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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一位朋友的輓歌

夜裡老鼠們要睡覺 by 沃爾夫岡·博歇爾特

2019-12-31 19:30

  我們行軍。我們白天行軍,我們夜晚行軍。我們白天睡覺,我們夜晚睡覺。他們白天射擊,他們夜晚射擊。他們射擊——我是說,「他們」,因為我們再也聽不見自己的槍聲,只聽見別人的槍聲。
  時間逝去,如帆船沉沒在血色的天際。太陽死去,白天隨之而逝。
  有時候,時間停滯——然後將它所有殘酷的重量壓在我們疲憊的臉龐。像鬼魅和灰色的烏鴉一樣,我們從暮色中看進暮色裡,我們等待著,天明破曉。
  我們常常沉默,說得很少。只有一些人笑得很大聲。但是,我們這樣的沉默者充滿了生命力!
  而我再也無法遺忘,在幾天的行軍之後,你是如何在一座被打爛的房子裡將一顆起皺的小馬鈴薯從灰燼裡拿出來的:就像捧著一個珍貴的水果,一顆桃子那樣,充滿虔誠地聞著它的氣味。——大地和太陽——你說,外面是零下48度的嚴寒。
  那時有個叫阿斯加的孩子,悲傷地望著你——透過她眼中黑暗的海水,你看見一個淺黃色頭髮的女孩。你感覺到她的手意味深長地撫摸過你的頭髮,你從這所有看起來的無意義中找到了一種意義。但是她忽然喃喃自語道:準備好了。
  雪不停地落在路上的死馬身上,我們談論著花——但是一切都會在寒冷和冰雪中凍僵。
   我們的心或許也一樣。
  ——再一次走進溫暖的夏雨,聞一聞椴樹的香氣——有人說。
  蒲公英、玫瑰和向日葵靜靜地垂下頭——就像我們身邊懂得孤獨的女孩們。
  接著便又是白雪覆蓋——這殘酷的雪。
  那裡有一隻死去的手伸向傍晚的天空,在祈求,在抱怨。
  只是我們的同情心都已經凍住了,有些人在大笑:他在邀請我們,大魔王,邀請我們去他的地獄。他們指的是死亡——拂曉之前,另一隻手靜靜地帶走了他們,帶去了天堂。真的是去了天堂嗎?或者僅僅去了虛無之中?
  接著我們躺在一起,互相挨著,感覺到他的呼吸,心中懷著謝意,他還活著。
  忽然,爆裂的炸彈在四周咆哮起來——我們像動物一樣躲進雪堆裡,把自己依附在顫抖的大地上,我們不想離開的大地。
  這裡的星星和家鄉的完全不一樣,它們現在如此安靜,對於我們的困境冷漠地不聞不問——蒼白、陌生、寒冷。
  ——明天也許會有來自家裡的郵件吧——我想。鋼鐵又開始唱響它的死亡之歌,血滲進雪裡。
  ——回家——你說,這是你最後的話語。接著你的靈魂隨風而逝,每個晚上,風圍著你們的房子低聲淺語,繞梁不去——你的眼睛在尋找著天空……
  上帝在哪裡——炮彈在叫喊!
  上帝在哪裡——星星在沉默!上帝在哪裡——我們在祈禱!
  上帝是生,上帝是死——你總是這樣說。
  你現在和上帝在一起嗎?
  我坐在你的墳墓上——飢餓與寒冷不能使圍繞在你周圍的疼痛麻木——而眼淚已經凍結。
  但是也許你是幸運的?因為你又進入了宏大而永恆的輪迴中去了,一場輪舞,那裡沒有死亡:因為那裡只有永生。
  你帶著那張照片嗎,照片上是那座建在堤壩後頭的房子?還有你那金髮新娘的聲音?你還聽得見易北河上汽船的汽笛聲嗎——還聞得到海的味道嗎?
  噢,你如此充滿活力,因為你不能再死去——我知道,你還活著。
  ——太陽和大地——你說,當你聞到一朵花的味道——如今你自己已經變成大地,大地上灑滿了陽光。春日裡從你墳墓上長出的花朵散發出太陽和大地的味道——我會想,你在看著我,當我站在它們面前和你對話。
  接著我要向你描述大海,那片依然在家鄉的堤壩前低語的海——還有那個女孩和一個金色頭髮的男孩。
  又來了:準備好了——我必須把你一個人留在這片陌生的大地上,周圍又是一場戰役。
  但是在殘酷的夜晚,當恐懼和絕望向我伸出它們的手指,我能感覺到,你還和我在一起,在幫助我。於是我向你發誓,我會堅持下去——為了你。因為你在我心裡——你曾是我的兄弟,對生懷著神聖的信仰。你必須為此而死——如果可以,我們會為此戰鬥並活下去!
  破曉時分,在樺木十字架頂上的鋼盔上——這是我們為你而放的——站著一隻灰色的小鳥,它在歌唱——
  遙遠的東方,一輪新日正在升起。
  任衛東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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