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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許多雪

夜裡老鼠們要睡覺 by 沃爾夫岡·博歇爾特

2019-12-31 19:30

  雪掛在樹枝上。機槍手唱著歌。他在一片俄羅斯森林裡,陣地最前沿的崗哨。他唱著聖誕歌曲,而現在已經是二月初了。不過他唱聖誕歌,是因為還有一公尺多厚的雪。黑色樹幹間的雪。黑綠色樹枝上的雪。掛在樹枝上,被吹到灌木上,潔白鬆軟,黏在黑色的樹幹上。很多很多雪。機槍手唱著聖誕歌,儘管已經是二月份了。
  你必須三不五時放幾槍。否則這玩意兒就凍住了。舉槍,朝前、衝著黑夜。為了不凍住。朝著那裡的灌木射擊。對,就是那裡,然後你就知道了,灌木裡面沒坐著人。這能讓人心安一些。你可以每隔一刻鐘射一梭子。這讓人心安些。否則這玩意兒就凍住了。不過,如果三不五時地開槍,就不會這麼安靜了。這些話是那個人說的,那個他接替了的人。那個人還說過:你必須把耳朵從頭盔裡露出來。這是指揮部的命令。站崗時必須把耳朵從頭盔裡露出來。否則什麼都聽不見。這是命令。不過反正什麼都聽不見。一切都是安靜的。一點兒響動都沒有。好吧。那就三不五時放幾槍吧。這讓人安心。
  這是那個人說的。之後,這裡就他一個人了。他把耳朵從頭盔裡露出來,寒冷伸出尖尖的手指去抓他的耳朵。他一個人。雪掛在樹枝上。黏在藍黑色的樹幹上。堆積在灌木上。被風捲起,落到窪地,四處飄落。許多許多雪。
  他站在雪中,雪使危險變得悄無聲息。變得遙遠。而危險有可能已經站在人的身後了。雪隱瞞了危險。雪,他站在雪中,一個人站在黑夜裡,第一次一個人,雪使其他人的靠近變得悄無聲息,變得遙遠。雪隱瞞了別人的靠近,因為雪會使一切變得悄無聲息,而自己的血流聲在耳朵裡變大,變得巨大,大得你無法逃避。雪就這樣隱瞞著。
  有嘆息聲。左邊。前面。然後右邊。又是左邊。右面也有一聲。機槍手屏住呼吸。那裡,又一聲。嘆息聲。他耳朵裡的雜音變得很大。又有嘆息聲。他把大衣領子撥開。手指僵硬、顫抖。手指把大衣領子撥開,露出耳朵。那裡。嘆息聲。頭盔下,冷汗唰地冒出來,在額頭上凍住。在那裡凍住了。零下42度。頭盔下,汗冒出來就凍住了。後面。右邊。前面遠處。然後這裡。那裡。那裡也有。
  機槍手站在俄羅斯森林裡。雪掛在樹枝上。血流聲在耳朵裡轟鳴。汗水凍結在額頭上。頭盔下,汗冒了出來。因為有嘆息聲。有什麼東西。或者有什麼人。雪隱瞞了這些。而汗水被凍結在額頭上。因為,巨大的恐懼充斥在耳中。因為有嘆息聲。
  於是他唱歌。他大聲唱歌,讓自己聽不到恐懼。也聽不到嘆息聲。讓汗水不再被凍結。他唱歌。他聽不到恐懼了。他唱著聖誕歌,他聽不到嘆息聲了。他在俄羅斯森林裡大聲唱著聖誕歌。因為,雪掛在俄羅斯森林的黑藍色樹枝上。很多雪。
  但是,一根樹枝突然斷裂。機槍手噤聲。四處張望。掏出手槍。這時,中士穿過雪地大步朝他走來。
  現在我會被槍斃了,機槍手想,因為我在崗哨上唱歌了。現在我要被槍斃了。我在崗哨上唱歌了,現在他們來了,要槍斃我。
  他緊緊抓著手槍。
  中士走到他面前。拉住他。四周張望。鬆開他。然後喘息著說:
  我的上帝。抓緊我,兄弟。我的上帝啊!我的上帝!然後他笑了起來。搓著兩隻手。然後又笑起來:聽見聖誕歌了。在這個該死的俄羅斯森林裡聽見聖誕歌了。聖誕歌。現在不是二月嗎?已經二月了。還能聽見聖誕歌。都是因為這可怕的寂靜。聖誕歌!我的上帝啊!兄弟,抓緊我。別出聲!聽!沒了。現在沒了。別笑。中士邊說邊喘,緊緊抓著機槍手。你別笑。確實是因為太安靜了。幾個星期幾個星期地這麼安靜。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什麼都沒有!然後聽到聖誕歌了。現在早就是二月份了。不過這都是因為雪。這裡有很多雪。別笑,兄弟。我告訴你,這麼多雪,能讓人發瘋。你剛來兩天。但我們已經在這裡好幾個星期了。什麼動靜都沒有。什麼都沒有。這讓人發瘋。永遠這麼安靜。什麼動靜都沒有。幾個星期都這樣。然後,聽到了聖誕歌。你別笑。我看到你的時候,歌聲才突然一下沒有了的。我的上帝。這讓人發瘋。這沒完沒了的寂靜。沒完沒了。
  中士還在喘息。笑著。緊緊抓著機槍手。機槍手也緊緊抓著他。然後他們兩個一起笑起來。在俄羅斯森林裡。在二月。
  偶爾,會有根樹枝被雪壓斷。俄羅斯樹枝,落到黑藍色樹枝間的地上。發出嘆息聲。非常輕。前面有。左邊。還有這裡。那裡也有。到處都是嘆息聲。因為雪掛在樹枝上。許多許多雪。
  任衛東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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