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重生三部曲 by 派特‧巴克
2019-12-30 18:06
一陣令人精神抖擻的微風拂過九曲湖,吹得玫瑰花亂顫,乾土地上的黃紅花瓣也隨風搖動,有幾片被吹過步道。瑞弗斯與薩鬆纔在湖邊散步十五分鐘,薩鬆已有疲態。
「最近這幾天,我的狀況一直非常好,」他說,「早餐之前起牀着裝。」
「很好。」
黃稠的日光斜射樹木,將樹影映在水面上。
「記得我說過理查德·達德的事嗎?」西格弗裏德突然問。「他把自己的父親丟進九曲湖淹死。」
「對,」瑞弗斯說,等着他繼續,見西格弗裏德無語,他才問,「要我趕快去抱樹求生嗎?」
西格弗裏德微笑。「你不用。」
湖濱的摺疊椅空着,被風吹得鼓起來,但在背風的向陽岸,休假返鄉的軍人或坐或臥,與女伴卿卿我我,夏日洋裝在卡其軍服之間渲染着亮彩。一位身穿黑制服的女子出現在坡頂,開始往下蛇行,宛如一隻黑甲蟲在草地上奮力前進,情侶見狀趕緊分開,接近步道的一個女孩緊張地拉着裙襬。
「我甚至去過休息室,」西格弗裏德說,「裏面的人在聊什麼話題,你知道嗎?休假返鄉注意到的變化有哪些,是好是壞。有人說,有啊,每次回家,女人的裙子變得更短。可惜,對我提供不了什麼慰藉。」
瑞弗斯止住嘆息的衝動。鬱與怨已在西格弗裏德心中定形。若說他的氣色比住院之初好了一些,主因是憂鬱——只要尚未惡化至癡傻的程度——比欣喜更容易僞裝。他其實病得非常重。
「我不得不說,能離開倫敦,我一定會很高興,」西格弗裏德繼續說,「你說的那間療養院,他們有進一步的消息嗎?」
「喔,有。他們願意收你。」
「那間是在……抱歉,你說過,我忘了地點。」
「在科爾德斯特里姆。靠近特威德河畔貝里克。」
「是不是很靠近斯卡伯勒?因爲歐文的駐地在斯卡伯勒。」
「這個嘛,不能說很近,不過,同一天往返大概不成問題。」瑞弗斯遲疑着。「有一件事,我想你……可能會不高興。住進去之前,必須先經過醫評會審覈。」
「對。」
西格弗裏德語帶困惑。他住院的經驗多的是:訓練期間騎馬受傷、戰壕熱、戰傷、因「彈震症」住進克雷格洛卡、再度戰傷,因此他對住院的程序瞭如指掌。
「在克雷格洛卡審覈。」瑞弗斯說。
西格弗裏德因震驚而啞然。「不行。爲什麼在克雷格洛卡?」「因爲你是我的病人。因爲我想擔任委員。」
西格弗裏德無法接受。「我不能回那裏。」
「恐怕由不得你做主。西格弗裏德,短短几天而已。」
西格弗裏德搖搖頭。「不能。你強人所難。」
前方几碼外有一張無人的長椅,瑞弗斯坐下,示意西格弗裏德也來。「難在哪裏,告訴我。」
薩鬆沉默不語,內心的掙扎寫在臉上。
「爲什麼不行?」瑞弗斯輕輕催促。
「因爲我一回去,表示我承認自己是他們那種人。」
瑞弗斯感到心中一陣怒火爆發,卻趕緊壓制住。「哪一種人?」
西格弗裏德不吭聲。久久之後他說:「你明知故問。」
「是的,抱歉。墮落漢、瘋子、怠惰工、懦夫。」瑞弗斯等他迴應,但他偏開頭。「告訴你好了,西格弗裏德,有時候我……自責當初對你發揮太大的影響力了。那時候,你的心智脆弱,而且……可能比較需要的是獨處的機會,好讓你自行決定出路。」瑞弗斯搖頭。「我嘛,我不會再犯了。如果你仍然有那種想法,表示我對你一點影響也沒有。我沒辦法對你傳達一丁點的訊息。一丁點也沒有。」他望向湖面。風颳起一陣黑漣漪,猶如雞皮疙瘩在皮膚上擴散。「我們該回去了。」
「再等一下。」
「你非回克雷格洛卡不可。對不起,我會盡全力把流程縮短,不過你非走一趟不可。」
西格弗裏德點點頭。他坐在長椅上,大手握住膝蓋。「好吧。不過,你懂我的意思嗎?我知道,你覺得我講的話很傷人,不過……我一回去,不只承認自己現在是那種人,也等於承認我始終都是。你難道不懂?」
「我懂。你講的是鬼話。總有一天,我會把你的住院報告抄一份給你看,上面寫着:‘查無任何神經病變之身心跡象。’如果你認爲抗議算是一種症狀,內心因此煎熬,那你省省吧。不算症狀。抗議是對現狀做出的一種反應,完全合理、正常。」他停頓一下。「錯誤的反應,當然了。」
「我在法國戰場上,常把抗議當作是精神崩潰的現象,這樣比較容易調適。」
「謹記個人的信念反而更辛苦?」
「對。」西格弗裏德低頭看手。「現在,我只覺得有人設下陷阱。」他嘿嘿笑一聲。「不是你設的,我指的不是你。不過,陷阱一直都有,對不對?絕對是完整繞了一圈,等於是退回原點。不過更慘,因爲現在我的歸宿是那裏。」
「三天。我保證。」
西格弗裏德站起來。「好吧。」
瑞弗斯繼續坐一會兒。他欲言又止的是,如果是陷阱,我也掉在裏面。但他說不出口。「好,」他邊說邊起身。「我們回去吧。」
普萊爾路過炮擊的災區,發現現場已經清理過,殘垣被運走了,人行道表面的白灰已清掃乾淨,缺口兩旁的民房也已經補強。一陣冷風咻咻刮過缺口,擾動枝丫,將垃圾捲進水溝裏的旋渦。豔陽照耀在缺口兩旁的窗戶上,將廣場另一端烤成火牆。
離約定的時間還早,普萊爾走走停停,留意到上次漏見的事物。上次是春天,天色昏暗,身邊人是查爾斯·曼寧。這次他注意到,許多房子外觀高雅,地下室的入口竟然髒亂不堪,簡直像齒齦泛黃的白牙。
他按曼寧家的門鈴,微微轉身,以爲會久等,但門幾乎在瞬間開啓,而且是由主人親自開門,動作之快速,想必他剛纔在門廳徘徊。他或許顯得焦慮,但他的微笑,他整體的儀態,給人一種衝動而不拘小節的印象。
「沒關係,我已經開門了。」他轉頭對某人說,然後站開來,讓普萊爾入內。「你來了,我很高興。我本想等我們開始上班再敘,不過——」
「我不回去了。」普萊爾趕緊說。
「啊。」
客廳門開啓。防塵布不復見。
曼寧留意到他的視線。「喔,對了,進來看看。」
兩人進入客廳,空氣中有着傢俱亮光漆的氣息與玫瑰花香。
「看樣子,你請到建築工了。」普萊爾邊說邊望向門的上面。
「對。他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不太可靠,不過實際施工以後,做得倒還可以。起碼肉眼能辨識的地方還可以。」曼寧拍拍牆壁。「我隱隱懷疑,支撐石膏的是壁紙。」
他們瞪着裂縫消失的地方,不知不覺瞪太久,改看對方一眼,頓時不知所措。「過來坐下吧。」曼寧說。
一鉢紅黃玫瑰擺在壁爐裏,取代原有的一團佈滿煤灰的報紙。鏡子移走了。整間客廳重新佈置過,變化很大,沙發背上那片硬邦邦的錦緞仍在,反讓人錯愕。普萊爾想起那天的情景,不禁伸縮着肩膀,感覺宛如肉體另有一座記憶庫,存在神經末梢,因爲硬邦邦直立的感覺誘發肉慾意識。他看着曼寧,心知曼寧也想起那一段互動。
「要不要來一杯?」
曼寧走向收納櫃。扶手椅旁的地上擺着一本書,攤開放着,面朝下,普萊爾走過去,撿起來,書名是《國王訴彭伯頓·比林案》(Rex v.Pemberton Billing),完整記錄審判過程的證詞。曼寧怎麼會讀這種東西?曼寧端酒回來。「好看嗎?」普萊爾舉起書問。
「引人入勝,」曼寧說,「不讀還不知道當時怎麼會颳起歪風。我發現,審判期間,由於戰爭的死傷慘重,民衆神經麻痹了,再也無法反應,所以決定把整個戰爭視爲鬧劇一場。」
「我可不願花血汗錢買這一本。」
「不是我買的,」曼寧說着坐下,「有人寄給我的。對方是‘祝福者’。」
普萊爾挑眉問:「真的?」
「是啊。我最近跟那人有幾次小小的……交流。」
「斯潘塞上尉來看過我們。」
「‘我們’?」
「情報處。我認爲,一定有人告訴他,出庭被問的第一句話將是,他發現‘大陰謀’時,是否曾通知政府相關單位。所以他忙着在倫敦到處通知。」普萊爾哈哈笑。
「他提起名單上有誰嗎?」
「那當然。」普萊爾望向他,看見一絲稍縱即逝的焦慮。「沒提到你。」
「我想也是。我不是大人物。羅伯特·羅斯,有嗎?」
「嗯,有。」
曼寧點頭。「你說你不回去上班了?」
「想回去也沒位子坐。前幾天,我回去查看我的小隔間,結果……像船員離奇失蹤成鬼船的‘瑪麗·賽勒斯特’號。檔案全不見了。洛德少校也不見了。」
「他……」
「在威爾士教候補軍官。他肯定樂歪了。」
「爲什麼?他是威爾士人嗎?」
「我是在講反話。我認爲,他一定滿肚子不高興。至於斯普拉格,不知道你——」
「告密者?」
「對。他走了——或者是正要走,我不確定。終點是南非。全部費用由別人負擔。」
曼寧遲疑着。「我……在想,你別認爲這件事讓你白忙一場。我把你的報告轉給愛德華·馬什看……他其實挺欽佩的。跟我一樣。他認爲報告寫得……面面俱到。非常有效。」
「或許是面面俱到吧,但絕對不有效。她還被關在監獄裏。」
曼寧微笑。「重點是——」
落地窗突然唰地打開,一個臉頰胖嘟嘟的男童探頭進來,眨着眼,對着昏暗的客廳望。「爸爸?」
「我在忙,羅伯特,」曼寧轉頭說,「去找埃爾茜。」
男童輕輕關上窗門離開,曼寧望着他,表情軟化不少。他對這棟房子與妻小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假如旁人懷疑他是否曾經後悔春初在空屋裏做的那件事,未免太粗線條了。當時曼寧的家充滿煤灰味與灰泥剝落的氣息,另一人的腳步聲跟隨他上樓,進女傭寢室。
「重點是,你把複雜的資料整理成簡潔的報告,是罕見的人才,正是我們這行業看重的才華。」
「哪一行?」
「衛生安全。簡而言之,我想替你安排工作。」
「啊。」
「你考慮一下,也許會覺得合適,因爲這份工作基本上是保護勞工的權益。」
普萊爾不急着答覆。他本已心死——不完全是不情願——以爲非回斯卡伯勒不可,重新過着英國軍營那種無聊、不安適的生活。但換個角度來看,他明白曼寧給的是什麼樣的好差事。我們通常會以「不惜斷手斷腿,極力爭取」來形容「求之不得」。以現勢而言,這一類的人不在少數。「是瑞弗斯的意思嗎?」
「不是。」
普萊爾不確定是否相信他。「我非常感激,查爾斯,你可別以爲我沒有感恩的心,不過我恐怕無法接受。」
「爲什麼?」
「我的女友薩拉家住北部,如果我搬去斯卡伯勒,跟她見面比較方便。另外……女友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另外呢……我不確定自己多想要一份閒缺。」
曼寧猶豫着。「這份工作確實有個非常大的好處——你幾乎不可能被送回戰場。只不過,我認爲你也不太可能歸建。」
「那可不一定。」
「你的健康等級是多少?」
「A4。」
「太低了。」
「過兩個星期有個醫評會。」
「瑞弗斯不會準你歸建的。」
「這跟瑞弗斯沒關係。我從小就有氣喘病,第一次體檢還不是照樣過關。」
「如果你拜託他,他會寫信向醫評會關說。」
「我知道。事實上,瑞弗斯覺得我不適合歸建,他在這方面總能雄辯滔滔。重點是,我不會去拜託他。」
「你最近狀況怎樣?」
「好多了。」
曼寧把玩着酒杯。「你前一陣子的毛病是什麼?」
普萊爾微笑着,保持緘默的時間拖得稍微久一些,足以令曼寧因探人隱私而尷尬。然後普萊爾纔回答:「記憶出現斷續空白。大概算是喪失意識吧。應該不會再發生了。」
「你知道自己在空白期間做什麼事嗎?」
「知道。」普萊爾又微笑。「每一件都是我本性想做的事。」
曼寧意識到,自己的好奇顯得近乎淫穢,於是趕緊修正表情。
「你呢?」普萊爾說。
「修復中。比我的預期來得更辛苦。」
「是瑞弗斯吧?喔,是他。」
「他呀,他活像拿鞭子抽奴工的工頭,不准你發牢騷。你一發牢騷,他就鞭策得更兇。」
兩人相視一笑,瑞弗斯的溫情點滴在心頭。接着曼寧說:「聽你的口氣,你好像真的想歸建。」
「對,也算是吧。很奇怪,對不對?儘管不支持戰爭,儘管對將領沒信心,儘管堂而皇之的大話一堆,戰場照樣像是唯一干淨的地方,令人嚮往。」
「對。天啊,你說的對。」
兩人對看着,領略到一股深切的理解,兩人關係的表象幾乎無法觸及這種深度。
「可惜,歸建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曼寧接着伸腿說,「不過,我能領會你的意思。」
「你覺得我們精神不正常嗎?」
「你我都住過瘋人院。」
「最好別讓瑞弗斯聽見。」普萊爾說。
「我哪敢亂講。那份工作,你有幾天的時間可以考慮,」曼寧說着放下酒杯,「我這幾天不會碰到馬什。」
普萊爾搖頭微笑。「謝謝你的好意,我不想要。」
「你不怕會後悔?」
普萊爾笑笑。「查爾斯,如果我歸建——如果、如果、如果、如果我歸建的話,我會坐在掩蔽坑裏面,回想今天下午的對話,在心裏暗罵:‘你這個天大的蠢蛋。’」
「好吧,」曼寧說着站起來,「我盡力了。」
來到門廳,一名女傭拿着普萊爾的帽子與手杖過來。普萊爾看她一眼:中年女傭的皮膚蠟黃,他猜她的歲數與母親相仿。他注視着女傭的制服,想起上次拿起這件制服的胳肢窩湊臉,嗅到辛勞、哀傷的氣息。曼寧正在講話,但普萊爾沒聽見。普萊爾轉頭對他說:「我想起來了。斯潘塞另外提到幾個人名。」
曼寧語氣平和地說:「謝謝你,愛麗斯,我送普萊爾先生就好。」
「丘吉爾和馬什。」
曼寧訝然失聲。「丘吉爾?」
「是的。」
「這麼看來,斯潘塞的腦筋的確不正常。」
「對,我當時一聽,也有相同的想法。」普萊爾走向門口,駐足。「斯潘塞說,有一天,丘吉爾和馬什拿着一束樺樹枝互相打屁股,打了一整個下午。」
「對。」
「對什麼對?」
「丘吉爾當時是內政大臣。」
「別賣關子。」
「那時候,成束的樺樹枝是新型的體罰工具。」曼寧顯得不耐煩。「詳細情形我不清楚,好像這種體罰工具引發爭議吧。好像有人認爲太殘忍。所以,丘吉爾和馬什理所當然——」
「互相實驗看看。」
「對。」曼寧的表情轉爲強硬。「他們其實是在盡本分。」
「他們得到什麼樣的結論?」
「他們的共識好像是,他們在中小學捱過更痛的毒打。」
普萊爾點點頭,四下望一望,以確定旁無閒人,然後捧一捧曼寧胖嘟嘟的臉頰,輕輕拍一拍,對曼寧說:「願英國永在。」說完笑着奔下階梯。
說明
在此概述1917至1918年的簡史,或許有助於讀者瞭解本書延引的史實。
貝蒂·羅珀的故事概略依據1917年愛麗斯·維爾敦(Alice Wheeldon)的「毒箭陰謀」。維爾敦以買賣二手衣物爲業,家住德比[64]的小巷,被控串謀毒殺首相勞合·喬治、阿瑟·亨德森等人。在暗殺首相一案,維爾敦被控企圖使用沾有南美劇毒的毒箭,審判證詞出自倫敦法院巷的英國公共檔案館(Public Record Office, Chancery Lane),令外界有機會一窺堅決反戰人士流亡的祕辛,也可瞭解軍需部特工對付反戰分子的內幕。儘管維爾敦堅稱箭毒是買來毒殺拘留所的警衛犬,但根據線報提供的片面之詞,她仍遭判刑十年。戰後維爾敦雖獲釋,但因入監飲食失調,再加上苦役與屢次絕食抗議,於1919年去世。
希拉·羅布森(Sheila Rowbotham)發表的《愛麗斯·維爾敦之友》(Friends of Alice Wheeldon)一書(普魯託出版社[Pluto Press],1986)裏包含一則實用的文章:《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的叛亂分子圈》。
1918年元月,國會議員彭伯頓·比林(Noel Pemberton Billing)自資自編的《帝國主義者》(後改名爲《義警隊》)刊載一篇《首批四萬七千人》,作者自稱是彭伯頓·比林本人,其實是由哈羅德·斯潘塞(Harold Spencer)上尉執筆。斯潘塞自稱,擔任英國特工期間,曾在「某位德國王侯」之暗室讀過黑皮書之內文。
同年4月,同一報刊又刊載一小段文章,標題爲《陰蒂崇拜會》,作者再度自稱彭伯頓·比林,實仍由斯潘塞代筆,暗示王爾德劇作《莎樂美》即將私演一場供會員欣賞,有許多會員的姓名出現在四萬七千人之中。擔綱演出莎樂美一角的莫德·艾倫控告彭伯頓·比林毀謗,因爲該文明顯影射她是女同性戀者。
本案法官是上訴法院法官達林(Lord Justice Darling)。彭伯頓·比林擔任自己的辯護律師。由於法官在審判之初遭人指名是四萬七千人之一,因而失去法庭的主控權。
被告的王牌證人是斯潘塞,不僅暢談唯有公象能滿足肥大、病態的陰蒂,更指稱阿斯奎斯[65]的戰時內閣有多名大臣被德國收買,明指與莫德·艾倫巫山雲雨的人包括阿斯奎斯的夫人與一名德國特工,揪出多名德籍的英軍高官,更感嘆幾位指出上述事實的愛國人士遭放逐孤島,以潛水艇的基本口糧維生。
被告的另一位證人是艾爾弗雷德·道格拉斯勳爵[66],抓住這機會報私仇,修理王爾德的摯友與文學遺產執行人羅伯特·羅斯,誣衊羅斯是「全倫敦雞姦犯之頭目」。
經過六天的法庭激戰與報刊炒作,彭伯頓·比林贏得勝訴,民衆歡呼之餘將他扛上肩,帶至中央刑事法庭外。
事後,於同年,斯賓塞被判定精神異常。
羅斯於10月5日因心臟衰竭逝世,享年49歲。
彭伯頓·比林繼續在國會擔任議員,亨通政壇。
1917年,西格弗裏德·薩鬆(1886—1967)發表反戰宣言之後,聽從友人羅伯特·格雷夫斯(1895—1985)勸告,接受醫評會審覈,會中判定他精神崩潰,應前往愛丁堡的克雷格洛卡戰時醫院接受治療。薩鬆的主治醫師是皇家學會會員W.H.瑞弗斯(1864—1922)。瑞弗斯是知名神經學家兼社會人類學家。在克雷格洛卡,薩鬆領悟到,儘管反戰的觀點不變,他仍應肩挑軍官之責,重返戰場,至少能分擔弟兄的苦難。
薩鬆在巴勒斯坦逗留一陣子之後,於1918年5月9日回到法國戰場。7月13日,他外出巡邏遲歸,遭直屬士官以步槍誤擊,頭皮擦傷,後送英國,住進蘭開斯特門的美國婦女紅十字會醫院。瑞弗斯前往探視,認爲他的心病嚴重,因而熬夜陪伴,整件事實採自凱瑟琳·瑞弗斯致露絲·海德之信件(未出版之瑞弗斯家書,由帝國戰爭博物館收藏)。
就任內政部期間,丘吉爾與愛德華·馬什盡忠職守的事蹟記載於《藝文界贊助者:愛德華·馬什傳》(朗文出版社[Longmans],1959),作者克里斯托弗·哈瑟爾(Christopher Hassall)。
幽靈路
The Ghost Road
獻給戴維
如今條條道路法國通
活人舉足艱
死人舞步翩
重返陽世蒼穹
——《路》,愛德華·托馬斯[67]
第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