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
夜裡老鼠們要睡覺 by 沃爾夫岡·博歇爾特
2019-12-31 19:30
天空是綠色的。聞起來有恐懼的氣息。夜晚有啤酒和烤馬鈴薯的味道。狹窄、無盡的街道散發著人、盆花和打開的臥室窗戶的氣味。
天空變成了毒氣般的黃色。世界因為壓抑而沉寂下來。只有一輛大客車哼哼而過,帶著古舊和哮喘般的聲音。它在空氣中留下了汽油味的痕跡。
阿爾斯特河變得蒼白起來,像群屋和天空之間的一隻獸眼,充滿恐懼地凝視著。它看見那必定之物慢慢走近。它變得蒼白,看上去如同千萬條魚突然翻起了肚白。教堂塔頂如此之近,如裸露一般。這座城市在屈從。
在一面院牆上,兩隻蝸牛拖著黏液,帶著出世般的沉著擦身而過,卻並沒有互相致意。它們已經對峙了六個小時之久,都希望對方可以改道而行。最終,兩隻蝸牛不約而同地在同一時間動了起來。各自在牆上留下一條銀色的細線。
幾乎沒有聲音從那座四層樓裡傳出來。有一扇門咿呀作響。有一個孩子在問些什麼。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只是在下面的過道裡,有兩顆心碰撞的聲音。一個年輕男人和一個姑娘。
兩隻蝸牛在這兩個人的注視下漸行漸遠,當相互間有一手掌距離的時候,噹啷一聲,沒錯,是一扇窗被關上了。一陣巨風呼號而過,把碎紙片捲到空中,把一個空罐頭吹到石頭上喀喀作響,像一百隻餓狗狂吠著穿過這座癱瘓的城市。巨大的雨點帶著節奏,冷酷地打在街道上。
第一道閃電把天空撕開的時候,姑娘抓住年輕男人的一隻手,掩住自己的胸口。雷聲暴躁地在屋頂上頭咆哮。有那麼幾秒鐘,兩人都閉上了眼睛。
他是個典型的男人。他可不是只想著把這輕易得來的姿勢保持住,他覺得這場雷雨是個天賜的幸運。他把另一隻手也放了上去,把姑娘整個擁進懷裡。
整個人,姑娘看著他,就好像是初次相見。他得意地向她點了點頭:是啊,我就這麼做了。但是她把他的手從身上拿開,沉默又迅速。她知道了他是什麼意思,呼吸都帶著惱怒:是啊,你,我不理解。說完,她衝進了大雨裡面。
他是個典型的男人。他看著難以想像的濃密的雨點,聳了聳肩:不,我也不理解。他一邊搖頭,一邊拿起蝸牛,把它們放在一個小時之前的位置上。他在褲子上把手擦乾淨,筋疲力盡地坐在樓梯上,怒氣沖沖地嚼著口香糖。
漸漸地,閃電變少了。雷聲的怒氣也弱了下去。細密的雨點落在阿爾斯特河上,河水發出帶著笑意的閒談聲。空氣中滿是牛奶和大地的氣息。樹皮是青灰色的,就像剛從河裡上岸的大象的皮膚一樣光禿禿的。在一條側道上,一輛汽車開過水坑,發出嘶嘶的聲音。
這個年輕男人若有所思地望向天空。空中掛著細長的月亮。天空清澈,就像剛擦洗過的窗玻璃。空氣如絲般柔滑,新升起的星星在夜空織起一幅羞怯的圖案。可以聽見人們睡夢中深沉的呼吸聲。但是樹木、花和草紛紛醒來飲水。最後的一記雷聲很小,小得就像孩子挪動了一下椅子。
邱袁煒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