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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重生三部曲 by 派特‧巴克

2019-12-30 18:06

停頓片刻之後,瑞弗斯問:「之後呢?還發生過同樣的現象嗎?」

「對,不過後來那幾次,好像跟別人無關。我不認爲有。」普萊爾歪着嘴巴。「我哪知道?」

「沒有人講話?」

「沒有。」

「多少次?」

「七次。」

「這麼多啊?」

普萊爾轉移視線。

「每次多久?」

「最長的一次,三個鐘頭。最短的一次……我不知道。二十分鐘吧?比較長的,很令人害怕,因爲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事……」他儘量笑一聲。「只知道自己花了不少時間。」

「我認爲,你不應該假定自己在那段空白期做了壞事。」

「你這樣認爲嗎?照你說,如果我做的是好事,我幹嗎急着忘光光?」

瑞弗斯等一會兒才說:「不然,你認爲自己可能做了什麼事?」

「我哪知道?跑去懷特查佩爾[50],找幾個妓女開膛?」

無言。

「好,你聽我說。」普萊爾的語氣近似面對村中招牌白癡,想與白癡講道理。「你跟我一樣明白,我我……」他猛然坐回椅子。「我不想講下去。我拒絕講。」

瑞弗斯等着。

普萊爾仍不正眼看醫生,開口說,確切而言是吟唱着,「我只有在對方請求之下,而且是在嚴格節制的情況下,我纔會縱容自己做某一些事情。至少,在這種狀態,我不會。我只是指出,在另另另另一種狀態,我可能不是那麼他媽的謹慎。你別用那種眼光看我。」

「對不起。」

「你以爲我在無理取鬧,對不對?」

瑞弗斯謹慎地說:「我認爲,你單獨對抗這問題太久了。」

「我說的事情裏,沒有一件荒謬。」

瑞弗斯看着他的臉,這張蒼白、驕傲、歷經風霜的臉,差點嘆氣。「我當然不認爲荒謬。」

「事實是,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所以你沒資格置喙。」

沉默。瑞弗斯說:「最近還做噩夢嗎?」

「很嚴重。對了,我做過一個,講給你聽,你一定喜歡。我夢到一個像沙漠的地方,我走在小路上,正前方有一顆眼球。大小不像這個。」普萊爾擠眉弄眼,臉頰像滾燙的燕麥粥一樣抽動。「好大一顆。有生命。而且就在我的正前方。我知道這次躲不掉了。」他微笑着。「誰知道眼球能怎麼對付人呢?幸好,小路旁邊有一條河(river),所以我跳進河裏,就沒事了。」他直盯着瑞弗斯(Rivers)。「不過呢,我猜,你的每一個病人遲早都會跳進他媽的河裏,對吧?」

普萊爾的敵意令人心驚,感覺宛如時光倒流,兩人重回克雷格洛卡,普萊爾剛開始接受診治。「你泡在河水裏,感覺怎樣?」

「不錯。河唱歌給我聽,有點像搖籃曲,一直告訴我,我今後不會有事,而我確實是好好的——只要我待在河裏。」

「你不想上岸嗎?」

「夢裏的我?不想。現在,很想。」

瑞弗斯攤開雙手。「沒人逼你來這裏,完全是你自願的。」

「都依賴成那種程度了,屁話,當然不是我自願上門。」他另想講一句話,咬牙吞回去。「對不起。」

「沒必要道歉。」突然間,瑞弗斯上身彎向桌面。「我做這件工作,目的不是想討人喜歡。」

「我確實是想道歉。」普萊爾說着,表情與語氣轉硬。「你不是常叫我坦然接受自己的情緒嗎?我現在的情緒就是想道歉。」

「這樣的話,我接受你的道歉。」

停頓一陣。「每次空白期過後,我都會做一件事。你知道是哪一件事嗎?我會看自己的手,因爲我有點以爲會看見兩手長滿了毛。」

瑞弗斯不語。

「你讀過‘吉基爾與海德’[51]嗎?」

「讀過。」瑞弗斯已久等他主動提起這種比喻。罹患神遊(fugue)症狀的病患當中,人人必以怪醫分身海德來比喻分離性神遊的狀態,語帶輕鬆,卻並非毫無恐懼。「你知道,在真實生活中,神遊狀態——呃,我差點說‘從來沒有’,不過確實有一個病例發生過——幾乎從來沒有以人格黑暗面呈現。通常只以不一樣的心境來呈現。」

普萊爾說:「可是,我們不知道。我現在儘量不談的話題是,我不願指出你能花短短五分鐘判定,然後說:‘對,我知道,不過我不做。’」

無言。

「怎樣?」

「對不起,你不是說,你不想探討這方面的話題嗎?」

「你自己說,你做這工作不是想討人喜歡,你的態度卻好得不得了。你在克雷格洛卡使用過催眠術。」

「對,不過那次動用催眠術,目的是檢查回憶。相信催眠術有效……支持廣泛使用催眠術的人聲稱的一點是——不對,他們甚至不必聲稱,他們直接認定——藉由催眠術喚醒的記憶是真正的回憶。但是,這種回憶通常不真切,有些可能是幻想,或者是呼應心理醫生的提示。因爲,心理醫生不斷提示,而有些提示連醫生本身也沒意識到,這種無意識提示的效果最強大。這一點很危險,因爲多數心理醫生對分離狀態很感興趣,因此醫生不知不覺中鼓勵病患往分離狀態的路線走。醫生無法避免無意間鼓勵。即使口頭不講,不做暗示,瞳孔仍然會放大。」

普萊爾向前傾身細看。「你的瞳孔放大了。」

瑞弗斯深呼吸。「你可以用我們在克雷格洛卡用的老方法喚回記憶。你挺厲害的。」

「所以你纔有這種動作?」普萊爾一手抹過雙眼。

瑞弗斯微笑。「當然不是,那只是一種習慣。眼睛疲勞了。好了,接下來我們——」

「騙人。如果真的只是眼睛疲勞,你抹眼的動作應該隨機出現,而你不是。你在……在某件事讓你情緒激動的時候,纔會有這種動作。或者……你用這種動作來掩飾真情。你剛不是才說,人眼是無法變成壁紙的一個器官——所以你只好遮住。」

瑞弗斯聽了心亂如麻。他想繼續說他講了一半的話,卻忘記剛纔話講到哪裏。普萊爾對他刺探、操縱、臆測、挑釁、譏諷了數小時,終於成功了,而且是在近乎隨意的情形下達成目標。他無法否認這事,這事應該正面應付。「我認爲……如果真如你所言,動作不是隨機——我自己不清楚,因爲我對這動作沒有意識——有可能是因爲我不想看見病患。對我來說,病患的表情和動作的用途不大,因爲我缺乏視覺記憶,所以我想,也許遮眼可專心聽病患敘述的內容。這樣解釋可以嗎?好了,我們也許應該——」

「完全沒有視覺記憶嗎?」

「完全沒有。」

「沒有視覺記憶的人怎麼思考?」

「嗯,我認爲你八成是個非常依賴視覺的人。好了,我們可以——」

「你從小就像這樣嗎?」

瑞弗斯心想,好吧。他站起來,示意與普萊爾調換座位。普萊爾的神情錯愕,甚至不安,但他迅速回過神來,以相當慎重的態度坐在瑞弗斯的椅子上。瑞弗斯見他東看西看着書房,換個角度審視環境。「這不是會違反醫病規則嗎?」他問。

「有哪一條規則還沒違反?我想不出來了。」

「你想不出來嗎?」普萊爾微笑得巧妙。「我倒想得出來。」

「現在由我來示範這種工作多乏味。在我五歲那年……」

普萊爾變動坐姿,上身向前傾斜,雙手託着下巴,以感同身受的溫柔語調說:「怎樣?繼續說。」

瑞弗斯其實沒有犯規。同一種示範,他已在公開演講時使用多次,現在只不過是再對普萊爾親身示範一次,但他先前示範的過程中,對象從來不會以模仿他的方式來消遣他。「缺乏視覺記憶的一種表現方式是,我待過的每一棟建築的內部陳設,我完全記不住。雖然我在克雷格洛卡長住一年多,卻對裏面毫無印象。我在聖約翰醫院住了二十年,也完全沒記憶。不過,我小時候住在布萊頓,住到五歲才搬家,我卻對屋裏有記憶。我記得一部分。我記得地下室廚房、大客廳、用餐室、父親的書房,卻完全記不起樓上有什麼東西。後來我漸漸相信——原因恕我不深入解釋——樓上發生過一件事,很恐怖的事,所以不得不忘掉。而我爲了保證自己忘得乾乾淨淨,不但是壓抑那一件事的回憶,甚至連視覺回憶的能力也一併壓住。」瑞弗斯歇口,等候迴應。

「你被強暴了,」普萊爾說,「不然就是被毒打一頓。」

瑞弗斯的臉孔愕然僵硬。「我真的不認爲有那回事。」

「你當然不認爲有。因爲事情恐怖到無法思考的地步,所以你才壓抑嘛。」

有句話瑞弗斯明知說出會後悔,但他非說不可。「事情發生在我父親的牧師寓所。」

「我在牧師寓所被強暴過一次。」

瑞弗斯差點脫口而出的是,普萊爾被強暴的地方不止一個,但瑞弗斯設法攔住自己。「我剛說的‘恐怖’,是那種年齡的幼童認爲的‘恐怖’。我那年才五歲,你沒忘記吧?有些事情發生在小孩身上,對小孩而言是嚇破膽的大事,對成人來說卻一點也不恐怖,甚甚甚至不覺得有什麼重要。」

「同樣的,有些發生在小孩身上的事情是真正恐怖。任何年齡的任何人都會覺得恐怖。」

「對,當然是。你那年幾歲?」

「十一。我剛指的不是我自己。」

「你不把你那件事歸類爲‘恐怖’嗎?」

「對。我那時候還獲得額外調教呢。」他咯咯笑了起來。「天啊,不少額外調教咧。是教區牧師麥肯齊神父給的。我母親錢都不夠用了,還想酬謝他,一個星期一先令,不過神父說:‘我的善良女人,不必了。我很少見到比這孩子潛力更雄厚的男生。’」普萊爾煩躁地補上一句,「表情不要那麼驚訝,瑞弗斯。」

「我是很驚訝。」

「不必了。他已經獲得同等的回報,誰也不欠誰。」普萊爾忽然傾身向前,掐住瑞弗斯的膝蓋,手指陷入膝蓋骨。「凡事必有代價,不是嗎?」他更加用力。「不是嗎?」

「不是。」

普萊爾放手。「你碰到的這件恐怖的事,這件畫着粗體引號的事,你認爲是什麼樣的事?」

「我不知道。掛在門背後的晨衣?」

「有那麼糟糕啊?哇,我的天啊。」

瑞弗斯無視普萊爾的微笑,繼續說:「我碰過一個病患。他小的時候,有一次家人不小心,把他和一條惡犬鎖在走廊裏,從此罹患密室恐懼症。那條狗對他來說是惡犬。因爲它——」

「喔,我瞭解。那條臭狗不是真的很兇。」

「而他的父母甚至不知道發生過這件事。」

「你說你五歲那年,發生了這件……沒發生過的小事?」

「對。」

「你幾歲開始口吃?」

「唔——五歲。」

普萊爾靠向醫生椅的椅背,微笑着。「好大的狗。」

「我不是有意暗示——」

「好啦,管它是什麼,事情發生以後,你把自己弄瞎,省得以後再看見。」

「我倒不會用那麼誇張的動詞。」

「你毀滅了視覺記憶。你弄瞎了心靈眼睛。事情是不是這樣?說啊。」

瑞弗斯自我掙扎片刻,然後簡單說:「是。」

「你有沒有想過,你就在回憶成功的邊緣?」

「有時候。」

「你有什麼感想?」

「恐懼。」他微笑。「因爲兒童的情緒仍依附那件往事。」

「又回到那件晨衣了。」

「對。對。恐怕是的,因爲我真心相信,事情可能就那麼單純。」

「這樣的話,我只能鼓掌。」普萊爾說着用力鼓掌三聲。

「你知道嗎……」瑞弗斯遲疑一陣,然後再說,「記憶出現缺口,你千萬別隨便填空……不要假想出妖怪來填補。我認爲大家都有同樣的傾向。每次往事一出現空檔,我們會對着那段空白投射最害怕的事物。中世紀的地圖專家奉行的一條準則是,未知領域以妖怪註記。不過,我建議你,儘量不要做這種事,因爲胡亂填空,反而害自己接受一連串的消——消極假想。」

「好吧,我儘量避免就是了。我會改信瑞弗斯的地圖製作準則:未知領域以晨衣註記。畫幾條狗也行。椅子還給你吧。」普萊爾坐回病患的座位,喃喃說,「你知道嗎,瑞弗斯,你跟我的神經官能症一樣嚴重。這可不是說着玩的。」

瑞弗斯以雙手託着下巴。「你對這現象有何感想?」

「哇,天啊,我們迴歸正常了。你想問的是,‘你講這種話,是不是滿足了卑鄙下流的小心眼?’纔不。我的心眼是夠小了,只是還不夠笨。」普萊爾沉思片刻。「瑞弗斯的地圖製作規則另外有個錯。假如真有妖怪,怎麼畫纔好?」

「如果真的有,我們很快就會碰到。」

普萊爾直視着瑞弗斯。「我好害怕啊。」

「我知道。」





這次治療漫長而累人,普萊爾終於走了以後,瑞弗斯關掉檯燈,坐向壁爐邊的扶手椅,縱容自己專心揉眼睛,不必被人觀察。是真的「在某件事牽動你的神經的時候」,纔有這種動作嗎?瑞弗斯心想,是有可能,沒錯。如果有模式可循,絕對會被普萊爾觀察到。反之,普萊爾也同樣有能力憑空亂講一通。

普萊爾屢次自稱想換位子,瑞弗斯並不後悔給他一次換位子的機會,因爲他藉此發掘普萊爾的一面,以其他方式可能永遠無法發掘。從「額外調教」得知的祕辛不多(不過,這一點確實耐人尋味,尤其是從普萊爾習慣調戲人的角度來看),反倒是普萊爾的假設更發人深省——普萊爾認爲,瑞弗斯喪失視覺記憶肯定與童年的心靈重創有關。這一點從側面揭露不少普萊爾的心事,普萊爾不自知。

儘管如此,普萊爾問話的技巧值得敬畏。管他是什麼,事情發生以後,你把自己弄瞎,省得以後再看見……你弄瞎了心靈眼睛。普萊爾只需比心理醫生蠻橫一些,就能逼瑞弗斯正視失憶的全貌。大家常假定他不自知失去什麼,其實不然。他確實知道,起碼也略知一二。有一次,在託雷斯[52],他出席一場由英國官員與土著頭目聯合審理的庭審,一位老婦人出庭作證她涉及的一場糾紛。口述期間,她的視線左右飄忽不定,顯然是一面描述,一面重溫當時的大小細節,而且清清楚楚看見不在法庭的人。瑞弗斯當時看着這位乾癟、半裸的老文盲,暗暗羨慕着她。他遇見過的歐洲人當中,視覺記憶同樣強烈的歐洲人不是沒有,但他的個人缺陷從未被強力凸顯至此。

長久以來,他明白自己喪失視覺記憶,但他遲遲無法將此事與布萊頓那棟房子扯上關聯。更遲鈍的是,他至今才體會到,那段童年經驗的衝擊不只造成視覺記憶喪失,更在情緒與理性分析思考之間劃出一道鴻溝。這種說法很容易言過其實:畢竟,他自幼接受的教育正是情緒與理性對立的訓練,但他認爲,兩者的鴻溝在他的心裏比多數人更深,簡直像童年那段經驗觸發他試圖人格分裂,所幸沒有成功。儘管如此,大半輩子以來,他始終是一個心有鴻溝的人。雖然他曾說,這道鴻溝對他的影響微乎其微,他卻漸漸相信,這道鴻溝決定了他研究的方向。

歷經那段被遺忘的孩提往事多年後,他與亨利·海德合作一項實驗,先切斷海德左前臂的一條神經,然後接合,接下來的五年間,兩人一同觀察神經重生的進展。神經重生以兩階段進行,第一階段的特徵是痛覺遲鈍,但痛感終於來時,套一個海德的用語,那種痛覺是痛得「極端」,換言之,不痛則已,一痛驚人。除了這種兩極化的特徵之外,痛覺很難判定位置。海德受測時,坐在桌前,眼睛被矇住,無法判斷造成劇痛的位置何在。他們將這種原始的神經分佈稱爲原始痛覺;幾個月之後進入重生的第二階段,稱爲精細痛覺,特徵是能夠做出漸進式的反應,能確切定位痛覺的起源。隨着精細痛覺的神經分佈層次復原,較低層次的原始痛覺也部分與精細痛覺融合,部分被壓抑,以便精細痛覺系統執行兩項功能:一、供給生命體明確信息,以協助生命體適應環境;二、壓抑原始痛覺,以牽制內心深處的獸性。隨着時間演進,無可避免的是,原始痛覺與精細痛覺的含義也愈來愈廣泛,因此「精細痛覺」漸漸代表理性、秩序、智力、客觀的一切,而「原始痛覺」代表情緒、感官、紊亂、原始的種種特性。在這一方面,實驗既能反映出瑞弗斯內在的鴻溝,更方便他以言語形容這道鴻溝。他幾乎能呼應怪醫亨利·吉基爾:基於道德,也基於自身經驗,我體認到人性裏徹底而原始的雙重性;在我意識的領域裏,有相互競爭的兩種本性,我發現,縱使旁人說我的本性是其中之一也對,只因我裏裏外外兩者皆是……

說也奇怪,「吉基爾與海德」一詞竟變成日常詞彙,令一般人即使從未讀過該小說,也能以這一詞來統稱內在的鴻溝。普萊爾曾說,他會看雙手是否毛茸茸,以確定自己是否變成了海德。有這種反應的人不止普萊爾一個。瑞弗斯診療過的病患之中,只要出現過漫遊症狀,遲早會將漫遊狀態稱爲「海德」,而病患有此一說,通常是求醫生加以安撫。在醫院的環境下,醫生可觀察到神遊狀態,因此很容易安撫病患,但安撫普萊爾並不太容易,原因之一是瑞弗斯無法觀察他的神遊狀態,另一原因是普萊爾能感受到自己的黑暗面,而且感受異常強烈。他或許能大談自己感受不到性事的罪惡感,但瑞弗斯認爲,他心懷虐待狂的衝動,深深自覺羞恥,甚至爲這種衝動而恐懼。普萊爾相信自己的心靈地圖上有幾隻妖怪。誰能說他的判斷錯誤呢?

普萊爾的病例具有一項真正惱人的特徵:他在神遊狀態與人相約,居然能在正常狀態時赴約,這表示,漫遊甚至能影響常態的言行,換言之,神遊狀態與意識並行。瑞弗斯決心不讓他發展出雙重人格。瑞弗斯不想使用催眠術,不想以實驗爲目的而製造分離狀態,不鼓勵普萊爾將神遊狀態視爲另一個自我。即使如此,瑞弗斯仍需謹記,普萊爾不只是一堆症狀的結合體,而是人格極其複雜的血肉之軀,對自身的症狀是有主見的。普萊爾已經啓動想象力,盡其所能,把神遊狀態轉變爲惡性替身。普萊爾相信妖怪的存在,無論瑞弗斯的對策是什麼,無論瑞弗斯縮手不做什麼,普萊爾仍堅信妖怪的存在,勢必進而賦予妖怪一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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