹,眼淚滴落進心中。
就在我自怨自艾之時,忽然感到不對勁,深坑裡有東西在爬動。聲音雖然很輕微,但仍舊逃不過我的雙耳。
我慌忙舉起手電去看,只見地上扭動著一團白皙柔嫩的蟲子,正在朝我腳邊爬過來。
那些蟲子又細又長,好比是得了白血病的蚯蚓。它們的身子一拱一拱地蠕動著,爬得很快,轉眼就有幾條來到我面前。
我卻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原來這些蟲子,竟然是那兩蓬驅魂草的根須!
還沒等我搞明白怎麼回事,一條長長的蟲子突然爬上我的左腳,朝著腳踝咬了下去,身子不斷往肉裡面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