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她穿著一件玫紅色背心
夜裡老鼠們要睡覺 by 沃爾夫岡·博歇爾特
2019-12-31 19:30
那兩個人坐在橋欄杆上。他們的褲子很薄,而橋欄杆冰涼。但是慢慢就習慣了。也不覺得硌得慌了。他們坐在那裡。下雨了,又不下了,又下了。他們坐在那裡,正在檢閱。因為他們整個戰爭期間都只見過男人,所以他們現在只盯著姑娘們看。
一個姑娘走過。
胸夠大。可以放杯咖啡了,蒂姆說。
她要是在太陽地裡待的時間長了,裡面的奶就要變酸了,另一個壞笑著說。
又走過來一個。
像是石器時代的,蒂姆旁邊的那個人洩氣地說。
都布滿蜘蛛網了,他說。
有幾個男人走過來。他們兩個沒有評論。中間有鉗工學徒和皮膚蒼白的辦公室職員,中小學老師們都長著一張聰明的臉,褲子破舊,還有長著短粗腿的胖男人們、哮喘病人和邁著軍人步子的有軌電車司機。
然後,她過來了。她很特別。人們看見她就會覺得,她一定散發著桃子的味道。或者是非常乾淨的皮膚味道。她肯定也有個非常特別的名字:伊芙萊娜——或者類似的。然後她就走過去了。他們兩個看著她的背影。
也許她穿著一件玫紅色背心,蒂姆說。
為什麼?另一個問。
是的,蒂姆回答說,這樣的姑娘,大多會穿玫紅色背心。
胡說,另一個說,她完全有可能穿一件藍色的。
她不可能,我告訴你,她不可能。這種姑娘都穿玫紅色的。這我非常清楚,親愛的。蒂姆說這段話時,聲音變得很大。
於是,他旁邊那個說:你是不是認識一個這樣的姑娘?
蒂姆一聲不響。他們坐在那裡,橋欄杆的冰冷穿透了薄薄的褲子。蒂姆說:
不,我不認識。但是我曾經認識一個人,他有一個穿玫紅色背心的姑娘。在當兵的時候。在俄國。他的錢夾裡總有一小塊玫紅色的東西。但他從不讓別人看。可是有一天,那個東西掉到地上了。所以,大家全都看到了。但是他什麼都沒說。只是臉色變了。變得像那塊東西一樣。玫紅色的。晚上,他告訴我,那是他新婚妻子給他的。作為護身符,知道吧。他說,她有好多玫紅色的背心。這塊東西就是從背心上剪下來的。
蒂姆停住不說了。
後來呢?另一個問。
蒂姆非常小聲地說:我從他手裡搶了過來。然後高高舉起來。我們大家都大笑起來。我們至少笑了半個小時。那些人說了什麼無聊下流的話,你也能想得出來。
然後呢?蒂姆旁邊的那個問。
蒂姆看著自己的膝蓋說,他把那塊東西扔了。然後,蒂姆看著另一個人說:是的,他把那塊東西扔了,然後他就被打死了。第二天他就被打死了。
他們兩個都一聲不響。他們坐在那裡,一聲不響。過了一會兒,另一個人說:胡說。然後又說了一遍:胡說。
是的,我知道,蒂姆說。當然這是胡說。這是顯而易見的。我也知道。不過他還是說:但是很奇怪,你知道嗎,這件事太奇怪了。
蒂姆笑了起來。他們兩個都笑了起來。蒂姆的手在褲子口袋裡捏成了拳。他手裡揉著什麼東西。一小塊玫紅色的布。玫紅色已經褪得所剩無幾,因為他在口袋已經裝了很長時間。但它還是玫紅色的。這是他從俄國帶回來的。
任衛東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