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明王出世
人皮筆記 by 一桿老煙槍
2019-12-31 19:36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一道夢幻似的光芒漸漸隱退,我便睜開了眼睛。
「醒了!終於醒了!」老煙槍最先喊道,顯得很急切興奮。
這個世界好遙遠,我在心裡默默地說,眼前一切都極不真實。
我還沉浸在方纔的夢境之中,惘然無知,眼前景象迷濛空洞,反而更像身處夢中。
直到趙五爺抓著我的手,雜七雜八說了許多感激的話,我才清醒過來。
我見五爺氣息虛弱,但面色如常,知道他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鬼國內丹,當真神奇,竟有起死回生之效!
「老子一隻腳已經跨入閻羅殿了,沒想到小鬼卻一把將老子推了出來!」趙五爺語無倫次,激動萬分,「大學生,你這個兄弟,老子一輩子都認。日他仙人板板,老子原以為你就是個書獃子,不想竟這樣有情有義……」
老煙槍對五爺說:「白帆剛醒,你自己身子也虛,都少說話。要敘革命友誼,以後有的是時間。」
我朝四周看了看,見天已大亮,白龍潭裡又蓄滿了水。
要不是鬼國屍體還在,誰還能記起昨夜驚心動魄的爭鬥?
老道士正在酣睡,聽見我們說話,瞇眼看向我。
他忽而兩眼放光,說道:「小兄弟非比常人,我卻不知道該為你感到高興,還是難過?」
趙五爺呵斥道:「你說的是啥子屁話,死裡逃生,當然是該高興嘍!」
我這才猛然驚覺,肚子不再疼痛,身體裡的活血煞毒似乎從未發作過,便問道:「真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體內的煞毒不治而愈了嗎?」
老煙槍煙不離口,吞吐著煙霧告訴我,昨夜七星長明燈一同熄滅,我煞毒發作昏倒在地。
一整夜,我嘴裡大喊著許多胡話,通體發燙,在地上亂滾。
他們雖然束手無策,只能看著我一人受盡苦楚,但仍舊寸步不離地守了我一夜。
他們以為我就此不行了,沒想到快黎明時,我竟漸漸平靜下來,呼吸也變得很平穩了。
老道士接過話頭,語氣複雜地說:「小兄弟能熬過來,活血煞毒沒有攻入心脈,想來與你的血緣有關。」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難道我的血緣有什麼獨特之處?」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體內流淌著明王血脈!」
「明王血脈,啥子東西?」趙五爺也是聽得一頭霧水。
老道士說得很堅定:「也就是說,小兄弟是明王后人!新一代明王出世了!」
明王出世!
這是我從第三個人口中聽說這個詞,心裡非但沒有豁然開朗,反而疑竇叢生。
「三豐祖師傳下的典籍上記載,凡人中了活血煞毒,只有死路一條。唯有明王血脈,才能抵抗此毒。」老道士神情嚴肅,說,「我也解釋不清其中緣故,但這是典籍所載,三豐祖師不會欺騙後人的!」
老煙槍想到壁畫上殺人狂魔一般的張三豐,撇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真人說話不可太絕對!但不管怎麼樣,白帆活了下來,我們也就心滿意足了。」
老道士搖頭道:「我勸你們先不要太樂觀,這活血煞毒輕易克制不住。小兄弟不過是憑借非凡的血脈,暫時壓制住煞毒罷了,遲早會反覆發作!」
我剛安定下來的一顆心,又被他說得緊張起來,難道我這輩子,就要與這煞毒糾纏不休了?
老煙槍嘿嘿一笑,不以為然地說:「現在醫學進步這麼快,我就不信用科學手段還治不了這裝神弄鬼的東西!實在不行,我負責將白帆送到國外就醫。」
趙五爺也點頭贊成,臉上欣慰地笑著,大鼻頭皺成一團。
老道士沒有辯駁,但眉目間閃過一絲隱憂,他看了看我們三人,最後說:「我有幾句話要單獨與小兄弟談一談!」
言下之意,就是要讓老煙槍和趙五爺迴避。
這老道士行事一直這般神神秘秘,五爺本要開口,卻被老煙槍止住了。
老煙槍攙扶起五爺,兩人遠離我和老道士,在另一邊生起一堆火。
只聽趙五爺嗓子粗啞地喊道:「老煙槍,老子肚子餓了,你去把那蛇精拖來烤了吃!日他仙人板板,老子就當吃一回龍肉嘍!」
老道士皺著眉頭,想必是受不了五爺的粗俗,但他很快收回目光,定定地盯著我看。
我被他看得心裡直發毛,便說:「真人,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老道士挪了挪身子,整個人靠在青石上,從張三豐修建長樂觀一直往下說去。
原來當年建文帝來到武當山,找到張三豐後,兩人密談了一日一夜。
翌日,建文帝便帶著隨從,匆匆遠去。
此後,張三豐借助永樂大帝修建金殿之際,調用人力物力暗中在梅子埡建起了長樂觀。
這長樂觀遠離武當山道觀建築群,獨處荒山野嶺,也不知作何用處。
更為奇怪的是,張三豐當初修建長樂觀時,調用的民夫不計其數,花費的錢財更是數不勝數,但這長樂觀建成時,卻是極為樸素簡陋。
張三豐甚至親自擔任長樂觀觀主,羽化成仙時,才指派心腹道士擔任觀主。
一直傳了三十六代,長樂觀便由老道士的師傅泉林真人主持。
那泉林真人在老道士口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已然是神仙般的人物。
只是在二十年前,由於老道士的師兄無面怪叛逃出教,泉林真人匆忙將觀主之位傳與老道士,便下山捉拿無面怪,從此杳無蹤跡。
老道士也是那時才得知,這長樂觀一直遵循張三豐遺訓,秘密守護著建文帝衣冠塚!
據說張三豐生前怕衣冠塚遭人破壞,便對它施了法術,非機緣巧合,誰也尋不到。
我聽到此處,心裡瞭然,所謂法術,當然是指那一塊魔鏡了。
為了驗證我的猜測,我便問道:「建文帝衣冠塚入口,便是藏於瀑布之後吧?」
老道士點點頭,說道:「你說的不錯,那一天我見你們從瀑布裡飛蕩出來,就預料到建文帝衣冠塚被你們發現了,因而……」
「因而才迫不得已,殺人滅口?」我頗為惱恨地說,「恐怕你至今也不知道衣冠塚是何樣子吧?我想除了張三豐,歷代長樂觀觀主祭拜衣冠塚時,看到的不過是一間石屋!」
老道士癱坐在地,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想來是被我說中了。
我微微一笑,說:「這全怪你們的三豐祖師心機太重,施了障眼法,連徒子徒孫都信不過!」
我見老道士眼睛瞪得渾圓,神情陰晴不定,似乎很是痛心,便不忍心隱瞞,將一路經歷說了。
老道士忽而揚天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肯定是那魔鏡神力所致,山谷上才會出現屍變,不料卻使你們一路闖了進去。這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天意如此啊!」
他情緒高亢,不免引得心神震動,又吐出兩口血來。
我這時才算徹底明白,原來我們遭遇的種種離奇詭異之事,全然是因為那一塊魔鏡所致。
包括黑毛殭屍,死而復生的鬼面蛛,以及那些從大理石裡誕生出來的影子人,都是魔鏡的神秘力量導致的結果。
至於鬼國,是否與衣冠塚有關則難下定論。
要說它守衛入口,可又被鐵鏈捆縛住,靈活性與殺傷力都大為削弱。因而只能暫時成為謎團了。
不過可惜的是,魔鏡被老煙槍擊碎了,也無法帶回去研究研究。
老道士也聲稱對魔鏡一無所知,只是告訴我,他師傅泉林真人或許略知一二。
我見如此,暫時放棄了這個問題,轉而問道:「梅子埡曾有一具紅衣死者屍體,你可曾見過?」
老道士憤然地說:「那是我師兄在搞鬼,他為了逼迫我說出建文帝衣冠塚,殺害了觀中一名道士……」
我聽到此處,不覺勃然大怒,說不定外祖父,還有另外兩人也是死在無面怪手裡!
老道士看我怒氣大盛,便急忙說道:「你還有什麼疑問,抓緊時間問吧。」
我雖然不知道他此言何意,但還是振作精神,問道:「明王出世又是什麼意思?」
「哎,關於這個問題,我僅知道這些了!」老道士神情黯然,說道,「我師傅傳位於我時,走得太過匆忙,只簡單交代了幾句。大概他也沒有想到,會一去不復返……」
說到最後,他落下兩行清淚,表情很是悲苦無奈。
我心裡叫苦連天,這關鍵之處,偏偏一無所獲,如之何?如之何?
這時,老道士全身顫抖起來,眼睛翻白。我慌忙扶住他,一摸手,卻是冷如冰塊。
我正要招呼老煙槍過來,老道士恢復過來,咳了一聲,制止我道:「不要驚動他們!我血脈已斷,就要死了。我這裡有幾句話,你一定要銘記在心……」
沒想到老道士早就身受重傷,我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懊惱和愧疚,含著淚點點頭。
「傳言明王出世,天下震動!我看小兄弟心地善良,今後無論怎樣,一定要……要秉持初心……」老道士呼吸困難,說話斷斷續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要好自為之!這塊玉珮,是我師傅……臨走時留下的,你以後……報仇……」
他將一塊魚形玉珮舉到我眼前,猛然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便癱軟在我懷裡,臉上仍舊掛著悲苦的神色,就此長辭人世。
這老道士與我非親非故,但不知為何,我現在才發覺,他是如此慈祥厚道,讓我想起了外祖父。
我抱著他冰冷的屍體,不由得悲從中來,放聲嚎啕大哭。
老煙槍和趙五爺聽見我的哭聲,便都奔過來,站在一旁靜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