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夜裡老鼠們要睡覺 by 沃爾夫岡·博歇爾特
2019-12-31 19:30
這座灰房子又高又窄。她在那裡停住了,說:就是這裡。
他看著她。傍晚時分,他們的臉已經模糊不清。他只看見一個蒼白的橢圓盤。她說:是的。
她的鑰匙串丁零作響。它在笑。
這位年輕的男士說:這裡就是卡塔琳娜大街呀。謝謝您。
她的眼睛像果凍一樣游移不定,乏味的目光穿過厚厚的鏡片,看到一片亮斑,那一定是他的臉。不,我住在這裡,她回答道,而她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傻。這裡不是卡塔琳娜大街。我住在這裡。
鑰匙串輕輕地笑了笑。
這位年輕的男士很訝異:不是卡塔琳娜大街?不是,她輕聲說。好吧,那我在這裡做什麼,上帝啊!我是想去卡塔琳娜大街。他說得特別大聲。她的聲音變得非常小:我住在這裡。就在這座房子裡。說著她把鑰匙串弄得丁零作響。
他明白了。他湊近看著這個蒼白的橢圓盤。她戴著眼鏡,她的眼睛看上去和果凍一樣,那麼笨,那麼乏味——他想。你是一個人住在這裡嗎?他抓住她的手問道。是——當然——一個人。她的回答裡帶著很長的停頓。她從來沒有發出過這樣的聲音,這把她自己也嚇住了。她說這句話的聲音是她三十七年的生命裡從來沒出現過:我有一個房間。
他鬆開手,問:卡塔琳娜大街呢?在那裡,她回答道,她的聲音已經有一半恢復正常了。那裡,左邊第二條街。左邊第二條街,他說著便轉身走了。穿過這個朦朧的午後,傳來一句漸行漸遠的感謝。不過已經很遠,很遠了。他的腳步聲一直沒有停下來,直到沒入卡塔琳娜大街。
不,他還是回頭看了看。一塊灰色的斑塊在身後呆呆地望著,但是那也可能是那座房子。那座灰房子又高又窄。那個有著果凍一樣眼睛的女人,他想。那眼鏡後面的眼睛跟果凍似的,那麼笨。我的上帝,她得有四十歲了吧。她忽然說:我有一個房間。他咧著嘴看著這個傍晚。接著就轉進了卡塔琳娜大街。
這座灰色的房子上黏著一塊灰色的斑塊。它一邊呼吸一邊輕聲低語:我以為他想要些什麼。他那樣看著我,就好像他根本不是想去卡塔琳娜大街。不,他什麼也不想要。
她的聲音已經完全恢復正常了。就像她在這三十七年裡一直說話的聲音一樣。她蒼白的眼睛在厚厚的眼鏡後面,不解地來回游動。就如同在水族箱裡一樣。不,他什麼也不想要。
她關上門。那串鑰匙笑了。笑得很輕。非常輕。
邱袁煒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